元宗谅一边面露不屑的听着赵承宗如是述说,一边又摊开文书稍稍端详起来,整个过程却丝毫不见有任何要让赵承宗遂愿的意思。
元宗谅这番反应着实让赵承宗有些其外,毕竟在他的估算中,元宗谅应该是个头脑清醒且能理智权衡轻重的人,自当不该是现下这般执拗情景。其实赵承宗哪里想得到元宗谅这般反常表现乃是舍命陪红颜之故,只要静思还要继续纠缠,那么元宗谅就绝不会袖手旁观,如此赵承宗又该怎样处置呢?
若在寻常时候遇到这等横阻事情,赵承宗的做法定然是绕得过就绕,绕不过了就直直的平踏过去,但这一次他却不能任性为之,因为此刻的元宗谅俨然是决定场上双方力量走向的唯一变量。
赵承宗只好继续耐着性子想办法去劝退元宗谅。此事虽然不算容易,但也不算太难,因为赵承宗此次南下除了安排一干武林豪杰外,还替朝廷引来了一队禁军侍卫。这些侍卫由左军都统严复己带领,如今正被视做此行的最后屏障设伏后山,由于行动隐秘,就连在场的武林群雄都未有发觉。
赵承宗于是发信唤来严复己,并让他将朝廷对杨湛制定的罪名相证一番,却是听得在场双方都各自愤怒了起来。
“杨湛杀死四位正直官员在先,串通勾结金国守将在后,为此朝廷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今日谁敢帮他,就是公然与朝廷为敌,当以同犯处之。闲杂人等还是好自为之。”严复己振振有词的说道。
其实元宗谅在听得赵承宗前番说辞后,便心中暗生窘迫起来,无论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去招惹朝廷。但碍于面子,同时也是顾及静思感受的缘故,他又不能轻易退下,否则自己不仅要失去美人心,更会被群雄视作为屈从于赵承宗。
进退两难之下,元宗谅索性来了个“拖”字,便就是沉默着各不表态,万一群雄认为自身实力不足选择知难而退,便就算蒙得个两全其美的结局了。
可是元宗谅如意算盘打得再好,也算不到山中藏有禁军的事情。如今见左军都统现身,元宗谅才明白其中缘由,便暗下庆幸自己没有捅出事情来。
元宗谅于是正色看了看严复己,这才庄重的说道:“在下不过是见不得堂堂武林盟主欺负一个柔弱女子,这才出手相助,绝无要与朝廷做对的意思。至于严将军所说情景,其中尚有不少地方还未明朗,如今正好杨湛也在此,何不当着群雄之面和他对证一番?”
元宗谅这番话说的不亢不卑,自然算得是当众下了台阶。更妙的是,他要求在场双方对质澄清真相的说法,不仅免去静思激愤情绪,还让场上矛盾焦点彻底转移到杨湛身上去了。
群雄虽然都认定杨湛身负这些罪名,但他们都赞同元宗谅的说法,便欲要对杨湛来个当众审判,或许这样才更能体现群雄一身正气本色。而杨湛虽听得愤慨,但想到现在不仅群雄到场,甚至还有负责此事的朝廷官员现身,却也愿意择机澄明事实。
见场上情况如此,元宗谅这才拉着静思后退了几步,并再三暗示她不可轻举妄动。静思见群雄纷纷七嘴八舌的向这位禁军左军都统请愿,却忽然对她和元宗谅都不管不顾了,如此,静思也只好心有不甘的鄙夷了众人一眼。
只是群雄显然忽略了一点,就是他们无论在江湖上多有名望,但在官家看来皆是最底层的平头百姓。相比之下,禁军左军都统乃三品之要员,岂能一言一行皆受制于这些毫无品阶之人?
便见严复己严正的问道:“此事朝廷早有定论,难道尔等还有谁不信?”
群雄自然没人敢担上质疑朝廷的罪名,便纷纷摇头辩解。但严复己却不想听这么许多,便摇了摇手后不耐烦的说道:“本将军今日乃是奉旨行缉拿之事,至于其他一概不管。”
群雄见不得严复己这般趾高气昂姿态,便个个气的心里添堵。赵承宗见群雄隐有不满之意,便现身到他们身前说道:“严都统既是奉旨行事,他要怎么做便就怎么做,我看大家也没必要让他为难。”
群雄听罢只得按照严复己意思去办,便无人再打算多纠结于此了。
元宗谅见事情已经上升到如此高度,便只得面露难色的拦住静思,然后再遥遥观看场上形势的变化。
严复己虽然一再强调杨湛所背负的种种罪名是确凿无误的,但毕竟他的随从部署是要确保此行万无一失的,所以在群雄未见失势之前他是不会贸然打乱既定安排的。如果禁军不出动,那么打头阵的就还是这些江湖人物。
严复己于是退到一旁,便对着群雄说道:“今日谁能擒得反贼杨湛,便就是为国立下战功,本将军必定奏明圣上,加官进爵自不在话下。”
“严将军乃朝廷重臣,他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在场诸位都是有志男儿,建功立业报效国家便就在此一举。”赵承宗随即振臂高呼道。
群雄听罢皆蠢蠢欲动起来,唯有太虚观三清和了空禅师似是颇不以为然。
“阿弥陀佛!我等今日来此本是要匡扶武林正义,若与功名利禄挂钩,岂是正直用心?”了空禅师朗声念道。
太虚观灵虚真人听罢便也飘然附和起来,一僧一道彼此衬托,却也相得益彰。群雄见这些德高望重之人如是说辞,便有不少人顿觉尴尬起来。如此一来,群雄却并未像严复己期待的那样会朝着杨湛蜂拥而上,相反的,他们还因为场上两位老者的数落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严复己本就对这两位唱反调的老者大为不满,如今见群雄气势隐隐被这二人诱导,便急欲扭转场上动向来。
只是严复己行伍出身,对于看不惯的事情,每每都是以手中强权压之,现下对付不顺眼的了空禅师,他便也照旧搬出一身官威来。
但了空禅师乃佛门高僧,在他眼中任何声色犬马作态都不过是一段虚妄的表演,所以无论严复己做出如何威严姿态,他都不为所动。
江湖本来就对如是作派的官员极为反感,但这一次群雄却并无人站出来声援了空禅师,反倒只有太虚观三清出来力挺老僧一番。
严复己见群雄如此反应便猜出他们是心向自己的,便索性彻底圈住人心,遂鄙夷说道:“这几个都是所谓的无欲无求之人,他们可以不吃酒肉,可以不娶老婆,甚至可以一辈子都不干件正事的躲在山林。如果也要求你们这样去做,你们接受的了吗?”
了空禅师和太虚观三清听得严复己如此诋损话语,便都直骂这是要引人误入歧途。
群雄被严复己这么一问都愕然起来,稍许便有诸如“生活不能三月不知肉味”,“男儿必须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等等说辞。
严复己见场上人心渐齐,便打算把这三四个和自己唱反调的人驱离开来。如此,他便不屑说道:“你们几位不思报效国家,尽日只做些无益事情,怎么看不像是同道中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还是就此回各自深山清高去吧。”
严复己这样做等于也是凌驾于赵承宗之上了,尤其还是当着群雄的面,如此他又岂能答应?便见赵承宗面生凝重的望了严复己一眼,然后才正声说道:“了空禅师与太虚观三清皆乃武林泰山北斗之人物,严将军非武林中人,安能说他们不是我等同道中人?”
严复己被赵承宗这么一问,便顿时有些窘迫起来,刚才盛气凌人之态随即收敛许多,却活脱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他们都是受赵某邀请才千里迢迢赶赴岭南的,严将军此举该不会是想让赵某和其他豪杰一起现在就离开丹霞峰吧?”赵承宗柔中带刚的质问道。
群雄见赵承宗如此表态,便无不对其心悦诚服,备受奚落的了空禅师和太虚观三清也连连感激与他。如此一来,群雄便纷纷对着赵承宗说道:“是去是留全凭赵盟主一句话。”
严复己见群雄只听赵承宗指挥,便知道自己刚才一系列办法都是徒劳之举。认识到这些情况后,严复己竟暗自觉得有些惶恐起来,毕竟谁都不会喜欢越俎代庖的事情,尤其是这越俎代庖还要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严某出身行伍,一急就不大会说话,刚才所讲实非要驱离在场侠士,还望赵庄主不要误会。”严复己难得放低姿态的说道。
但赵承宗却并不愿让群雄看到严复己对自己诚惶诚恐的样子,便也故作豪爽的说道:“赵某敬佩严将军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刚才之事大家都不要往心里去,当务之急还是要那杨湛束手就擒为上。”
严复己见赵承宗忽然变得极为恭谦起来,稍稍一想便能猜出其中玄奥,他于是又拉高了些声调说道:“好,那这擒贼之事就多仰仗赵庄主和各路侠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