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来的始终躲不过,元宗谅想回避,但孤云教主却直直的说了出来。
“我此番救你,本想你也是一号人物,兴许能为我做点事情,但现在看来根本没什么用处。我还是送你一程吧。”孤云教主不免遗憾道。
元宗谅见孤云教主杀心已起,自知生死悬于一线,便当即向他跪下说道:“对教主来说要元某去死何其容易。但教主既然花了力气救我出来,何不再看看我到底能不能为您效劳呢?”
孤云教主觉得元宗谅的话也不无道理,便稍稍迟疑起来。元宗谅见孤云教主犹豫,便又自我证明道:“元某这些年行事,只要不遇到赵承宗来找岔,就每每无往不利。”
“哈哈,你知为何吗?”孤云教主忽然得意的问道。
元宗谅当然知道,但他却不知如何说,因为在他看来赵承宗不仅来头比他大,谋略、武功亦略胜一筹,与此等强敌人物相争,元宗谅的境遇实在说得是既生瑜何生亮了。但孤云教主说来的理由却让元宗谅心头一震,亦更让他无地自容起来。
“本质上是因为赵承宗的心志比你高远的多。”孤云教主说道。
元宗谅默然不语,孤云教主于是将自己的看法继续说出,大致就是赵承宗胸怀大志,故而能于大处看事情,其所作所为皆以服务全局为要;元宗谅志向仅仅是为其父正名,好让自己也成为一个和父亲一般的英雄人物,无论是格局、起点都要低了许多,其考虑事情的时候往往拘泥于个人一时一刻之得失。
元宗谅听了孤云教主简简数语便茅塞顿开,待再回忆自己过往种种失利时,却也正如他所讲的那样,赵承宗于大处设局,而自己则与小处着力,故而常常处于被动之境。元宗谅觉得自己非常失败,又想赵承宗和孤云教主皆不待见自己,生死只怕是早晚的事情了。如此,元宗谅便豁然道:“如今朝廷和江湖皆不容我,我元宗谅能死在这样一位一等一的绝世高手手下,亦是此生有幸。”
孤云教主于是再三打量了元宗谅一番,终于还是没有下手杀他。
“你虽然要逊色于赵承宗,但放眼江湖,却也无几人能比。你若忠心为我办事,我保你得偿所愿;你若有二心,下场一定比云纵天还要惨。”孤云教主郑重说道。
元宗谅听罢当即拜倒在地表态要忠心不二的效忠与他。孤云教主于是叫元宗从此谅摘去黑帽纱巾以真面目示人。
元宗谅却也不迟疑,当下就将帽子、纱巾、手套等行头取下丢弃一旁。孤云教主见他露出满面扭曲的疤痕尚能如此坦然,便连连点头称好。
这也确实是好,因为满城张贴着的缉捕令都只画着一个黑衣黑帽之人,却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如今他以尽毁之容颜示人,定无人能再认得出来。而更好的是,他此番改投孤云教主门下,不仅免去了孤云教主杀他之危,还可能间接化解了自己和赵承宗之间仇恨。
一瞬之间,元宗谅担受的种种罪名、仇恨、血债都随着这身黑衣黑帽的脱下而悉数除去。
孤云教主要元宗谅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他去找那帮张宪旧部将领,然后以重金分别收买,再让这些人投入骠骑大将军赵同光麾下。元宗谅知道这位骠骑大将军乃赵善循之堂弟,因手握十八万精锐铁骑而成为赵宋王朝的三军台柱,亦是军中人人都想巴结而不可得的大人物。
元宗谅于是一口就答应下来。
“赵承宗从此都不会再为难与你,你大可放手去办自己的事情。”行前,孤云教主略略说道。
有孤云教主这句话,元宗谅最是放心了。
却说赵承宗离开迎龙山庄后,便马不停蹄的向贺兰山赶去,并一路暗下祈祷不会有人捷足先登取了始皇圣剑。六日后,赵承宗终于抵达贺兰山下了。
赵承宗于是就地抓起一把尘土往脸上一抹,这才匆匆向着大雪洞奔去。但大雪洞外,他却碰见了在此把守的二杰赫连勋了。二人虽是同门师兄弟,但赫连勋既受魔宗命令不许任何人踏足洞府,便就是赵承宗来了也不能放他进去。
“师尊正闭关修炼,期间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大师兄还是下山去吧。”赫连勋义正言辞的说道。
赵承宗却是心下一喜,魔宗既然选择闭关修炼,就说明他在此次商阳山大战中受伤颇深,若非如此,他早应该拿着始皇圣剑去掘秦陵了。
“江湖疯传师尊与剑圣卓亦然大战后身负重伤,我担心师尊身体,特来探望。”赵承宗忧心忡忡的说道。
“师尊乃是闭关修炼,并无什么受伤状况,大师兄就此回去吧。”赫连勋直直说道。
赵承宗当然不会相信他所说的话,但他又知道赫连勋乃敦厚孝道之人,便转而动情说道:“师兄我下山多年,今日第一次回山探望师尊老人家,还请兄弟体谅通融。”
赫连勋虽知赵承宗下山后已有多年未回来过,但魔宗一再强调不能放任何人进去,他也不敢违背师命。如此,赫连勋便横起手中同泰柱,做出一副你要过来我就砸断栈道的样子。赵承宗知道他这位师弟手里同泰柱的威力,莫说要砸断这木质栈道,就算是三尺城墙也非得被它砸出个大窟窿来。
如此,赵承宗只得气愤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曾教我十年功夫,如今他性命垂危,你却不让我见他,便就是要我做一个不忠不孝之人。”
“大师兄莫要再说这么多,师尊既已交代闭关期间不见任何人,我就也不能让你过去。”赫连勋坚决的说道。
见赫连勋丝毫不近人情,赵承宗又改口说道:“老三老四日前在丹霞峰被杨湛等人杀死,我此番回山就是要向师尊禀报,此等大事难道你也不放行?”
赫连勋听罢自是心中震惊,但更让他震惊的是,赵承宗却趁他走神之际一把点住他的穴道,然后再对着动弹不得的他补上一掌。如此,赫连勋便当即从栈道上跌落山崖去了。
赵承宗于是急急往洞府奔去,而洞内的宁静却又让他心中不安起来。赵承宗四下奔走,终于在最里面的密室找到了魔宗。
“弟子拜见师尊。”赵承宗遥遥跪下拜倒。
魔宗只默默应了一声,便再无话语。赵承宗无法从中判断魔宗是否有伤在身,便心下迟疑起来。但赵承宗转念一想,如果魔宗没有受伤,以他的脾气必然会责备自己擅闯进来,但为何从头到尾他都只背身对着自己不多说话?
赵承宗于是又上前几步跪拜道:“弟子拜见师尊。”
“我知道了。”魔宗徐徐说道。魔宗这回复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全然不似受过伤的模样。赵承宗心下一慌,便当即浑身颤抖起来。
但魔宗任然纹丝不动的背坐着,亦不再多吐一个字。赵承宗惶恐难安的抬头再望了魔宗一眼,却正好看见他膝下横放着的始皇圣剑。见到这让他日夜梦寐以求的宝贝,一切迟疑、恐惧、焦虑便都不足为道了。
赵承宗于是再上前几步跪拜道:“弟子拜见师尊。”
此时,魔宗再也安定不住了,便微微颤颤的转过身来。赵承宗抬头一看,这哪里是他认识的满脸霸气的师父?这分明就是行将就木的垂死老人。
“师尊你……”赵承宗难以置信道。
但魔宗却直直打断道:“老大,你终于还是来了。”
赵承宗觉得魔宗这是话中有话,心中便多少有些惭愧起来。魔宗于是略略再打量了赵承宗一眼,最后才默默说道:“你做什么事情我都能容忍,但老二敦厚本分,你杀了他我就不能忍。”
赵承宗理亏词穷,竟如一个受过的孩童般的低头不语。
“师父,我……”赵承宗欲言又止道。
魔宗却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讲。
“今日你要做什么事情,为师不会阻止,也阻止不了。不过为师看着你成长,便就最后和你聊一聊。”魔宗平和的说道。
赵承宗又惊恐又愧疚,便当即拜在地上说道:“弟子愿听师尊教诲。”
“为师平生所收弟子,便就只有老二赫连勋,你,还有老三、老四四人。你和我说说看这四人各自的长短处。”魔宗说道。
赵承宗素来有相人之能,便依次把三位师弟师妹的各自优缺点逐一讲出,魔宗听罢也是频频点头。
“那老大你自己呢?”魔宗问道。
赵承宗却答不上来,并非他不知道自己所长所短,而是这样的事情魔宗本就清楚无疑,又何须再重复出来?
魔宗见赵承宗不肯开口,便独自说道:“论悟性、谋略,你当远胜他们;论城府、阅历,他们更是无法和你相提并论。这恰恰是你能有今日成就的缘故。”
赵承宗默然不语,因为这些只是长处,而短处魔宗还未说出来。
“那么老大,你认为你和其他三人最大的不同在哪里?”魔宗忽然追问道。
赵承宗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被这么一问,竟然错愕住了。
“弟子愚钝,还请师尊明示。”赵承宗依旧贴地跪着说道。
魔宗这才怅然一笑,然后才说道:“你与他们的最大不同,就是脸皮子不够厚。”
赵承宗一愣,却完全不明白魔宗这话是什么意思。
“脸皮厚的,无论对错都一以对之;而脸皮薄的人,则要被是非对错都所左右。老四是前者,老二老三是后者。”魔宗轻松的说道。
赵承宗虽不喜被说成上述角色,但仍旧问道:“弟子仍然不知其中奥妙。”
魔宗听罢却默叹一息道:“倘若你是脸皮够厚之人,就当行得大义灭亲之事,今日就不该再犹犹豫豫,错失机会;倘若你是脸皮薄的人,一开始也就不会趟这趟浑水,如此尚得一身清闲。不做又不甘,做又不能做绝,只怕你到底还是会浪费了自己这些年付出的苦心。”
赵承宗若有所悟的拜谢道:“师尊眼光独具一格,弟子受教。”
说罢,赵承宗便起身站了起来。魔宗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只静静的看这位得意门生会如何对待自己。
但赵承宗还是迟迟不敢下手,魔宗便冷笑着骂道:“说到底你的内心还是不够通达。”
赵承宗于是咬咬牙关,便提起双掌对着魔宗一拍而去。魔宗经由商阳山一战,早已伤及五脏六腑,自知大限已近的他早已无暇他顾,便安然接受了徒弟发来的这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