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雷覆地阵·麒光阵点。
“师尊!”陆沉舟单膝跪地,双手奉上金色长剑,把那如同艺术品一般的金色琉璃剑,呈现在自家师傅的面前。
“嗯……”宝座之上,面容衰老的烛晚游,右手微抬,五指一张,便把那金色长剑吸入了手中。
只是等他凑近一看,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
随着他的眉头皱起,周围的气氛也在迅速冷凝……
他将这长剑凑近鼻子,嗅了嗅,却忽然猛然投掷在地:“假的!”
随着清澈的琉璃破碎声响起,陆沉舟请罪的声音,也响彻在大殿之内。
“弟子该死,未能察觉极乐老儿诡计!竟让他假死逃命,蒙混过关,请师尊责罚!”
然而面对他的请罪,烛晚游却没有过多言语,反倒是脑袋微偏,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弟子……
“你该不该死……自己说了可不算!”
陆沉舟耳边刚响起这个声音,便觉得一阵吸力从前方传来,紧接着脖子一紧,便被一个如同孤藤一般的老手给抓住了。
下一刻,浓郁的老人味传来,他对上了那双混浊的珠子……
但见此刻的烛晚游,右手抓着陆沉舟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几乎是额头贴额头,鼻子贴鼻子,相对而视,两双眼睛在空中相交……似是,他想要透过这双眼睛看清自己这个徒弟的内心!
好半晌,烛晚游一把将他推开,把目光移到地上那些琉璃碎片上面:“他是在挑衅我,我相信你!”
“师尊,我这就带人……”被推开的陆沉舟倒退几步,这才站定身子,仍然拱手而立。
“急什么?东海琉璃石,可不是随便一个炼器师都能够打造的……不明白其中关键,得到的也不过是一滩废水……”烛晚游伸手一弹,绿色的蚀骨磷火,瞬间沾染到了地上的金色琉璃上面,不过眨眼的功夫,那金色琉璃碎片,瞬间化为一滩金液,在地上滋滋作响!
“有一就有二……正好,让那些牛鬼蛇神都跳出来才是!”
“放出风声去,就说,极乐在旧祭场吞珠悟道!”
烛晚游袖子一挥,几道幽光冲击在殿外的铃铛上面,撞得叮当作响!
“可是如此一来……”
陆沉舟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就被烛晚游的一双眼睛给瞪退了:“你在质疑我?”
“是!师尊!”
就在陆沉舟磕头退下的时候,还没走出殿门,一群身穿白色锦衣道袍的宗门弟子,匆匆的赶了进来。
开始熟练地布阵,打水,混药……
未过多时,大殿之中,浓郁的药香味,便开始弥漫开来。
其中厚重的地脉气息,如同山岳一般压在地上,层层叠叠,弥漫而出……
陆沉舟回头瞥了一眼,见到了这一幕后,迅速回过头,压低身子,轻身而走!
就在他消失的时候,大殿之中,随着阵法的布置完毕,两道衰老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了角落中,并且随着诸多弟子的伺候,各自进入了布置好的药桶之中!
“你这小徒弟,想法有点多呀!”
“是他干的吗?”
烛晚游回头看着两个老伙计,整个身子缩在药桶之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身体却只拥有着一颗小小脑袋的人!
不知为何突然轻笑一声:“不是他!我在上面嗅到了极乐的气息……”
“那你为何……”
“你说得对,他的想法有点多!”出手的试探,不,应该说是敲打!这次的敲打,不过是想叫他收心!
“大哥怀疑他有后手?”另外一个衰老的身影问道。
烛晚游目光幽幽,叫人看不清他心里的想法,摇头说道:“难说,现在的小辈……可是了不得!指不定哪一天阴沟里就得翻船了,谨慎一些,不是什么坏事……”
“那极乐……”
“不急,有人对我们有意见!”
“谁?!”
“是个老朋友……”烛晚游说到这里,就闭起了眼睛。
另外两道身影见状,各自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眸子中,倒映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
仪罗江上,此处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屠宰场,或者说尸山血海已经形容不了这片江湖了!
不知多少个老祖投入其中,也不知多少个天骄殒命其内,但有一人始终矗立着——白愠先!
他左手镇恶,右手昆仑!
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杀得遗老难继,诸宗心寒!
在严老的阵法被破过后,陆陆续续也加入了不少的强者,但他就像是一座大山,会将任何前来碰撞的鸡蛋,都变成一堆废渣,然后堆叠在那如同沼泽一般的江流之上,与万千尸首融为一体——甚至别无二致!
“第十八个!”白愠先低声细语,一脚踢开剑下亡魂,长剑拔出时,乌黑的鲜血洒落空中,这时,他才发现,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他抬头看天,却发现原来不是云散了,原来是……雷要来了!
白愠先立于江心,先河剑握在右手,站在中心,随着他的抬头看天,长剑剑锋震颤,青金剑气如龙盘旋。
他虽双目失明,却仿佛能感知天地间每一缕杀机,无论是人发杀机……或是天发杀机!
“白阁主,何必负隅顽抗?”
此刻,远处又有一名紫袍老者踏空而来,袖中飞出九道紫金锁链,如毒蛇般缠绕向白愠先。
“紫霄宗的‘缚龙链’?”白愠先冷笑,剑锋一转,镇恶剑道爆发,剑气如洪流倾泻,瞬间绞碎锁链。
便一个照面的功夫,剑势无双,是——万夫难挡!
“噗!”本命法器被粉碎,遭受到反噬的紫袍老者,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暴退。
然而就在此时,蛮横无比的剑气,如龙如霜,一贯而过,只留下跪地不起的尸身,狼狈窜出的鲜血——啪嗒!
尸海中又添新潮……
“还有谁?!”白愠先声音冷冽,回荡在江面上。
无人应答。
江岸上,数十名宗门老祖面色阴沉,却无人敢再上前。
谁敢上呢?
上一个叫他负隅顽抗的,现在都不知道死哪去了,这一个叫他负隅顽抗的,一招都扛不住……
他们本以为白愠先已是强弩之末,可谁能想到,他竟越战越勇,甚至隐隐有突破之势!
随着白愠先的气势越来越强,空气中都开始变得晦涩了起来,若凝脂,风吹不动!
“白某今日在此,想死的,尽管过来!”
他睁开眼睛,眸子里面没有瞳仁,一股霸道凛然的气息自他而起,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出,这哪里是什么瞎子?这分明——就是一个魔神!
“怎么办?”
“他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不逃?”
“他为什么要逃?”
“车轮战人海战,总有他倒下的时候……”
“他早已是将生命置于度外,今日不惧生死……”
“他的确不惧生死;
今日诸多遗老陨落,在他手下的亡魂,早已不知几何,杀一个够本,如今他……
不仅是够本,他是已经赚大了!”
这时有人颤声说道:“你们快看天穹……”
众人循声望去,一片血云如墨,间中雷电交织,如蛇如蟒……
“这……什么情况?为何我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熟悉?”
“不,应当说为何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有人咬住了舌头,纠正说道。
“我不明白……难道他,难道他是要借此突破神君之境?”有人双手抱头,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脑袋,不解地跪在地上。
有人万难接受这一切,疯狂摇头,随后又戟指苍天:“不,我不信!千百年来,人族气运不彰,至今好转不过二十年,崛起的二十年气运,能撑起一个人族神君??”
有人苦笑不已,舌尖生涩:“我也不信……可,你们看这天空雷云,这和我等突破金丹时的劫云,是何其的相似?但其中的大道之威,天道之力,又岂是一个金丹可以承受的?”
“但这绝对不是天罚,我见过天罚,不应该是这样……”
两岸的江湖修士,心跳如鼓点,看着傲然而立的白愠先,一个个惊恐失措,一个个心生不安……
他们来此原本是为了见证一代剑仙的陨落,但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气息渊沉,飘渺不定,半只脚踏入神君的剑修金丹大真人!
场中,数位遗老对视一眼,眼中又有愤怒又有仇恨:“现在怎么办?还上不上?”
“要上就一起上!若是再单打独斗,那可真是愚不可及了!”
“只是如今那么多的江湖人在看着,传出去名声……”
“名声,名声值几条命?等我们合力把白愠先给杀了,其他人也一个不要放过就行了,用这几条命,换一个名声,这不值得吗?”
“不不不,不能再上了,难道看不出来他把我们当做了磨刀石?身上的剑势,剑息,从一开始的细若悬丝,到现在状若江河,他这是以战悟道,我们不要再上了,我们快逃吧……”
“愚蠢,他是剑修,是以杀悟道!你以为我们现在想走,人家就会放过我们?”
“反正我不管,要上你们上,要上你们上……”其中一个遗老,早就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留在这里?转头扭身,拔腿就跑……
剩下的几个遗老见状,心中满怀不甘,最后只能狠狠的看了一眼白愠先,怀着退却之意,悄然离开了……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战意起,则无往而不利,战意泄,则如山倒河崩,一发不可收拾……
退却的种子已经在心里种下,且不说人手的损失于他们而言是巨大的战力削弱,心头的那一关……更是过不去!
求长生求了一辈子,如今敢拼命,不过是看见了那一抹光明,可是……当一个个遗老跳出来喊着对方负隅顽抗的时候,对方杀人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要想赢,应该早点想,而不是在这个时候……既没了面子,也没了命!
立在江中的白愠先,把目光从天上移了下来,体内的血液,好似沸腾一般,正在跳动不已,但是他的战意……却渐渐熄灭了!
他察觉没人敢上前,于是在偏头侧耳环顾一周后,穿着那一身被染红的衣襟,飘然而去……
周围的江湖人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切,有着几分怜惜,又有着几分忌惮。
只有明眼人带着几分可怜。
“白……白阁主赢了,我们是不是可以退去了?是不是不用讨伐神剑山了?”
“谁说他赢了?”
“他杀光了所有敢于向前挑战的遗老,还不是赢了吗?”
“没有赢……双方都没有赢!”
“什么……什么意思?”
“他今日没有突破成功,这就不是赢,而是输,彻彻底底的输……历史再也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