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长老还来不及阻止，八长老瘦小的身影就化为一道青光向着天空激射而去。
阴沉沉的灰云在头顶不停翻滚，清风翼带着八长老冲入了灰色铅云之中。
迅即，一朵巨大的血花在灰云中绽放，无数血雨和肉块从高空中洒落……
六长老只来得及向前一步，接住了从空中坠落的半截身躯。
清风翼已经断裂，鲜血染红了青色的羽翼，八长老的头颅几乎塌陷了大半，仅有一只完好的眼睛努力睁开一线看了六长老一眼，连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断了气。
看着怀中八长老只剩下一臂的上半截身体，六长老的眼睛里满是悲痛和怒火。
八长老毛病很多，他性格冲动，贪财好-色，和族中许多女子有着暧昧关系……可是他和六长老却是几十年的老搭档，曾经在战场上并肩作战无数次。今天居然死得这么惨，六长老心中的恨意几乎无法抑制。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万里黄沙是幻象还是真实，但是至少八长老方才冲动的后果已经证明了他们所陷入的是极厉害的阵法。
越是厉害的阵法，布置下来所需要的时间和材料就越多。而这阵法只能是在他们楚家人到来之前就已经布置好了的，所以这一切是一个早就安排好的阴谋，一个大阴谋。
他慢慢放下手中的八长老，冷冷地对着一个方向说道：“久仰北漠沙盗勇悍无双，今日一见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一阵笑声从四周传来，根本听不出是从哪个方向发出的声音响了起来：“六长老何必心急？你且在此等候，只要你能走出来，就会有机会让你和北漠沙盗当面较量的。”
六长老的脸色变了。
对方这样明显是要困住他去做别的事情，在场的楚家子弟没有了他们两个族老的保护，恐怕都不是这些人对手！这些人到底想要什么？目标是谁？
楚明远？楚辕？楚离月？
六长老眼神一变，难道楚离月拥有地级功法的秘密泄露出去了？大管事楚玉年都能背叛，说不定真的已经有人知道了嫁衣神功！如果是为了玄元大陆都十分少见的地级功法，确实值得大动干戈。
努力抑制着心中的焦躁不安，六长老握紧了手中的洞玄明珠，努力地寻找着阵法的破绽。
风沙陡然在江畔的春草上掠过的时候，楚离月和楚辕虽然相距甚远，却都同时面色剧变。他们两个是除了两位族老之外修为最高的人，楚辕已经成珠，而楚离月虽然还未成珠，但是对于玄气的感知犹胜普通成珠高手。
楚离月右手一抬，噗地一声，紫红色的火焰已经从手指中冒了出来。
紫红色的短刀随着纤白细长的手指一起从广阔的大袖中轻盈滑出，刀身颤动，像是白色花萼上托着一朵雍容的牡丹，在风沙中缓缓绽放。
狂风卷起黄沙，绕着楚离月周身打转，将她素白色的衣裙吹得烈烈飞舞，劈啪作响。
牡丹缓缓盛开，楚离月竟然闭上了眼睛。
在她的神识中，玄气的流转昭然若揭。而推动玄气流转的人，虽然藏身于风沙之中，却躲不过她神识的扫描。
紫红色的牡丹绽开层层叠叠的花瓣，向着风沙中的某个方向飘落。
一声惨厉的嚎叫，一道黄色的身影在风沙中若隐若现，一朵朵紫红色的火焰点缀在他的身上，瞬间将他烧成了一个火人。
楚离月上前一步，将他踩在脚底，而他身上的火焰也同时熄灭。四肢已经被烧成焦炭，胸口却还保留着一丝气息。
低头打量着这人的面孔和衣着，楚离月做出了初步的判断：这人不是天元帝国的人，他的长相五官和气质，都更像是传说中的北漠人。
北漠人高鼻深目，毛发浓密，喜欢留大胡子，而且气质彪悍，和天元帝国的人有很大差别。
楚离月皱紧了眉头。北漠距离神京十万里之遥，他们好容易来到天元腹地，却选择偷袭来踏青的楚家人，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楚辂当初斩杀了成珠七阶的北漠国师，所以这些人来找她报仇不成？不过这都是十几年前快二十年的事情了，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如此隆重的行事吧？
回头看看，之前跟在自己身后的侍从和战神卫都已经消失。
头上的天空铅云密布，沉沉的像是随时会压下来。风沙从身边掠过，被楚离月用玄气制出的护罩挡在身外。
这应该是进入了别人的阵法。
楚离月根据脑海中的修炼常识做出了判断。
作为一个外来者，楚离月对于修炼刚刚摸到门径，对于阵法可谓一窍不通。她只记得在那本小册子里看到那位前辈大能随手写过，修者的一切行动都离不开玄气的流动。在这个方面，阵法、玄器、炼丹、修炼都是一样的。
阵法同样也是通过玄气的流动实现主持者的目的，所以仔细观察周围的玄气流动，就能寻找出阵法的走向和目标。
当然，这是理论。具体到不同的阵法，会有各种技巧和手段。
但是楚离月既然是一个外行，也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但是对她来说却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来破阵了。
她对于玄气的流动十分敏感，只需要静下心来细细感知，就能感觉到四周玄气的走向。顺着玄气的流动，楚离月迈动脚步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随着她的脚步，身边的风沙越来越大，风沙中时不时闪出刀光剑影，猝不及防地从各个角度向楚离月发动攻击。可是这些攻击根本都不能接触到她的身边，就被她手中紫红色的短刀一一粉碎。
楚离月算了一下，她最少烧死了十来个偷袭者，穿过了重重风沙，眼前的景物突然开始发生变化。
随着她一步踏出，似乎穿越了一个门户，从方才漫天风沙的世界一下子回到了方才潜龙江旁的春日里。
绿草如茵，鲜花丛生，蜂蝶乱舞，春光明媚。
远远地，一群衣饰鲜明的少年男女们正在一起嬉笑玩闹。
楚离月站在原地，抬起眼睛看了看前方的美景，慢慢叹了口气，空着的左手伸了出来。
春葱般的手指慢慢地握紧，五个指尖捏在一起。
周围的美景就像是楚离月前世见过的沙画被人颠倒了一样，窸窸窣窣地向下滑落。草地、鲜花、蜂蝶、春光、少年……都化成了各种色彩的沙子碎碎地分崩离析，眼前的世界再次恢复了漫天黄沙飞舞的景象。
“不愧是楚辂的女儿。”一个男声响起，“居然能够看穿幻境，而且居然还能从本座手中抢走玄气，破解幻境。真是不负天才之名！”
楚离月不动声色地看着从风沙中慢慢凝聚了身形、想着自己缓步走来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气质剽悍，浓黑的眉毛下是深深的眼窝，鼻子略带鹰勾，络腮胡子浓密地包裹在两颊和下巴上。他看起来三十来岁，身上披着白色镶金边的长袍，头上裹着头巾，插着三根金黄色的羽毛，耳边垂着闪亮的金色耳环，手中握着的则是一柄寒光闪烁的弯刀。
“天元楚离月，敢问阁下大名？”楚离月腰身挺直，右手斜斜伸出，紫红色的短刀刀尖向后轻轻握在手中，语气温和平静。
对面男人的脸上赞许的神色更加浓厚了：“本座北漠呼延霆。”
“原来是呼延三当家，久仰大名。”楚离月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也仅限于知道他是北漠和天元接壤地带着名的沙盗三头领，是个成名多年的强者，至于具体修为和功法，她并不是特别了解。
不等呼延霆脸上的笑意完全绽放，楚离月就淡淡说道：“不过，一个强盗头子，也学着人家大能一口一个‘本座’，岂不是贻笑大方？”
呼延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他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上下打量了楚离月一番，才狞笑着说道：“楚辂是我北漠人人欲杀的仇敌，可惜他死得太早了。不过，没有楚辂，有楚辂的女儿也不错。本座将你带回北漠，让你充作低等妓子，打出楚辂之女的招牌，生意一定不错。希望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能如此牙尖嘴利才是。”
楚离月在多年的佣兵生涯中，听过不知道多少次比这更加露骨和难听的辱骂，对于他这种威胁根本连眉毛都没动一动：“恐怕就是因为北漠盛产你这种靠嘴巴来挑战战神的角色，才会被家父斩杀了国师，数十万大军吓得夹着尾巴狼奔豕突、逃回老家吧！”
呼延霆本以为方才那种恐吓，已经足够将一个少女气得大怒，没想到对方不但不在意，还捡着北漠人最无法触碰的伤口捅了一刀，反而将他气得脸色发青。
“好，好，好！”他气得笑得出来，用手中的弯刀指向楚离月，眯着眼睛说道，“那本座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也只有一张嘴巴厉害！”
他的话刚说完，楚离月已经欺身而上，比他抢先动了手。楚离月脚尖一点，身形犹如风中的一缕轻烟，随着狂风飘荡而起，瞬间就来到了呼延霆面前。
短刀不过一尺左右，紫红色火焰在素白色衣裙卷起的云团中尤为显眼。
这次紫红色的刀光不再向四周扩散出层叠的花瓣，而是收敛成了一道狭长的闪电，寂静无声却又暗含风雷，轻盈飘逸却又重如山岳。矛盾的感觉奇妙地交织在一起，让呼延霆不由皱起了浓黑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