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5点半,薇尼奥雅在一阵收拾之后,总算拎包入住了圣博诺瓦区109号。
这是一间已经被打扫得较为干净的别墅,想来迈卡.葛朗台这只臭虫没有在这种问题上吝啬。
不得不说,对方的办事效率还挺快,至少不用再在旅馆里住上一晚了……薇尼奥雅一边思考着这只有趣的生物,一边称赞着屋子,然而很快她就被一声问好拉回现实。
“您好,新的女主人小姐!”
一个年轻女生从客厅侧面的钢琴后边走出,向着薇尼奥雅鞠了一躬,大声打了个招呼。
“你……你好,我是夏洛蒂.德.安提柯。”薇尼奥雅被吓了一跳,但她随即夺回聊天主动权:“你是女仆小姐吧?”
“是的,我是特蕾丝.范.德.安茹,愿意为您效劳。”年轻女生屈膝微蹲,拉着裙摆行了个贵族礼。
“你是鲁恩人?”结合对方繁复的礼仪和话语里的口音,薇尼奥雅问道。
“我的母亲是鲁恩人,我是被她养大的。”
“走吧,走,”薇尼奥雅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先不急着收拾行李,我们先去逛街,聊聊天,认识一下。”
紧接着,她便牵着目瞪口呆的特蕾丝,走向了别墅外面。
……
歌剧院区郊外,红蔷薇街上。
“嗯,你的母亲是鲁恩人,但你怎么会有‘德‘这个因蒂斯旧贵族标志呢?”薇尼奥雅点点头,问起对方的身世。
“我的高祖父可是因蒂斯帝国的最后一位男爵,虽然……我只是个普通的遗腹女罢了,我没有见过父亲,他没能熬过世纪之交。”特蕾丝的情绪先是骄傲,之后心情便低落下去。
薇尼奥雅同样点点头:“你有哥哥或者姐姐吗?”
“没有,等到我学会写字之后,母亲也离开了。”特蕾丝的心情变得更加低落了。
孤独的人啊……“你怎么穿着这身衣服?我听闻,这样的装扮其实真的很土。”薇尼奥雅岔开了话题,而她们也走到了衣品店。
走进衣品店,薇尼奥雅专门挑了一身冬日女仆装和给未来预备的夏日女仆装,让特蕾丝试了试便买下了。
“我挑这件,”通过观察各种歌剧院区墙壁上的女性时尚广告,薇尼奥雅知道特里尔人崇尚纯黑色和清凉型衣物,所以她就挑了白色衬衣和棕褐色短裙的搭配——因为之前的黑色上衣,已经在生死岛之战烧毁了一个洞。
她之所以不用担心寒冷,是因为因蒂斯的黑裤袜远比鲁恩的更防寒,而室内的炉火也相当旺盛,足以保暖。
换上新衣服,薇尼奥雅高兴地对着同样穿着新衣、有些受宠若惊的特蕾丝说道:“去书店吧,我们接着聊。”
“我其实是一个地道的南大陆人,之后幸运地被安提柯先生收养,成为了他财产和名声的继承人。”薇尼奥雅编起了故事,啊不,是介绍起“夏洛蒂.拉维妮娅.德.安提柯”的经历。
“后来,我前往了贝克兰德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最近那里的超凡事件太多,不太安全,所以就搬来了特里尔,准备长期生活。”
特蕾丝惊道:“你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居然去过这么多地方?”
薇尼奥雅继续虚构着经历:“我还有一个多月就24岁了。我在南大陆上了教会学院,而我的大学学历,是在贝克兰德获得的。可以说,我的生活基本就是游学。”
事实上,原身的她从没上过一天学,毕竟就算是婴儿,出生证明上写个“特伦索斯特”的姓氏,也是会被医院丢弃的。
不过,这个谎言似乎并没能让特蕾丝暂时忘记了之前的伤痛……“我打算买几本法律相关的书籍,毕竟我之后要从事对应的工作。你有什么推荐吗?”薇尼奥雅换了个话题。
特蕾丝思考了一会儿,犹豫着回答:“我只上过高等职业院校,三年就毕业了,但恰巧是法律专业的,所以略懂一些。”
“想要研究因蒂斯法律,就得足够了解《罗塞尔法典》,这是第一部蒸汽时代北大陆成型的法律书籍,”特蕾丝化身讲师,耐心地回答道:“除此之外,几次大的法律条文更改都是在一场政局变幻之后。”
“1253年末,《新共和国法典》颁布;1286年,《说法》颁布;1319年,也就是前年,议长先生又推出了《多索雷斯法典》,尽管这并不是他编纂的,但他也出了不少力气,是他的主要政绩之一。”
每三十多年就大更改一次……因蒂斯人还真是自由。
马上她就发现特里尔人的自由其实远不止这点。
“小心!”她正向前愉快地走着,却听到特蕾丝惊慌的声音。
特蕾丝用尽力气,把薇尼奥雅向右边一拽。
薇尼奥雅愣神了一会儿,这才看到左前方的死角处正有一坨飞快滚来的肉球,长时间的思考似乎让她的“辖区”感应都不生效了。
等到对方不再快速滚动,薇尼奥雅才看到,这坨肉球其实是一个体型如狼的年轻男人,而不是什么第四纪特里尔的污染物。
“我是莱尔.弗朗西,”上半身赤裸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深深地鞠躬,“很抱歉刚才打扰了您!”
说罢,他翘起嘴角,打了一个响指,敏捷地翻了两个跟头,远离了二人,然后不再关注两人的表情,继续开始翻滚。
薇尼奥雅带着有些困惑的目光看向了特蕾丝。
“很正常的,如果你去市场区,会感到更加得不可思议,这里的小伙子们,其实还是保守了一些。”话是这么说,特蕾丝却暗暗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看样子,他是铁血十字会的成员啊……中二,热血,行为艺术满分,可惜就是还有点礼貌。
“我们接着聊吧,”薇尼奥雅没有管这个小插曲,将谈话生硬地扯回正题:“你觉得我看什么书比较有用?”
“亨舍尔.多索雷斯,现任议长的祖父,写过的《法律入门》和《说法注》,”特蕾丝脸上的慌张尚未褪去,语气轻快地报着名词,“这两本书你可以先看看。还有卢梭先生写的《男人和犯罪》、《燃烧不是答案》,也是我当初常常引用的两篇论文……”
“好的,那我就买这七本书了!”
……
等到薇尼奥雅提着手上两个塞满了厚书籍的大袋子走出书店,已经晚上7点了。
“你是个非凡者吗?”薇尼奥雅领着特蕾丝,走到了一个灯光较暗的树荫下,冷不丁地回过头问道。
“我……我……是,”特蕾丝有些犹豫,有些哆嗦,最终选择干脆地承认:“我是序列9的‘律师‘,你应该是序列6的‘法官‘吧?”
“是的。”
“这是我们家传的特性,从曾祖父、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安茹男爵开始,我们就世袭这份特性,所以,我虽然没能见过父亲,他却时刻存活在我的体内。”
特蕾丝苦笑一声,向薇尼奥雅解释成为非凡者的原因。
薇尼奥雅却隐隐感觉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只是一份序列9的特性,真的有能力遗传自身的精神污染吗?
想到布尔根……算了,也许是我想多了。
薇尼奥雅决心偷偷占卜一下这件事。
“走吧,我们回家,”薇尼奥雅有些失落地看向周围昏暗下来的商店,“特里尔的歌剧院区,居然没有夜店吗?”
“可能是因为宵禁的缘故,”特蕾丝向薇尼奥雅解释道,“在1285年那起灾难之后,‘魔女‘成为了禁词,而整个特里尔也变得封闭,时常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实施宵禁,一般从9点开始。”
“没能及时回家的行人……大概率会被‘净化者‘抓走,小概率逃脱,小概率……”特蕾丝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起来,“被黑夜中的阴影给抓走。我听说,南边的市场区和东边的诺尔区,时常会有人失踪。”
因为地下埋了另一个特里尔……薇尼奥雅自然知道其中的危险。
她和特蕾丝循着灯光,相伴而行,忽然转头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当女仆呢?你不是法律系的大学专科生吗?”
“这就和我曾经的主人,我的舅舅贝尔有关,”特蕾丝重新讲述起自己的故事,“他算是我的养父,供我上学,而我也需要帮他处理一些家务作为回报。毕竟,他年事已高,没有夫人照顾。”
“去年年底,他突然要回贝克兰德了,为了给我一点钱,就把这个房子便宜出手。在法律方面,我读的书多,但没有工作经验,没有律师事务所会招我的,所以就干脆继续当女仆了。”
这么说,布尔根这个从小野蛮生长的“律师”,还真不容易啊……不过,自己这个到处被追杀、没读过一年书的“法官”,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两人走到了房屋面前,薇尼奥雅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特蕾丝,感叹了一声。
“你舅舅很有本事,住这么大的别墅。”
特蕾丝摇了摇头:“我的舅舅贝尔.格瑞斯曾经是一个银行家,本来还住着更大的别墅,但后来受到一名年轻对手排挤,便落寞了不少,卖掉原来的住所,搬来了这里。在这之后,他就不再工作了,成天酗酒。”
“我一直很担心他。”
银行家……旧贵族……可惜,这桩政治联姻因为男女双双早逝而告吹了,女儿甚至去上了大专,当了女仆。
“那名年轻对手叫什么名字?”薇尼奥雅走到了门口,发现了规规矩矩地放在地上的信封,她回头轻声问道。
“亨利.裴多菲。”
薇尼奥雅默不作声地收起信封,推开门,和特蕾丝走进了别墅。
她将信封放进了床头柜,然后开始和特蕾丝整理起行李。
整理完行李,一番洗浴后,她换上了丝绸睡衣和睡裙,躺在床上,打开了信封。
她定睛一看,上面是工整的字迹和几个不连续的单词:“贾斯汀.多索雷斯,皮尔瓦克斯咖啡厅,31号下午4点。”
还挺快啊,臭虫。
薇尼奥雅关掉了灯盏,脑子不断回想着这几个异常陌生的名字,这让她手臂的青筋都开始了阵阵跳动。
“真实造物主”看起来又要醒了,而她要睡不着了。
她前往洗手台,直接用双手接了一些水,然后在上面放入了“光之戒”。
丝丝温暖从手中传来,而她也将手中的“太阳圣水”灌入喉中,身体那异样的感觉似乎好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她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床上,她好像就这样永远地睡眠过去,以免再受很久的折磨。
伴君如伴虎,伴神……简直如伴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