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太爷其实并不算老,至少未到花甲之年,所以当他宣布把掌事之职传给儿子莫同仁时,大山其它村落的掌事都很吃惊。这其实不太符合规矩。莫家的掌事是朝庭钦封的,传承之事,得上报朝庭,再由县府的丞事举行个仪式。当初莫老太太爷年事已高,驾鹤西游,没来得及做这事。山中的大小掌事们也没太计较这传承之事。只是觉得这莫老太爷做事有些荒唐。但他既然是莫家过继给长房的唯一的儿子,继任掌事之事也无可厚非。原想莫老太爷在丧事后补了上报朝庭这件事。不曾想莫老太爷对此事并不上心,甚至对大山中的一些事务也经由莫同仁出面。掌事们心中虽颇有微词。但鉴于莫家这么多年的仁厚,再加上莫磬大仙掌管着神事。仔细想想,大山中也没出什么乱子,也就无人再提此事了。但大家心里也都知道,这莫老太爷如此不争气的表现,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莫家那个漂亮的二太夫人。
对于二太夫人的家世,山里人并不完全知晓,只知道这位二太夫人在来到莫家的第五个年头上,便扔下三个痴儿撒手人环了。她的突然离世,对莫老太爷打击很大。
“这也许就是贪恋美色的后果吧。”众掌事只能如此地发出一声声的慨叹。
若是在山外,凭借莫家的地位,莫家男人娶十个八个的女人也不算什么。但莫氏家族从迁到救兵山那时起,莫家太祖就告诫后人,不要过分放纵自己。所以当莫老太爷把已身怀六甲的二太夫人带回家中时,莫老太太爷就已气个半死。
莫老太爷并没有过多地向父亲解释什么。他把自己的住所安置在自家宅院的侧院。他只想用安静的生活来抚平二太夫人的心。莫老太爷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包括自己和父亲的关系。
“爹,你带这个女人回来,娘知道吗?”
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莫老太爷才意识到,自己的儿子也对家里来的这个外姓女子很不满。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莫老太爷没有生气,可他总得维持一下父亲的尊严。
儿子没有再说话,但从他气哼哼的表情和转身离去的动作,莫老太爷感受到了来自他的阻力。
儿子长大了,据说二姐正在为他张罗婚事。“据说”,莫老太爷想到这个词儿,不免脸上有些发烧。自己是做父亲的,怎么儿子要娶媳妇儿,自己却只能“据说”。如果将来儿媳妇儿过门,恐怕自己受到的阻力会更大,不过二姐曾对他说过,那个沈家姑娘可是个懂事的丫头,希望将来不会产生什么隔膜。
“唉,就算她也反对,我也要撑下去。”
莫老太爷在心中苦笑道。其实在他的心中,有一股强大的支撑力,那就是来自于莫太夫人,也就是自己儿子的母亲……
莫老太爷发现自己过于担心了。实际上那个懂事的沈家姑娘并没有给他增添什么烦恼,相反,她还让二太夫人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至少在最初的几年,莫家的宅院里人丁兴旺。二太夫人生下了三个男丁,而沈家嫁过来的媳妇也顺利地产下了第一个女婴。但问题还是出现了,当莫老太太爷听到莫秀开始叫他太爷爷的时候,他才发现,莫家已经四世同堂了。
莫老太太爷大体地整理了一下思路,他本应有四个孙子,可他从没听过侧院的三个孙子叫过自己爷爷。按理,经过这几年的时间冲刷,自己已经原谅了儿子不理智的举动,更何况三个孙子的名字也是由自己起的,同义,同理,同智,这三个名字完全尊循了祖谱坤孝同祖的字序。这已表明他接受了这个看似有点荒唐的婚事。难道是儿子和媳妇并没领他的情,故意阻止三个孙子对他的认可?计算一下,这三个孙子怎么也得比莫秀大个两三岁,对于爷爷两个字的发音,不会是什么问题。也许是男孩立事比女孩晚的缘故?思前想后的莫老太太爷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其实,并不是莫老太太爷一个人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莫家所有的成人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那三个整日在院落里哇哇叫喊的莫同仁的弟弟们,的确没有尽到他们的本份。他们不认爷爷,不认哥哥,不认父亲和母亲,这让二太夫人再一次陷入了伤心欲绝的情绪中。
“这孩子并不是痴呆,他们是得了失魂症。”
莫老太爷想起了一个久远的签卦:女承筐无实;还有一个牵挂的人——兰儿。可二太夫人不是兰儿,怎么也会有如此的命运?难道不同朝代的女子就因为长相相同,她们的命运也相同?这么说天地日月在经历了不同的朝代后,并没有改变。而兰儿此刻又在哪里,会是什么样子呢?
“啥叫失魂症?”二太夫人抹清了眼泪急切的追问道。
莫老太爷闭上眼睛。他实在不知如何向二太夫人解释。
“你和你爹不都是大夫吗,为什么不能治好他们的病?”二太夫人不依不饶。
莫老太爷叹了口气,说道:“这可能是神女的意图。”
“什么,神女,你不是说那些都是传说吗?”
“也许那些都是真的。”
莫老太爷撒了谎,尽管这不是第一次,可他的心情还是变得低落起来。寒冬之际,白茫茫的杨树河已结上了厚厚的冰层。莫老太爷被匝人的空气呛了两下。这个季节在杨树河两岸已很少有人走动。只有南岸的彦家父子每天都越过冰面来到北岸。每年冬天,彦家都会在岸边打上几个方孔,下上鱼网,河水的下层是流动的,如果运气好,每天也能打上小半篓鱼。这不是为了自家,在过年的时候,能让附近的人家吃上一口鱼肉,也算是积的一点功德。
河边临时搭建了杖棚,彦老爹和他的二儿子正在里边烤火,莫老太爷挤了进来。三个人都没说话,彦老爹从怀里取出了一葫芦酒,递给莫老太爷。这是一种山里自酿的地瓜酒,不太浓烈,可还是让莫老太爷的身体温暖了一些。
“三儿最近没有回来过吗?”莫老太爷先开了口,彦家父子都没吱声。“过年总应该回来一趟吧。”
“十几年都没有音信,还在乎这一年。”彦老爹气嘟嘟地说。
莫老太爷想要说没有十几年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猛然意识到,彦老爹说的是五年前的十几年。
“三儿,在外面,干的是大事。”
“大事,说起来,我这一辈子也没干过大事,可我干的这些不起眼的事,加起来也比他那个大事大。”
“那倒是。”莫老太爷觉得自己的这个话题有点虚。
“那个,英子也该找婆家了吧?”
“你可别说这。同仁结婚那阵儿,就是个哭,大伙也不知为啥,后来一问,敢情,她也喜欢同仁。这才知道,咱英子长大了,知道喜欢人了。可后来,想给她找个人家,她还不愿意。”
“不会吧,这我得让同仁去劝劝,可别把咱英子给耽误了。”
老爹和莫老太爷的语气很轻松,彦老二的脸却臊个通红。
“二哥,你也别挑我,当时我不知道这事儿,否则,我就打断同仁的腿也要让他娶英子。”
“你可别逞强,你和你爹可都不是那种人。再说,英子她懂个啥。从小就见过同仁这一个后生,就是玩上了瘾。这男婚女嫁可不同玩耍,过日子就得有个样子。”
“其实,同仁他配不上英子,我可听说,英子在二姐的教导下,可拔尖了。说不定将来到省城当个先生啥的。”莫老太爷略为谦逊地说道。
老爹没吱声,彦老二却认真地问了一句:“你说这事能实现。”
想必他也看出这大山里装不下他的这个女儿。
“当然,三儿……。”莫老太爷忽然发觉这个话题又不对了。
“对,上次三儿回来,说过这个,说什么,女孩也能当先生,不过得先革了谁的命,看来这是要死人的啊。当初修掌事被砍头是不是也是为了革谁的命。”
彦老爹轻呵了两声,然后说道:“什么声音?我怎么听外面有声音。”
“哪有声音?”彦老二有些抵触,他知道爹爹在阻止他提这事儿。可平时受惯了管制的彦老二也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女儿将来可能要为彦家争脸的缘故,竟想认真的反驳一次老爹。
“啊——对了,我有个事儿想问下老爹。”莫老太爷感到了二哥的气势。他想找个话茬,可一时又想不起应说什么。可彦老爹此时已把注意力由儿子身上转向他。莫老太爷只能硬着头皮问了一个大山中不常谈及的话题。
“那个,那个历代的神女都是从莫家出吗?”
莫老太爷并不需要回答,因为他从前的经历可以帮他梳理出个头绪。可问者无意,听者有心。彦老爹沉吟了一下,显然他对莫老太爷提出这个问题有点吃惊。因为大山中神女是天选的,不像平时干活出劳力派人手,从有能力的各户人家出。不过他想也许莫老太爷只是用错了词儿,他的真正意思是:别姓人家的女子能不能成为神女。于是他想把自己知道的如实告诉这个未来的大掌事。
“太祖之前也有别姓女子被选中的。罗盘大仙升天前留了话,要选神女。因为罗盘大仙为大山做过贡献,所以大家伙儿就尊称他为第一代神女。接下来几代,都是岳姓,中间隔代的也有别姓女子,像神女洼的陈家,罗家,花鹊岭的花家,所以现在的几个掌事中就有花家和罗家。”
“可陈家没成为掌事?”
“这陈罗两家本是一家,兄弟俩一个承了父姓,一个承了母姓,这都是很久远的事了。所以谁家当掌事都是一样。只是后来,罗姓稍显杂了些,所以陈罗有时就分两家了。”
“我姑奶也是神女,可彦家就没当上掌事。”
“怎么哪都有你!”彦老爹对二儿子的插话很生气。
莫老太爷知道这件事,彦家的这个姑奶就是自己的奶奶。可她为什么没有成为神女而成了自己的奶奶呢?
“这都是后话。我刚才说的都是太祖之前的事。后来朝庭钦封了太祖,这中间就没有别姓人家了。我听前辈人说,太祖钦封前的那个神女是当时岳掌事的二女儿,本来太祖入赘嫁的是她,可她成了神女,太祖只能嫁给了大女儿。”
彦老爹是想扯开话题。可莫老太爷却对彦老二的话题很感兴趣。
“那么彦家为什么没当上掌事呢?”
“这——”彦老爹脸红了一下,“其实并不是家里有了神女就能当上掌事。那修掌事和沈掌事家里也没出神女。”
“这是例外,修家和沈家是大山的两个屏障。大祖封他们当掌事是为了收买人心。”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彦老爹很生气,可他发现自己也有点儿过火。现在的莫老太爷可不是孩子。
莫老太爷笑了笑,说道:“没事,这又没外人。”
“其实当时选神女时,可能是上天没安排好,出了两神女。”彦老爹无奈地继续讲述道。
两神女?莫老太爷心中一动,这么说,我奶奶可能是真神女。
“反正不知怎么弄的,出了两神女,那些巫师也慌了,后来有个老神婆出面做主,就让彦家的女子嫁给了你爷爷。因为莫家毕竟是钦封的。”
“神女也能嫁人?”
“没说神女不能嫁人呢。”
“可太祖……”
“他不一样。当时大山要靠他治病,他嫁入神址,那大山中就没人治病了。”
“你是说,嫁入神址,就不能出来。”
“那倒不是,你想想,女子一旦成为大仙,就会离开神址升仙,不是百年后的升天。这段时间她要完成神女大仙和人之间的相通,她升仙了,你让嫁给她的男人怎么办?”
“自然也是升仙。”莫老太爷略带调侃地说道。
“升仙?那不就是个幌子——自然也不会存活在世上。哪个男人会冒这个险?”
莫老太爷点点头,答案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只是他知道的彦老爹未必知道。当初罗盘大仙说出选神女,一定还有别的话语。只是那些巫师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没有把实情全盘托出。他们和岳家达成一致,只要他们还能从山民手里得到粮食,岳家怎么安排他们都不介意。他们心中有数,岳家要想保住大掌事的位置,就得牺牲一位善良的女子冒充神女。至于别姓女子的出现,也可能是岳家当时没有适龄的女子,也许是巫师们在对岳家进行警告。如果是后一种——这么说,选神女的秘密巫师们也是知道的?也许只是其中的个别的巫师参透了八女亭的秘密。但他会不会把这个秘密传下来呢?那他们会知道磨盘山的秘密吗?
“老爹,你听说过磨盘山吗?”
“什么?”
从彦老爹茫然的表情中,莫老太爷断定,彦老爹不知道。
“啊!没什么,只是在山外听说,那个地方革命闹得很凶,也许三儿就在那儿。”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命。”彦老爹打了个哈欠。
“那三儿不会也被砍了头吧?”彦老二又不合时宜地冒了一句。
“去去去,大过年的……你看看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怎么总觉得有动静。”彦老爹生气地命令道。
彦老二这次没吱声,可他也没动窝儿。
不过,莫老太爷还真听到了点声音,他站起身走出了杖棚。
彦老二的话再一次扰乱了他的心境。他没有查看声音来自于哪里,而是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
.mr.列宁:本人正式宣布退出,因为这里宣传一些腐朽没落的东西。
喜相逢:什么东西腐朽没落?
.mr.列宁:巫师神婆,卜卦算命。
大先生:不懂别瞎说。卦象皆来源于生活,是很客观地描述现实的语言。人间万象,有隐有明,当讲则讲,当隐则隐。少儿不宜之事,自不能在儿童面前显露。然领悟者,方为成人。
bLUE:我也要退出,现在是白话时代,我只知道网络语言,看不懂之乎者也。
大先生:你不是正在用之乎者也吗。万物皆可释为语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百姓日用而不知,何必分古文白话哉。
bLUE:哈哈,我是在开玩笑呢。人类的这个情感很有趣儿。
望眼欲穿:女承筐无实,是不是指的小三儿。
流沙:你还知道小三儿。
望眼欲穿:偶尔feeling,了解一下,主要是怕主人遇到这种情况,以便给予指导。
大先生:归妹征凶无攸利,愆期有时终娣名。承筐无实牲无血,化古为今知敝情。你这么做也没什么错,只是你理解的不完全对。男子浪迹天涯,女子终有归宿,嫁人属女子正常所为,但也不能排除其它的可能。这种可能性便是归妹。
望眼欲穿:可现在男人根本娶不上媳妇儿,小三儿也就不存在了。
大先生:可还有许多嫁不出去的女人呐,你又如何称呼她们。——成为正室,此女子天性。
女主角:本小姐路过此地,你们一帮大男人不想着励精图志,保家卫国,在这讨论什么女子出嫁的问题,是不是有点弱爆了。
流沙:(不屑)
望眼欲穿:(欢迎)
bLUE:(迷茫)
喜相逢:(无语)
大先生:(惊异)
.mr.列宁:女子出嫁问题是保卫国家最根本问题。
小星星:我刚才没敢吱声。我们女人不出嫁怎么了,难道归宿就只能是小三儿。
大先生:不是小三儿,是归妹。
小星星:我们不是不想嫁人,就是想在嫁人前轰轰烈烈地爱一次。
流沙:明白,想追求一下个人感觉,不枉世上走一遭。当然可以,世上溜溜的男子任你溜溜地爱哟,世上溜溜的女子任我溜溜的求哟。只要不嫌麻烦,爱就是了。可在这里不行,我们不是男人,我们是人工智能。
女主角:我也是人工智能,我完全支持我的女主人。同时,我觉得大先生没人性。他对二太夫人太惨酷了。凭什么让她嫁给了一个老头,还生了三个痴儿。
大先生: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个故事已经很人性了,老夫少妻,虽为大过,天地可容之,这不是人性。
喜相逢:这不过是个故事,总不能用现在的标准来评说,但我也觉得在二太夫人这个问题上,写这个故事的人欠考虑,不过好象有隐情。当然,故事终究是故事,写的残酷点,能让人更加珍惜生活。
望眼欲穿:各位息怒。我接着来点有人性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