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都是树,后来就没有树,这时太阳升起来了,天也亮了,一大片各色的花出现在眼前,好看极了。祖上很高兴,因为这些就是传说中的仙人草,那仙人肯定就在附近。……”
莫老太爷的耳边响起了小磨盘的声音。他也看到了故事中所说出的景致。
这么说,这不是传说,难怪这里的人拚命要上中峰。
等等,我上中峰干什么?找仙人,找仙人草。
我找仙人干什么?我找仙人草干什么?我好像找通往中峰的路,是为了……为了找仙人。
莫老太爷惊讶地发现,他看到了仙人,准确地说,应该是先人,因为其中有一个他认识。
岳掌事!他怎么会在这里……下棋?
岳掌事对面的那人也似曾相识。……想起来了,他竟然是罗盘大仙。
尽管只是见过他的塑像,可莫老太爷还是十分肯定地认出了他。
“在一个洞口看到两位仙人在下棋……”小磨盘的声音又出现了。
这两位仙人竟然是大山里的两位先人。他们果然成了仙。
莫老太爷大喜过望,他想仙不仙倒是其次,至少自己可以向岳掌事问个安,表达一下把自己从二百年前送回到当世的感激之情。
莫老太爷毫不犹豫地走向二位先人。
大仙好!岳掌事好!莫老太爷深施一礼。
二位先人没吱声,只是向他笑了笑。
“当时祖上又饥又渴,仙人就随手摘了一个仙人果给他吃,说来也怪,只吃了一口,祖上就浑身有了精神。于是他开始为两个仙人摆棋,可直到摆到第二天早晨,两个人也没分胜负。这时祖上又饿了,他还想吃仙人果,仙人却拦住他:此果凡人不可多食,洞中有食物,你去取来。祖上走向洞口,一脚踩空,原来是做梦。”
原来是梦。
莫老太爷有了清醒的意识。
只是怎么才能从这个梦中醒过来?
按故事情节,自己又饥又渴,……可自己并不饥渴,周围也没有仙人果,看来两位先人也没有让自己摆棋的意思。
那就先找那个洞口,只要找到洞口,自己一脚踩空,梦就醒了。
洞口找到了,莫老太爷一脚踩空,他掉进了洞中。
四周一片漆黑。梦——没醒!
好像这不是梦,自己骗了自己一回。
躺在黑暗中的莫老太爷心里开始痛骂自己。
我是莫孝春,不是小磨盘的祖上,怎么会做同样的梦。
但如果不是梦,自己是怎么上的中峰,自己为啥要上中峰?
为了兰儿,对,自己应该带上兰儿。不行,我得回去。
莫老太爷活动一下四肢,阵阵疼痛袭来。
这么说自己真的从高处摔下来了。好像也不是太高,不然自己就站不起来了。
咦——这是墙壁吗?不是,是山洞的石壁。这么说自己真在一个洞中。唉!现在自己只能沿壁而行了。
莫老太爷很幸运,在摸黑行走了约一个时辰后,他看到了洞口。
终于走出来了,没有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莫老太爷心中感叹道。
周边的景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洞口的两位先人不见了。棋盘仍在,上面只有廖廖四手棋。尽管莫老太爷不懂下棋,可他还是记住了棋盘上的样子。更让他惊喜的是,他看到了棋盘边上竟放着一个罗盘。
这么说,这一切是真的,我找到了上中峰的路,我得马上回去接兰儿。莫老太爷抓起罗盘,向山下走去。
看来自己的运气不错,虽然没有遇到当世的故人,却遇到了往昔的故人,而且还得了罗盘。
罗盘?这是自家的罗盘吗?它怎么跑到这里?当然,如果罗盘大仙是神仙,这倒不是问题。
下山的路好像比来时要长远,莫老太爷渐渐地感到了腹中饥饿。山路漫长,莫老太爷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这条山路好像不是回自己和兰儿的住处。那它通向哪儿?如果能找个人问问就好了。
饥饿与问路的双重想法,让莫老太爷开始眺望,他看到了炊烟,他想那应是晚炊。
希望自己在天黑前能赶到那里。莫老太爷心中默默地给自己定了目标。
炊烟升起的地方是前面的山凹。莫老太爷已无心择路,他披荆斩棘地向目标俯冲。等他来到那个升起炊烟的草庐前,他的衣衫已破烂不堪,脸上和手上也布满伤痕,但他毕竟见到了草庐的主人。
主人应该在吃饭。从背影看,她应是个有消息的女人。
莫老太爷已筋疲力尽,他只能发出一声呻吟。
女人听到了莫老太爷微弱的呼救声,她转回身。
莫老太爷发现,她的脸上蒙着一层面纱。
女人的动作虽然很犹豫,可还是走了过来。
“你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
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莫老太爷从问话中感觉出了女子的年纪。
如果单从脸的轮廓判断,应是一个和兰儿年纪相仿的女子。可她为什么要蒙面呢?难道脸上有疤痕?
如果真是如此,自己可以为她治愈疤痕。但前提是,自己得先填饱肚子。
这就是莫老太爷真实的想法,他说不了话,只能用眼睛乞求。
女人已知道了莫老太爷的需求,她用碗盛来了米粥,一点一点地开始喂莫老太爷,直到他的腹中产生了说话的气力。
“谢谢你!这是那里?我迷路了。”莫老太爷略微气喘地说。
“这是磨盘山的南峰,前面不远就是着水庵。”女人轻轻地回答道。
什么!莫老太爷又差点晕过去。南峰?这磨盘山真会转。
“那你……你们家的男人……”莫老太爷尽力把话说得连续一些。
“小女子一个人在此居住。”
“你一人在此居住?”莫老太爷惊疑地看着蒙面女子。
“哦,幸亏有着水庵的师付们照顾,小女子才得以生存。”
“你一个女人家何故在山里居住?”
女子欲言又止,她站起身,背对着莫老太爷。哀声叹道:“小女子是不祥之人,天地间能有容我之地已算幸运了。”
“你这是何意?你的家人呢?”
“小女子为父母带来羞耻,又给有恩于我的人带来灾祸,实无颜立足于世,只因为这腹中……”
“仙姑不必解释,我明白了。”
“你为何叫我仙姑?”
这个……,莫老太爷内心苦笑,如果自己猜得不错的话,这个女子应该就是小磨盘祖上从京城带回的有消息的女人。自己不知为何又回到了几百年前。
但也不一定,莫老太爷马上又对自己的猜测做出否定。
小磨盘祖上的事绝对与自己无关,自己没有理由参与其中?
可这一切不是梦,自己现在还能感觉出坠落山洞时,腰身、四肢所带来的疼痛。
莫老太爷又看了看自己的周身。身上的棉袍已破烂不堪,也多亏它的厚实,否则自己的身体将会伤痕累累。
莫老太爷用手摸了摸脸颊,刮伤处确实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这绝对不是梦,这是真的。可自己怎么会来到几百年前?上次的二百年前,自己替代了太祖,救了修罗岩,炸开了北山口。这次,如果按照小磨盘的故事,应与自己没有一点关系。怎么办?
还是应尽快些离开这里,再想回当世的办法。
“我劝仙姑和我一起去前面的道观,这里不是你的久留之地。”
莫老太爷想起这个女子的结局。他觉得既受人粥米之恩,自不能一走了之。
这……,女子犹豫了一下。她重新转回身,问道:“不知先生是干什么的?”
莫老太爷一时语塞,他极力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在上山前是大夫,可若回到几百年前,如何称呼自己还不确定。
“我想先生应是个郎中。”
女子替莫老太爷确定了身份。
郎中,这个称呼还不算古老。莫老太爷心中暗道。
“你是如何得知?”虽然莫老太爷很认可郎中这个称谓,他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我闻先生的身上有草药的味道,但看先生面容气色倒不像一个采药人,那想必定是个郎中啊。”
莫老太爷没想到这个女子竟如此聪颖。他点头默认。
“那先生定应是一位不错的郎中。”
“这又为何?”
女子的称赞让莫老太爷心中产生一丝慰籍。
“想必先生定是上山采药才迷了路。正常情况下,先生是不必上山采药的,定是遇到了奇难之症,才会冒险上山。”
女子道出了原因。
莫老太爷心中却暗叫惭愧,若真像女子所言,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自己上山是为了逃命,而且还把一个与该女子相仿年纪的姑娘扔在了匪窝里。
“哦,莫非姑娘知道这山上有奇异之药材。”为了掩饰自己自责的心情,莫老太爷忙改问道。
“我虽在此居住不足半年,可确实听说这山上有仙人草一说。能经过我这上山的,都是要找仙人草的药农。”
“他们可曾得到?”这个问题完全是莫老太爷兴趣所致。
“我只见他们上去,却不见他们下来。也许他们是从别处下山了吧。先生却是第一个不见上去,只见下来的采药人。”
莫老太爷心中暗想,这女子心细如发,这一点倒与兰儿有几分相似。只可惜红颜命薄,年纪轻轻却被困在了这大山里。也许自己可以带她下山,可下山后怎么样。想必自己都没有着落,还有心同情别人。
“那着水庵离这可是不远?”
思虑后的莫老太爷又想到了着水庵。
“远到不远,只是这山路岔路多,又值天色已晚,先生恐怕赶不得夜路。”
“没关系,我自小在山中长大,惯走夜路。你能否带我前去?”
莫老太爷摇晃着站起身子,可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他突然想到,自己走夜路应是无碍,可这女子却不行。
“要不还是等到明日天亮再说吧。只是今晚叨扰仙姑了。”
莫老太爷无奈地放弃了刚才的想法。但为难的事又来了。
如果今晚自己不走,就要留宿于此。男女之别倒是其次,可自己睡哪?
莫老太爷看看草屋,心中暗忖。
自己也只能在院中的石桌上对付一晚。
决定已然做出,莫老太爷索性坐在了石墩上。
“你刚才说自己是不祥之人,又是羞耻,又是灾祸,却不知为何?”
莫老太爷有点明知故问,不过现在他确实有点兴趣儿了。
女子表现的倒很从容,似乎她早知道莫老太爷会做出的这样的决定。女子熟练地点燃了一根松木火把,并把它插在石桌上的缝隙中,缓缓地坐了下来。
“这话还得从头说。我父乃当今圣上堂兄。因私自种植一种叫仙人果的花草,被皇上禁足。为照顾父母起居,我自愿随同。一日,我在花园亭中小憩,恍忽中听到有人交谈。这府中本无别人,就连吃食都由外面人送入。故此我颇为好奇,便起身相看,却看到在花丛中立着三个女子,衣袂飘飘,貌美仙韵。我想她们定是传说中的花仙。我便上前参拜。三人本是吃惊,不过见我只是一人,便未离去。我在府中本无嬉伴,得三位花仙姐姐自是高兴,便邀她们同寝。第二天早上,三人却无了踪影。我想定是三人有事,过些时候自是会回来。谁知等了月余,三位姐姐并未回来,我却没有了月信儿。开始父母以为我生了病,便请郎中前来为我诊治,可一连请了三个郎中,皆称不能治愈。又过了两个月,我的体态突显,外人一看便知乃是受孕之人。父母大感羞愧,便不再请郎中了。可小女子实在不知如何得此消息。正自愁苦之时,恩人来拜望父亲,得知此事,便一力应承,并保证决不外泄。他大张旗鼓以正室之礼,把我从府中接出,以全我名节。”
原来此女子是这种身份,难怪祖上以死谢罪。莫老太爷心中顿悟。
“恩人将我带回家中,我才知,恩人是有家室的。我自觉命苦,想自行了断。恩人却劝我,要证清白,就要等到消息来临之际,那时若无消息,自当请神医为我诊治。再说,我若一死,恩人全家必被诛。”
这倒是实情。莫老太爷心中叹道。
“我在恩人家住下,先前几日倒还消停,可后来,先是恩人染病,接下来府中之人亦接连染病。夫人为了我好,劝我上山入着水庵。”
真是用心良苦,好计谋!小磨盘的这位祖奶城府不输诸葛孔明。莫老太爷暗中赞道。
“两个月后却传来恩人亡故的消息。好在其他人安好。夫人要接我下山,我自不能同意。于是夫人就为我修盖了这间草屋,日常打理也由夫人供应。夫人还定期上山与我拉家常。谁想前几日,因为我的一句话夫人也仙逝了。”
“什么话?”
莫老太爷已经听呆了,女子讲到这里,却停了下来,莫老太爷不得不急问。
“腹中之子非恩人骨血。”女子哀伤地说出了答案。
这么说,祖奶定是知道真相后,有愧于祖上,便随他而去了。
莫老太爷心中不禁感动起来。
可后来呢?话到嘴边,莫老太爷又咽了回去。这后来之事,自己应该是清楚的。想必这女子也是体会出了这事情的原委,才会如此伤心地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