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中,本就阴冷,更何况莫老太爷睡在露天的石桌上。尽管身上身下围裹了许多的干草,可到了下半夜,他还是被冻醒了。
毕竟是一觉醒来,莫老太爷的精力要比睡前好多了。在他的记忆中,他好像在听完了女子讲的故事之前就睡着了,那么说,这些干草都是女子后来为他铺盖上的。
越这么想,莫老太爷越为女子担心。
莫老太爷想了想小磨盘的故事,又想了想女子的故事,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个完整的秘密,也就是说,小磨盘和女子都有不知道的地方,他知道。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个秘密不过是前朝的一段世事。自己因为好奇才会陷入其中。现在自己心中已无疑惑,却又无法抽身出来。
莫老太爷忽然想起毕小好与自己进山采药时对兰儿说过的话,准确的说,那是张铁嘴的话。
看来人真的不能太好奇,莫老太爷内心苦笑着。不过,自己好像运气还挺好,知道了一个几百年前的秘密,却还安稳地睡在石桌上。
其实自己没必要参入其中,不如现在一走了之。
莫老太爷翻身坐起。
可……自己似乎又必须参入其中。
改变主意的莫老太爷又重新躺在了石桌上。
祖上和他情恩义重的妻子已然仙逝,那个不知几代的爷爷能继续照顾好这个山中的女子吗?就算能照顾好,可小磨盘故事的结尾若是真的,这个女子还要受到祖上夫人娘家的刁难。
要是自己能把她带走就好了。
可自己也是人生地不熟。
不过既然遇上了,自己就得帮一把。
那就明天,自己同女子下山,把真象向山下的人说明白。
莫老太爷心中拿定了主意。
不妥,自己一个大男人与一个孤女子一起下山说这件事,岂不又要掀起许多误会。得想个好的法子。
决心过后,莫老太爷心中又有了犹豫。
对了,不是有个着水庵吗。可以先向她们请求帮助。
就不知这着水庵与神址中的着水庵可有瓜葛?
如果要是能回到自己的那个朝代就好了。虽然这个女子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但至少她会很安全。也就是说,自己可以带这个女子一起回柳东镇或烽火寨。
这个想法让莫老太爷浑身一颤。
好像并不是不可能。想当初,岳掌事能把自己带离前朝,自己为什么不能带这个女子回本朝?
莫老太爷开始了进一步的分析。
岳掌事把自己带离前朝,用的是罗盘……而现在这个罗盘就在自己身边。这么说,让自己带走这个女子是两位仙人的意思。要不他们把罗盘留下干吗?
对,就是这样的。两位仙人是让我带走这个女子。
可怎么带走?
莫老太爷的大脑中开始了反复的推敲。
用罗盘?可当初岳掌事是怎么用的,自己不清楚哇!
自已在山上见到岳掌事时问问好了。莫老太爷苦笑。世上没有后悔药。
可就算自己问,他也不一定能说。看来这事儿还得自己想办法。
莫老太爷开始了细致的回忆。
办法?当初自己在地下水道时,什么都没做,便去了前朝。返回后,一直没把它当真。现在不当真不行了。当初有岳掌事帮忙,自己才回到本朝。现在只能靠自己了。回想一下,岳掌事当初做了啥。他好像让自己看了三幅图。可那图上也没说什么。只是提到了井。现在自己身边没井。不对,这里没井,难道这个女子不喝水吗?
哦,对了,应是着水庵的人给送。应是这样。这么说着水庵有井。如果那样,就只能等到天亮去着水庵再想办法。可就算有井又怎样。
不对,这个法子不行,再想想别的。
井,除了代表水井,还可想到星宿。对,是星宿。莫老太爷心中一振。
岳掌事喜欢看星星,而那三幅图中,有一幅描画的也是看星星。星星——井字座——井字符——罗盘。对呀!自己是怎么上的中峰?那个练功场,那一片白雪,在雪上我画了符号。当时我是按天上星宿的方位画的符号。方位?星宿?对呀,用罗盘可以做这个事呀。
莫老太爷猛的睁开眼睛,他坐了起来,伸手摸出了胸前的罗盘。
自己当时是想拆解神符,井字座对应的是困字符,代表冬季;春季在颐字符上,是室字座;夏季在丰字符上,对应的是星字座。接下来……上中峰的路就出现了。
山外符号是可分的,两圈山外符号转动一下,只能得八个结果。而罗盘上,一圈便包括了所有星宿。自己当时推断罗盘可转动。现在可以试试了。
莫老太爷用手去转动罗盘,外圈果然动了。莫老太爷兴奋起来。
看来自己的推断是对的。可当初岳掌事是如何做的呢?
自己返回本朝后,罗盘在自己手里,它没有任何变化呀。
先不用想岳掌事了,想想自己不久前如何做的。
莫老太爷注视着罗盘。
若用山外符号,只要让内圈不动,转动外圈,便可得出全部星宿的拆解。可罗盘只有一圈。如何定位?
定位,莫非由指针定位?试试。
莫老太爷开始了偿试。
第一个是井字符……
莫老太爷转动罗盘,让指针对准井字符。他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生。
下一个是室字符,……也没发生什么。
莫老太爷紧张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把星字符转到了指针指定的方位。
唉——什么也没有发生。
莫老太爷丧气地重新躺在了干草中。
看来自己是瞎想了。也许这次自己真的回不去了。那就在这个不知那个的前朝过吧,反正自己还是个郎中,还饿不死。
思绪终结了,感觉也渐渐地模糊起来。莫老太爷倦缩着身子,他想也许马上就要天亮了,自己再忍忍,等到天亮,喝上女子做的热粥可能就不会冷了。
朦胧中,女子从草屋中走出来,她往莫老太爷的身上盖了一件东西。
暖和多了,这个女子的身形有点像兰儿,就连盖东西的动作都一样。自己是想兰儿了,可自己回不去了。
莫老太爷后悔了,早知如此,找什么上中峰的路,要是和兰儿欢欢喜喜地生两个孩儿,一切不就都不是事儿了。
我和兰儿也是正经拜了堂的夫妻。……何必遭此隔世之苦。这要是让张铁嘴知道自己的惨相,不知他会怎么说。……
女子回身走了,还顺手拿走了掉在地上的罗盘。
温暖让莫老太爷放松了身体,他想也许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不会那么长,管它呢,那怕只有片刻的功夫,自己也要重返梦乡。这个想法让莫老太爷忽略了草屋上方射出的白光。莫老太爷以为那是黎明的曙光,他不想睁开眼睛,因为睡梦中,那个女子为莫老太爷端来了热粥。
莫老太爷睡梦中的痴想没有得到实现,当他睡眼惺忪地坐在石敦上时,眼前没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天光已然大亮,鸟儿已经由欢叫变成飞翔,草屋的门却没有开。
莫老太爷不得不高叫起来,“啊——大梦谁先觉,……”
第一句刚出口,莫老太爷发现,后面的诗句用于当下情景并不合适,于是便住了口。
莫老太爷想,只这一句也就够了。如果女子是因为不想打扰自己熟睡而未出屋的话,想必现在她可以出来了。
大山里的清晨,格外的清爽,莫老太爷开始伸腰踢腿,活动起来。
草屋的门仍静静地关着。
莫老太爷心中暗笑,原本以为自己贪睡也就是了,没想到这女子也喜贪睡。只是若高声叫喊,未免有失体面。那就朗诵点什么。
朗诵点什么?莫老太爷低头寻思,不免心生慨叹:
人人都晓三国志,
不习古人春秋题。
冬夏只能定寒署
春秋世道演合离。
莫老太爷认为自己的声音已足够响亮,可草屋内仍没有动静。
自己太大意了。她毕竟是个有消息的女人。也许她也在等待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莫老太爷心中感到歉疚。
可自己毕竟是客人,——唉,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当客人!?
只是要做粥,自己得进屋哇。这似乎需要女子的许可才行。那就先打声招呼。
“仙姑,在下腹中有些饥饿,若仙姑不方便,在下可自行动手煮食。”
莫老太爷冲着屋内高声说道。
屋内没有应答。
莫老太爷又重复了两遍。
仍未得到回应。
莫老太爷慌了神儿,不会出什么事吧。
莫老太爷走到草屋门前,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屋门。
草屋内的布置极为简单,屋门这边是灶台,灶台边上有水缸、扫帚等日常用具。灶台的左边便是土炕,中间用几张木板隔开。草屋四周只有一处透光的通气窗,它开在前屋檐的下方。
尽管天光已然大亮,屋门也在莫老太爷的推扶下敞开。可屋内的光线仍显幽暗。
莫老太爷向里侧望去。仅剩的那一点点的矜持也被看到的景象一扫而光。
女子躺在屋内的睡炕上,仍然蒙着面。她的睡姿很平和,莫老太爷的呼叫声根本没有动摇她的睡意。
莫老太爷犹豫地走近女子,他拾起了女子的手臂,把脉。脉象详和平稳,可为啥叫不醒呢。
莫老太爷想起了望闻之术,这个法子诊病,他的把握会大一些。
莫老太爷颤微微地掀开了了女子的面纱,他的嘴唇开始颤抖,接下来是全身颤抖,他不说话了,因为他已断定,女子没有问题。
既然女子没有问题,为啥自己的大脑有些混乱?莫老太爷懵懵地问自己。
最终他捋清了自己的思绪。
天下相像之人有之,更何况隔世相像,自己不就曾经被岳掌事、额亦都、小公主及修罗寨的一干人误认过吗。她不是兰儿,她是仙姑。仙姑要休息,看来现在只能自己亲自煮米烧粥了。
柴草被放入炉堂,莫老太爷无法停止痴想。这个女子和兰儿有什么关系?为何生得一模一样?这本不稀奇,可为什么偏偏是兰儿?
“屋里有人吗?打扰了,屋里有人吗?”
屋外传来了清亮的问询声。从声音的音调上辨别,应该是个女子。
莫老太爷慌乱地站起来,他看看那个蒙面的熟睡女子,真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是个男人,身旁躺着一个有消息的女子。自己将如何解释?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出去应付一下来人,想办法打发她走。可来人会是什么人?
女子,出现在大山里的女子……着水庵。这么说,是着水庵的人来探访这个仙姑了。
莫老太爷不敢多想了,他必须得出去了,因为他听到来人的脚步已逼进草屋,他只能推门而出。
啊!来人被草屋里出来的男人吓得惊叫起来。
莫老太爷看到来人也是一愣,不是因为他看到了两个人,而是来人的装束似曾相识——短发素袍,面涂锅灰。这不是神址中的素女吗?!就算自己回到了本朝,也不会遇到这等怪事。
莫老太爷心中暗道。
首先这里是磨盘山,不是大山。就算是大山,神址中的素女已经在罗盘大仙之前被山里的男人娶光了。她们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其次,她们不可能是神女,也就是自己在梦中见过的二凤的身份。
正当莫老太爷万分狐疑之际。两位素女中年纪略大的那位开口说话了。
“这位大哥,你从哪来?怎么在群山之间轻易生火。这会引来天火的。”
哦,莫老太爷更是纳闷儿。
听这语气,她们不是着水庵的,不是来探访蒙面女子的。那她们是哪的?——不管哪儿的,好像她们有点多管闲事。
“二位仙姑从何处而来,为何要管在下的闲事?”
莫老太爷也不知如何称呼素女,索性就胡喊起来。
没想到两位素女却哏哏的笑起来。
“你这位大哥可真会说话!我俩不是仙姑,我们是前山着水庵的行藏女。”
还是着水庵的,可她们却怎不提这草屋的女主人。不过,既然是着水庵的,话就好说一点了。莫老太爷心中释然。
“二位仙姑,难道不识草屋的主人吗?”
“大哥真会开玩笑,你我素味平生,我们如何应识得你?”
“不是我,是屋里的,屋里的……”莫老太爷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两位素女脸色一变。
“你们是什么人?屋里的,还不快快给我出来!”
莫老爷突然发现,两位仙姑袖内竟带了兵器,两把寒光夺目的短剑。
“别误会!别误会!她,她不会伤害你们,她也是个女人!”莫老太爷慌忙解释道。
“什么,那你是什么人?”两位仙姑面色更为凝重。
“我,我是大夫,就是郎中,你们懂的。”莫老太爷忙乱地回答道,他也不知怎么办了。
“你过来!”年纪大的女子命令道。
莫老太爷缓缓地走向两位女子。不想刚一靠近,就被年纪大的女子用短剑逼住。
算上磨盘山下的那次,莫老太爷是第二次让人用刀剑挟持。莫老太爷表现的比上次要镇定些。
“没关系!你们可以进屋看,她在睡觉。”
“不用你说!”年纪大的女子厉声说道。
“小妹,你进屋看看!”
那个小妹还真有点胆儿,她好像也没顾忌什么,疾速地冲进了屋里,并很快地发出了喊声。
“姐姐,快进来,是个有消息的姐姐!”
那个姐姐一下子也放松下来,她看了莫老太爷一眼,也疾速是冲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