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夫,你怎么来了?”
卜相茶馆的小二还像以前那么热情。
“你们掌柜呢?”莫老太爷也笑哈哈地问道。
“在楼上商量事儿呢。”
小二压低声音,弄得还挺神密。
“那说书的余先生?”
“你老也认识他!?”小二面露惊讶,然后又靠近莫老太爷的耳边,说道:“他也在楼上呢。”
莫老太爷奇怪地看了看小二,心想,难道他也是革命党。
“我想上楼看看他们。”
“哎,你老这事儿可要想好。我们这做小老百姓的,能装糊涂就装糊涂,等哪天进了大牢,可就不好装了。”
小二似乎想要提醒莫老太爷不要上楼。
“你是哪伙的?”
莫老太爷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可这小二确实也有点神秘。
“莫大夫,你别误会,我就是一小老百姓,这天下的事儿可不归我管,可你老要是想管,我还真支持,因为你是栋梁,你的眼晴比我的好使。”
“这话咋说?”
“你老拿我开涮!你一眼就能看出谁有病,将来这国家有什么病,在你眼里还不是玩一样。”
莫老太爷不想再和小二耍嘴皮子了。他想自己也别打招呼了,就直接上楼吧。
楼上要比楼下清静一些,莫老太爷在几个房间门口走过,并没有感觉出有什么动静。他想自己也太着急了,至少应问一下小二哪个房间,不行就去那个自己常去的房间吧,它应在走廊的最里边。
莫老太爷来到房间的门口,听了听,还是没甚动静。他敲了敲门,没有应声。
也许不是这间。
莫老太爷转身欲走。
“谁呀?”是张铁嘴的声音。
这个张铁嘴,平时最能讲,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要不是敲门,谁能想到他在里边。莫老太爷心中暗道。
“我,莫大夫。”
“莫大夫!”
里面好像对自己的突然来访很不适应。莫老太爷也觉得有点唐突,不过凭他和张铁嘴的交情,唐突一些也没必要反应这么强烈,难道屋里不只他们两人?
莫老太爷猛地推开了房门。
“十三叔,修成,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三哥,还有我。”
一个瘦小身材的人向莫老太爷伸出了双臂。
“老三,你们怎么会在一起。”这句话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哎呀,既然来了,就进来说话。”
张铁嘴一把把莫老太爷拉进屋。
“你来怎么不通报一声?吓死人啦。你先坐,我出去一下。”
张铁嘴转身出去了,想必他对小二随便把人放进来,颇为不满。
“你来了,也省了我们再进山一次。”十三叔等莫老太爷坐稳,便开口道,“我们正商量着怎么救你媳妇儿呢。”
“兰儿有消息了?”
莫老太爷刚平稳的心,又跳了起来。可他马上意识到,十三叔说的是神女媳妇,而不是自己此次出山要寻的媳妇儿。
“这话我得从头说,你不要急,慢慢听。自从我大哥遇害后,百花教群龙无首。原本我想让修成接任教主之位,可关内的十几个分舵不同意。没有办法,只能让你媳妇儿出山。”
哦,莫老太爷点头,心中却道,原来真是神女媳妇儿,好在她们俩同名,要不自己就露馅儿了。
“可……让她出来能管什么用?”
莫老太爷为掩饰内心的失望,追问了一句。
“当然管用。你媳妇儿是我十四妹的孩子。就冲着百花擂上连嬴三场的份上,那十虎的后人也说不出啥。”
哦,原来是这样,莫老太爷心中暗忖,我媳妇儿不是修掌事的女儿,原来是修……,这么说,她不姓修。
“但你媳妇儿毕竟是女流,为了方便,便用了你的名号。”
这个莫老太爷没吃惊,因为他已有所耳闻。
“不过你媳妇儿这次出山也是有她的想法的。她想让那死妮子退位。她给朝中的几位大臣写信,说当年咸丰爷下的那道密旨在她手里。”
“密旨,什么密旨?”
莫老太爷心中暗叫惭愧,原来自己的神女媳妇儿真不是一般人。
“这件事也只是风传。据说,当初咸丰爷曾暗中给慈安太后留了一道密旨,说一旦发现那死妮子有什么不对,就杀了她。”
“这咸丰爷也真是妇人之仁,直接杀掉不就没这么多年的后话。”彦老三插了一句。
“你不知晓。这西宫太后当初有了身孕,否则在她从承德回京的途中就已没命了。”
“早听说有人曾请关外高手行刺这西太后,莫非江湖传言属实。”
余小小突然来了兴趣。
“当然,高手不敢当,当年就是我大哥和我,还有我四哥做的。只是都到了账蓬里了,被慈安太后拦住了。……当时我十四妹亦有了身孕,所以我大哥下不了手。”
“可后来也没听说,这西太后生了孩子。”
“好像还是生了。宫外自是不知,宫里还是闹腾了半宿,可后来说这个孩子死掉了。”
“这事十三叔如何得知?”莫老太爷略感奇怪地问道。
“京郊一役,百花教不只是损失了一个分舵,修家十虎全部命丧黄泉。我们关外的哥仨因有事耽搁而幸免于难。当时,我十四妹刚刚产下甥女,也被……。我和大哥、四哥赶到现场发现,他们皆死于火器。当时能有火器的只有官家,于是我们暗中查访……”
“你那甥女的下落?”这是莫老太爷最关心的。
“对,还有我那甥女的下落。后来访得,由于慈禧丧女,恭亲王为讨好她,曾抱着一名女婴入宫。于是我大哥便找到慈安太后。经验证,果然那名女婴是我甥女。当时慈安太后为顾全大局,让我们不要声张。日后她定还我们个公道。可不想这么好的一个女人英年早逝,好在在她病逝之前,把我甥女从宫中救出。”
“可那死妮子不会放过兰儿。”莫老太爷接过话题说道,“所以兰儿这些年只能隐姓埋名。”
十三叔点点头。
“照你那么说,这次官兵围困磨盘山是为了你们的那个教主啦。”余小小语气有些不满地插言道。
“混蛋!你怎知不是你们革命党出了叛徒?”
修成怒目而视。
“行了,都别说了,现在我们是同盟者,想想怎么救人吧?”彦老三插话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老太爷见双方为了磨盘山争吵,感觉特别纳闷儿。
“是这样,”彦老三心平气和地说道,“一年前,余先生的叔叔余洪……”
“余洪,哪个余洪?”
“就是省城巡防营团长余洪!”
“他是你叔叔?”莫老太爷略显吃惊地看着余小小问道。
“啊。当然也是革命党。”
余小小好像有点怕莫老太爷,为了壮胆,在点头的同时,也说出了他叔叔的另一个身份。
“余团长带着官兵围剿磨盘山,”彦老三倒没注意二人对话另有深意,他接着说道,“当时根本攻不上去。后来我从功夫崖的侧面上了北峰,葛老把才投降了。余团长觉得北峰地势险要,是个好据点,就以官家的名义赶跑了葛老把,还了修罗岩一个人情。”
“什么意思?”莫老太爷越听越糊涂。
“因为当初修家把修罗岩让给了革命党。”
莫老太爷有点明白了,可他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
“也就是说,北峰成了百花教的分舵。”莫老太爷自言自语道。
屋里众人都点了头。他们觉得这个莫大夫真是个不一般的人才,在山外只呆的了一年多,可说起话来,江湖味还挺浓。
“可就在几天前,也不知谁走漏了消息。赵尔巽突然派兵围了北峰。”
“那官兵有多少人?”
“差不多有一个营的兵力。领头的就是那个辽西匪首张作霖。”
“张作霖,他怎么成了朝庭的人?莫非他想做宋江?”
莫老太爷心生诧异。
“他可比宋江会来事儿,谁给他好处他就帮谁。”
“那山上有多少人?”
“满算也就三十多人。不过北峰只有一条道,再加上我们有石炸。一时官兵想上山倒不太容易。”
“那就让人通知他们从功夫崖上撤下来吗。”
莫老太爷想起二百年前自己在修罗岩的计谋,
“这个余先生也想到了。可……可当初在偷袭葛老把成功后,余大人怕将来敌人也会由此偷袭,把功夫崖的擎天柱给炸了。现在的功夫崖就如同老军营的鹰嘴部。”
莫老太爷发现,在场众人都看着他。
“当初太祖怎么上的老军营?”彦老三试探性地问道。
莫老太爷明白了,虽然他没见过功夫崖下面的情况,不过在场的人当中有两位是攀岩的好手,他们都犯了愁,看来这事不是假的。
“也就是说,你们想让人从功夫崖上去和山上的人联系,可上不去。”
“对,这都是余先生的主意。”
莫老太爷看看余小小,心中不免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这个当初自己的义子,现在成了自己的大舅哥。
“那余先生再想一个攀崖的法子。”
余小小脸红了。
“实在惭愧,我讲了这么多回太祖的书,就是这段总是略说。当年主上也不知太祖是如何上的老君营。”
莫老太爷倒不是有意难为余小小,只是他在考虑这件事中蹊跷之处。可事情看来很紧迫,关键是自己的神女媳妇儿在山上。这让莫老太爷也不能深想。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大山里的掌事令。
“三儿,恐怕你得回趟大山,让姐夫带上金背开山弓与你出山。这是令牌。”
“果然是我大哥!”彦老三面露喜色道,“当年在修罗岩救你之时,有一蒙面射手一箭射开了石碑,我就猜……”
“别说了,赶紧去吧。还有,到了山里,把令牌给同仁就行了。”
“得嘞。”彦老三笑嘻嘻地起身走了。
“在下还有个问题想问余先生。”莫老太爷转身对着余小小说道。
余小小突然站起,低首垂臂,就像学堂里犯了错误的学生。他现在的身份很尴尬。不过看现在的表现,他宁愿当义子也想不当大舅哥。
“那余洪真是你叔叔?”
“绝对不假。”余小小抬头,他的脸涨的通红,但语气坚定。
“他是革命党?”
“不错!”
“怎么证明?”
“这个,有很多事情可证明。”
“不妨说来听听。”
“比如,现在修罗岩的那一百多人都是我们革命的种子,为了保护他们,我叔叔先把他们编进了自己的队伍,然后又利用围剿修罗岩的机会把他们带出省城,以备不时之须。”
“真是好计,不过,把他们留在省城作用岂不更大。”
“莫大夫,你这是何意?你怀疑我?”
“不是,只是觉得你们革命党做事挺有意思。”
“进修罗岩的人你也见过,他们可是坏人?”
莫老太爷想起自己那次修罗岩遇险,总体看,接触到的还真不像坏人。
“还有,彦家老三你也不信吗?”余小小越说气越足,大有要压制莫老太爷的意思。
“算了,别为这事争了。三儿,我还是信的。只要这段时间,我们不走漏风声。把人顺利救出来,大家就都是朋友。”十三叔说道。
莫老太爷也不好再用强了。他想,自己该做的也都做了。至于救人,自己跟着去也没用。于是,他站起身,说道:“那你们就在此先休息,我还想去趟本济堂。”
“也好,你就先回本济堂,等你媳妇儿回来,我劝劝她,这么多年了,该忘的就忘了吧。百花教我也不想再管了。让你媳妇儿跟你回家过日子得了。”
莫老太爷心中痴了,这原是自己求之不得的。可现在,自己得去找另一个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