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布尔自我感觉也非常的好,除了一些常识性的东西之外,他已不需要大香帅的指点了。
大香帅也感到很满意,他现在越来越自在了。陈布尔不用他操心了,大女人也不用他去卖票,他的任务就是向乘客们展示他对人生的理解,好让人们记住这辆车的车牌号。
又出现了一个新面孔,那是一位看起来很瘦小,但全身各处又很饱满的女人。这也算是一个不多见的女人,一定要给她一个良好的印象。“妹子,瞧你面生啊,第一次进城吧?”
大香帅的语调中充满了关怀。
小女人点点头。
陈布尔也注意到了这个小女人,但他觉得这个新面孔很面熟。他极力想了想,可没想起来。他希望了解更多的信息,可大香帅忽然变成了哑吧,直到小女人下了车,他也没问出第二个问题。
“早看出你小子心术不正”大香帅一语点破陈布尔的心事,“咋地,看上了?”
陈布尔脸红了。
“看上谁了?”大女人凑过来。
“我可告诉你,开车不仅要忌酒,还得忌色,忌贪,忌生气。”大香帅一本正经地说。
陈布尔一脸肃穆地倾听着。他的内心又佩服了一次大香帅。但正经只保持了不到一天,大香帅便伙同大女人一唱一和地开起了陈布尔玩笑。
“这个没你干姐漂亮,可比你干姐安全。”
“咱布尔可是个小伙,小伙就得配丫蛋。”
这是大香帅和大女人唯一取得共识的地方——余金娜和陈布尔不般配。
陈布尔知道,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他们不想让陈布尔受余金娜的影响。
陈布尔很感谢这两个人,尤其是大香帅对他的谆谆教诲。另外,他也很钦佩大香帅的敬业精神,不单单是因为对他的时刻提醒,还有对乘客的负责任。
那三个人是新出现的,陈布尔已从他们与早先的那几个人交换的眼色中判断出他们的身分。要是在行车途中,他一定会学着大香帅的样子从他们身边驶过。他不会让这些人上车干扰乘客的。但现在来不及了,他们己向这边走来,陈布尔的心开始跳动,他想提醒大香帅注意,可大香帅扁扁这时没在车上。当大香帅出现时,那三个人已坐在了车的后排。
大香帅和大女人站在车外面,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根本没有注意到陈布尔那急切的表情。
那个小女人上了车,她径直地奔向了后排。
陈布尔顾不了许多,他转身向小女人喊道:“哎,小妹儿,过来,跟哥说说话!”
那语气,让整车人都猜出这个年轻的小司机发了情,他要挑逗这个小女人。
小女人很惊讶,她看着冲她挤眉弄眼的陈布尔,犹豫了一下。这时身后的一个胖女人抢到了后排的空座,她一定在心里感谢着陈布尔,并为小女人能吸引这么个英俊的小伙而羡慕不已。
陈布尔见情况有了变化,暗吁一口气,他见小女人一脸纳闷儿,便指了指机关盖,“你坐这吧!”
大香帅和大女人上了车,见到机关盖上坐着的小女人,便又来了精神。“妹子,又是你,回家啊?”
小女人“嗯呐”。
“家在山里?……那个村子的?”
“娘娘坨。”小女人轻声回答。
也许是因为小女人的再次出现让大香帅放松了警惕,他没有对后面的几个陌生人加以鉴别,他也没把陈布尔的示意当回事。他一定以为陈布尔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针对小女人。
中巴车启动了。大香帅又停止了问话。
大女人开始从后排卖票,那三个人分别买了票,其中的一个还和大女人开了句玩笑,大女人一笑置之。看来今天她也走了眼。
陈布尔并没有松驰下来。他在开车的间歇中,透过车厢里的反光镜,用眼睛的余光观察后排座的动静。
胖女人被那三个男人夹在中间。她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浑然不知。
三个男人表面上显得极为平静,但陈布尔从他们的眼窝里却看到了诡谲之光。他在内心中保佑着胖女人。
沿途稀稀拉开始上人,车厢内逐渐拥挤了起来。频繁的刹车起步也让陈布尔失去了连续观察的机会。马上就要到终点站了,似乎一彻都很平静。
“也许是我多心了。”陈布尔暗自宽慰。这种想法让他忽略了观察那三个男人是否还在车上。
“哎呀,我的钱包哪去了?”
中巴车刚刚停在终点站,胖女人就喊了起来。
陈布尔的心一沉,并随着全车人的目光一起关注着胖女人。
胖女人在搜索了一圈之后,终于发出了哀嚎,“这帮挨千刀的,竟敢偷我的钱……”
“大姐,一定是那三个人。”不知谁提醒了胖女人一句。
胖女人停止了哭喊,她突然瞪着一双大眼盯住了陈布尔,
“你,你一定和他们是一伙的。”她用手指着陈布尔大喊道。
“这位大姐,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大女人插话道。
“我冤枉他,他早知道那三个人不是好人,”胖女人又用眼睛看了一眼小女人,“还有她!……你们俩也有份。”
显然胖女人的理智已失去了控制,她把这辆车上的人都当成了贼了。一场纠纷不可避免的发生了。纠纷的双方各执己见,互不相让,最终竟闹到了当地的政府机关。
时光在不断地重复,丢钱的事却再也没有发生,因为整个交通线上都得到了一次彻底的整顿。这次整顿的起因众说纷纭,其中之一就有胖女人制造的那场纠纷。
纠纷中的几个嫌疑人已被还以清白。
那个年轻的司机所做的一切完全在情理之中,至于对那对男女车主的诬陷,纯属无中生有,而对那个原本应受到伤害的小女人的诽谤更是不着边际。在这起事件中政府应负全部责任。当事人双方达成了一致的谅解。
陈布尔与小女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这次纠份而得以进一步发展,尽管小女人曾用目光表达过自己的谢意,但两个人却一直没有进行交谈。大香帅和大女人倒和小女人混得越来越熟。
“妹子,以后你就坐我的车,我给你半价。”
大女人似乎变得很康慨,而康慨换得的信息却是为了陈布尔。
“她姓岳,”
“叫岳小金。”
“兄妹五个,”
“三个弟弟一个哥。”
“在饭店上班,”
“当服务员。”
大香帅和大女人一人一句向陈布尔传递着每一次他们探听到的信息。
“嫁没嫁人?”
“我也没问!”
“没有。”
陈布尔十分肯定地说。他觉得大香帅二人热心热过了头。别说他没那个意思,即使有,也不会成功,因为他想起了那个小女人是谁。
“为了保险,还是问问吧?”
“可一问不就露馅了吗?”
“怕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大女人真的问了。陈布尔从小女人低头沉思中体察了一切。小女人低着头,却用眼睛瞟了陈布尔好几眼。这个举动把陈布尔弄得心里直发慌。
下车时,小女人终于说了一句话,“我嫁人了!”
嫁人?这怎么可能?陈布尔被小女人意外的回答造了一愣。原来她是可以嫁人的。
陈布尔心中又开始泛酸了。
小女人突然失去了踪影,那句“我嫁人了”,原来蕴含着结束交往的寓义。
本来也没打算会有什么结果,却为何在心中产生了思念。陈布尔发现自己又开始做梦了。只不过这次梦到的却是失去音信的小女人。
“村长疯了。”
消息传开,村队部一下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根本不信,平时总是振振有词为他人消解心病的大村长,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呢。但事实是,村长的确疯了。从第一个赶到村队部探听消息的人,到最后一个听到消息到达的人,都看到了同一个场景:
“嘿嘿,那个孩子还是罗家的骨血……呜呜,爹爹呀……”
这就是村长口中重复的话语,中间夹杂着仰天大笑和捶胸顿足。
那几个倍受尊敬的罗家长辈也慌了手脚,他们一边不停地驱赶人群,一边在猜测这个村落的掌权人所念的咒语的深意。因为只有神灵上身的人才会表现得这样不同凡响。最终,一种猜测占据了上风。
“莫不是老村长死得屈,回来告状来了。”
“可当时的确是他自己不小心掉到井里的。”这是反对的声音。
“可他中了风,怎么会自己到井边呢?”
“那他为啥中风?”
长辈们说着说着又回到了那时就一直未解决的疑问中。
“别罗嗦了,赶紧去娘娘坨请罗盘大姑吧。”
终于有一个人清醒了过来。
这些不是陈布尔梦中的内容,这是他在上高中那一年的记忆。
“小神女!小神女!”
陈布尔的梦开始了。
就是她,那个小女人,那时她就是那么瘦小,但却是人们尊崇的神女。她被一个高壮的神汉背负着,全身的装束就如同仙女下凡,她一定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否则她不会在瑟瑟寒风中,面部表情仍是那样神采奕奕……
可惜梦总是短暂的。陈布尔还未来得及细看,她已经消失在迎接她的队伍中了。
“她就是罗盘大姑?”
好奇的年轻人们发出了惊问。
那瞬间的神采飞扬激起了他们年轻燥动的心。
“她是她的传人,罗盘大姑来无影,去无踪,说不好,她已在村队部了。”
记忆在继续,陈布尔想停止记忆,他想返回到刚才梦中的一幕。他想仔细看一下,究竟是什么让他睁开了那双惺松的眼睛,但梦不会倒流。陈布尔看到的是躺在一张大木桌上的赤裸的村长。在木桌周围,摆放了一圈碳火盆,红通通的木碳让陈布尔的双眼又眯缝了起来。
“天有八风,人有五风,何风去留,神明显灵。”
一个上了年纪的神汉,手中拿着个大蒲扇,在碳火盆的外圈来回摆动,每念一遍,便用力扇一下前面的火盆,直到八个火盆被依依扇到。
“有请罗盘大姑!”
随着一声长喝,那扇唯一可以观看屋内情景的大门被徐徐关上。
记忆结束了,陈布尔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