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香帅要去实现他的理想了。他要去那个他早已向往的国度,赚大钱,喝洋酒,抱外国女人。
花无缺对他的这些想法进行了无情的批判,她言词激烈地指责大香帅不负责任。
这项罪名遭到了大香帅坚决的回击:我和你之间是什么关系,是合伙人,还是相好?哪样都不是。我只是你花钱雇来的帮手。
大香帅的这种表白,让陈布尔吃了一惊。
大表哥怎么这么说,难道这几年他不是一直都和大女人住在一起吗?莫非自己以前的猜测都是错误的。
大女人似乎并不同意大香帅的这种说法,可她也没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大香帅究竟和她是什么关系,因为大香帅在她身上没占得任何便宜。她只是觉得大香帅在评价他们之间的关系时,使用的判断依据太直观,太肤浅。要知道女人表达感情的方式是很朦胧,很玄妙的。
其实,这次的争吵并不是一次性的暴发。早在很久以前,它就开始了。只不过这个循序渐近的过程没有引起大女人的注意,因为它开始的表现形式只是一些漫不经心的商量。现在一切商量的内容突然成为了现实,大女人才发现一切已无法改变。
大香帅走了。大女人终于表现出了她的直接的情感,她开始频繁地与人争吵,甚至延及到了中巴车上的乘客。每次争吵完,她还要对陈布尔横加指责,“你是不是男人,就看着别人欺负我,……”那语气,好象陈布尔就是他的男人,但却没有及时为她撑腰。到了晚上,她又变得很伤感。每天在上楼前,她会学着大香帅的样子,手里提溜个酒瓶子,坐在车里发呆,直到陈布尔提醒她明天早上还要出车,她才懒散地离去。那间大香帅为他争来的房屋是她唯一的去处。
自己并不是外界所传说的那种女人,在她的生命中的确出现过不少的男人,也许将来还会有这样和那样的男人出现。但那又会怎样,难道按自己的方式生活有错吗?世界上只有男人和女人,女人剥削点男人的钱财有何不可。男人为了钱财和其它的一些东西可以大打出手,甚至发动战争。相比来说,女人的剥削方式则更理智、更温柔。自己原本为了赚钱才进入到这座城市,现在却为了一个男人而徒增烦恼。也许自己真在乎这个男人,要不为何向他隐瞒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那其实已是她的身世秘密的底线了。她可以让他知道自己有一个瘫在炕上的父亲,但绝不能让他知道那个带着残疾的儿子,更何况还有一个儿子的父亲。她并不后悔那次抉择,那看似一段不合理的婚姻,却改变了她当时不幸的境遇。
大女人可以算得上她们村最要强的女人了。那时她还留着一条大辫子,因为除了留辫子外,她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修饰自己的东西,甚至是一根红头绳。她很少照镜子,一来自家也没有那种物品,二来她的皮肤并不像其他女人那样白嫩。母亲不堪忍受家庭的重负,重新拾起了她的老本行。她宁肯在外四处漂泊,也不愿再回到大山里的那个家了。家里没有水井,大女人每天要到村口担十担水,还要把两个妹妹在山上拾得的柴禾背回家中。农忙时,她是忙不过来的。她决定招个男人上门,但一定要一个老实的男人,她不喜欢被男人管束。她的条件不苛刻,也有很多人打过她的主意,可一旦提到入赘,便打了退堂鼓。
“那丫头除了那条大辫子还有啥,浑身没肉,就是骨架大,将来能不能生孩子都说不准。”
这种结果让她心灰意冷,其实她早就不想呆在村里了,可那个炕上的男人给了她生命,还养育了她十几年,她不能一走了之。更何况他是为了给自己的几个宝贝女儿摘野果才摔成这样。他可是她在世上的最亲的亲人。只要还有一丝的力量承受,她就不能离开。
终于有个男人愿意来到她的家里,他还和她沾点亲戚。人的确老实巴交,但他却提出了一个条件:她必须得先替他生个孩子。
大女人当时的年龄还不能嫁人,她想先招个男人,等到了岁数再结婚。可招来的男人却提出先续香火。这对她的确是个考验。但除了答应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是咬紧牙关点的头。那天晚上,她记得清清楚楚,当那个男人趴在她的身上时,她的眼前一抹黑,就像自己掉进了万丈深渊。她发誓,再也不会让男人碰她了。她的毒咒感动了上天,就在那个晚上,老实男人在她的肚内结下了生命的果实。
老实男人很守诺言,他一声不吭地承担了所有的活计。大女人也理所应当地做起了地地道道的女人。
“大辫子越来越有女人味了,那皮肤也开始放光了,那眉那眼也勾人了。……”
男人们开始对她刮目相看了,甚至有胆大的,开始用言语撩拨她。她不仅用流氓两个字回击,还让她的男人用扁担打瘸了那个大胆的男人。
男人是不敢再靠近她了,可女人又找起了她的麻烦。除了被打瘸腿的那个男人的女人外,还有几个女人都挑起了她的毛病。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些女人的男人在卖力地博得自家女人的欢愉后,总是会大喊一声大女人的名字。
女人之间的战争开始升级了,她们已经不甘心用嘴来抒发她们对这个“狐狸精”的妒愤。就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她们把挺着大肚子神气十足的那个狐狸精摁在了地上。
孩子早产了。但他一定是继承了他母亲的强悍的性格,在众多好心人的呵护下,摇摇晃晃地站立了起来。当全村人都为这个奇迹而欢呼雀跃时,却也发现了这个孩子的一个小小的瑕疵。
“这其实不算什么,只要身体没毛病,不会耽误传香火的。”
“要是罗盘大姑能治这种病就好了。”
“罗盘大姑也不能包治百病,其实这种病到山外的大医院动动刀就能治好。只是这钱……”
只要有一线希望,人们就会努力。整个村子的人开始凑钱。可后来发现,就是整座大山的人都来凑钱,也不能满足那治病的费用。
大女人又忙碌了起来,这次是为了替儿子攒钱看病。
繁重的劳动开始了,翻地,播种,锄地,收割。似乎一切都那么顺利,看来老天爷也有悲悯之心,可是装入兜儿里的钱还是廖廖无几。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进入寒冷的冬季就不会寻得任何收入了,现在只能寄望于在金秋季节多采一些山货了。
儿子欢快地在院落里进行玩耍,他还没有注意到自己与其他孩子的区别,也许将来他能克服外貌为他带来的压力,但要是能在他醒悟之前治愈,也许更能激励他对人世磨难的斗志。
循环的劳作在周围青山的旋转中日复一日的进行着。山体的颜色青了绿,绿了红,红了枯萎,那个孩童却在不断的长高,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妈妈,我为什么用弹弓瞄不准树上的小鸟?”
“等过几年,你就可以了。”
“可那些孩子为什么能,他们和我一般大呀!”
“也许你明年就可以了。”
孩童的妈妈终于下了决心,采完今年的山货后,就带着孩子出山。
清晨已有了些凉意,大女人送走了老实男人和自己的两个妹妹。采山货必须得赶大早,而密不透光的山林间,需要有人同行。
“大姐,你救救我吧!”
那是一个微弱的声音,大女人回转头,看到了一个蜷缩的男人。那个男人躺在她家院墙的拐角处,不知是由于惊吓,还是赶夜路的劳累,他的脸色苍白,他的装束好像是城里人,可口音却夹杂着山里人的味道。
“你咋啦?”
“我被蛇咬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她已看到男人的手臂有些异样,于是她捋起了他的袖子。
“咬多久啦?”
男人语塞,
“我怕它追我,我就拚命跑……”男人回忆道。
“听你口音也是山里人,咋这都不懂,被蛇咬了是不能跑的。”
男人面露哀求之色。
“不过你别怕,俺们这山上有种草,是专治蛇毒的。”大女人镇定地说,
那个男人长相虽然很普通,可看起来还挺周整。这引起了大女人的好感。
那年初冬,大女人带上儿子去了省城的大医院,她才发现,这几年积攒的钱都不够治病费用的零头。
“要不就算了吧,不行将来就讨个要饭的媳妇呗。”
老实男人想放弃了。
瘫在炕上的父亲也唉叹了一声,“也不是不行,当初你妈就是要饭要到咱村,才嫁给……”
“不许再提她,……”大女人声嘶力竭地吼道。
好像一切陷入了悲哀,家里一时间没有了欢笑。但在突然的某一天,那个被蛇咬伤的男人出现了,他是回来报恩的。当时的大女人精神恍惚,她一时没认出来这个将为她们家带来喜讯的人。她只看到那个男人从包里拿出了很多钱,并声称要为孩子治眼睛。
手术做得很成功,只是这种矫正至少得需要两次治疗。
开始进行的很好,结果就会让人充满期待。冷静下来的大女人却想到了一个问题,就因为自己曾救过人家,就可以随便花人家的钱吗?再说,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这是一个神秘的男人。
“大姐,你不必考虑这些,就当我借你的,你可以慢慢还。”神秘男人微笑地说。
还?如果一直呆在大山里,就是还三辈子也还不完呐,大女人动了曾经动过的心思。
“这个……”神秘男人思忖了起来,“城里工厂倒有招工的,可……得是没结婚的女性。”
“这简单,二妹,你去!”大女人高兴得昏了头
“我?”二妹忸怩地拒绝道。
这个二妹,长得比大女人还像男人,可性情却是一个小家子气的女人。
二妹的拒绝反倒提醒了大女人,这是自己的事情啊,它和妹妹无关呢,妹妹是要出嫁的,她没有义务替自己还债呀。
“要不,我看这样,”神秘男人冲着痴呆地站在屋当间儿的大女人说,“还是大姐去,但你必须隐瞒你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