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万榆没有听出来单同志的话外之音,也不知道单同志对他其实是有的放矢,但单同志的话还是让他想到了一些东西。
单同志所说的运是桃花运,她指的不会是一车间的娥子吧。
“哎,姜技术员,今天下班后和我们一起去摘松果。”
小齐和小孙用手搂着饭盒一起出现在姜万榆的桌旁,他俩一边一个把姜万榆夹在中央,目光中透露出的却是不容拒绝。
姜万榆犹豫地摇摇头。他其实很感激这两个人,这两年来多亏了他们,自己的业余生活才不会过得无聊。
柳东机械厂的后山便是一大片松树林,穿过它们,就可以蹬上那座水库的大坝。
姜万榆曾跟着小齐小孙去过水库的游泳区。
那是夏日的一个傍晚。也许是白天游客过多的原因,游泳区域的水质有些浑浊。姜万榆没有马上下水,他先是卷起裤腿下河试了试水温。小齐和小孙却没有他这么斯文,两人三下两下就脱去了身上的衣服,“扑通”跳进了水里。
“哎,下来呀,”小齐和小孙高声呼喊着。
见他们两人畅快地在水里游着,姜万榆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
“哎,过来呀,”小孙和小齐又接连冲他喊道。
“哎,我在这儿,你们过来呀!”
远处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姜万榆向声音方向望去,确实看到了一个女子在向这边招手。
娥子,敢情她也来了。这个突发事件让姜万榆有了戒备之心。
“你们游吧。”姜万榆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向孙、齐二人摆摆手。转身离开了河岸。
娥子不是那天冒然闯进来的那个女子,自己对她也没那个意思,也许她是在招呼小孙小齐吧…或许另有其人。
在回厂的路上,姜万榆低着头,大脑里又开始了分析。这是他长久以来无法抛开的思念。
那天进来的不是三丫,那种身形只有十八、九岁的女子才会拥有,三丫已经过了这个年龄,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不会再有这种成熟而又略带青涩的身形了。那她又会是谁呐?
——咦,我这是向哪走呢?
姜万榆抬起头,发现自己走的不是来时的路。
这片林子不算大,自己不会迷路的。姜万榆心中想着,脚下也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姜万榆是这么想的,虽然自己走错了回去的路,可只要在路上走,就一定能走出去,因为这片林子并不大,所以在林中穿行的人便会在林中踩出不同方向的小路。只是出去后在哪个方向上,自己就说不准了。但目前最重要的是走出林子。
姜万榆想清楚后,就按着当下走的小路继续走。可走了一段,前面出现了叉路,这下姜万榆为难了。他向两条路的尽头望了望,好像都没有走出去的把握。这时,他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太大,可很明显,好像还是两个人的声音,只是声音的方向不在道的方向上。
姜万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撒开腿便向声音方向跑,脚步的频率带出了草的察察声,可它掩盖不了人说话的声音。
姜万榆看到了天光,即便此时没有了人声,他也能走出树林了。此时,他更想知道,谁在树林边说话,他甚至想到了感谢的话语。可他出来了,却发现,没有人。其实不是没有人,是人让草的察察声吓走了。姜万榆首先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
科长!姜万榆在心中惊奇地大喊了一声。
科长顺着一堵围墙向南走,那是工厂正门方向。
姜万榆迅速做着判断。
这么说,这是工厂的后面?可那个人,……姜万榆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他顺着围墙向相反的方向搜寻。
寻到了,可也只是个背影,而且一闪即逝。
我看到的是人吗?不是人,难道是神仙,她穿墙而入。她?那身形是个女的?我怎么知道他是个女的?三丫!不是,是自己在厂区里找了很久的那个女子。她真在厂区里,只不过,她,她是神仙……?
姜万榆急迫地想知道,那个身形到底是不是神仙,他抬腿向身形失踪的地方奔去。只是刚走了两步,他便摔倒了。因为对地面情况的不熟悉,他踩在了一个树墩上。眼镜掉在了地上。姜万榆拾起了眼镜。这时,他发现,那个穿墙而入的身形又穿了出来。她快速是向树林中奔跑。
“啊,你站住!我,我不是坏人。”
姜万榆情急之下,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紧跟着入了树林。现在他心中想的已不是想知道身形是谁,而是她可能会遇到危险。
重新回到树林中的姜万榆失去了目标。因为树林中比刚才又暗了许多。
不行,一定要找到她。哪怕看不见她,干喊两声,给她壮壮胆也行。其实真正需要壮胆的是他自己。因为方向的迷失,让姜万榆产生的恐惧。原来自己还能看见小路,现在只能凭感觉走了。姜万榆边走边喊。他想,如果小孙小齐从水库返回来,也许会听到他的声音。
奇怪!为何前面会出现光亮?天应该已经暗下来了。难道前面是大路,是路灯在闪烁?可这附近哪有大路?就连厂门前那条路也不能算是大路,可它有路灯。没准自己转对了方向,这才是当初回厂的路。
姜万榆加快了脚步,离光亮处越来越近。姜万榆来到了林边,看清了。这是个山谷,天亮了,自己在林子里走了一夜?
“停下!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谁,谁在问话。一个老头,瘦瘦的,不是看门的老伯。那自己也得客气点。
“老伯,这是哪里?”
咦,老头好像看清了姜万榆的长相,怔了一下。
“你是人,还是神仙?”
我?姜万榆吃了一惊。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入厂时的那个怪梦。
“你,是人还是神仙?”姜万榆犹豫着反问了一句。
“唉,原来是神仙,现在是人。”
“哦,老伯,你也迷了路!”老头的回答让姜万榆的内心安稳下来。他想到了另一种情况:这个老头不只迷了路,脑袋还不好使。如果真这样,自己还得负责送他回家。
“看来你是人。你不应来这!”老头突然严肃地说道,“你赶紧走。”
“为什么?你是人,我也是人,为什么你要赶我走?”姜万榆心中来了气,刚才的那点好心思也被破坏掉了。
“我俩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是人,可我认识你;你是人,可你不认识我。”
这有可能。姜万榆心中又有了新的想法,自己虽然来到柳东两年多了,可厂里的人并没认全,但全厂技术员只有我一个,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么说,你老是柳东机械厂的?”
“柳东……,这里是仙人谷,你来错地方了。”
仙人谷?这么说,他还是神仙,自己又入梦了。姜万榆心中一凛。
“你认识我?我是谁?”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你原来是神仙,可你现在不是。现在天地大乱,你呆在人之中,可能会更好。更何况你还有一段情事未了。”
“什么,什么情事?”
“做人不得传宗接代吗,你正经事不做,还上这来捣乱。”
“可我是在找人。”
“找谁?”
“一个瘦瘦的女子。”
“是她引你来的?这个四丫头,太任性了。”
“不是四丫,是三丫。”
“唉,哪有三丫!你听我一句,赶紧离开这。”
可……姜万榆还想说什么。只见老头的脸色有点着急。
“快走,再不走,他们就来了。”
老头用双手急推姜万榆。
……
干草床垫的味道从被褥的下面缓缓地传了上来。睡梦中的姜万榆听见有人在唤他。
科长!姜睁开了眼睛。
“可醒过来了!”科长长长松了口气。
“我,我怎么了?”
“幸亏树林不大,要不我得让厂长骂死。”
“你怎知我在树林里?”
“哦,这不碰巧了吗。”科长明显不好意思起来。
姜万榆没再说什么,可心里却猜出了八九。这么说,自己在后墙看到科长是真的,可后来咋就入梦了呢。但愿梦中之事不是真的。就算真的又能怎样?那个老头说的很对,传宗接代是正经事。可我的四丫在哪里?怎么是四丫?四丫本应和三弟……。可四丫没嫁给三弟呀。
“癞蛤蟆,你给我站住!”
一声断喝打断了姜万榆对梦境的幢景。
“干什么?想打架?”接下来传来的是一位变声期少年发出的混沌不清的声音。
“打架咋地。”那个断喝的人接荐道。
变声期少年喔喔了两声,却说出了一句比较有涵养的话,“好男不跟女斗。”
姜万榆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欣慰,因为那个表现出涵养的人是他的三弟姜万军。
“我一脚踩死你个癞蛤蟆。”
像这种不着边际的吵架,对于只是个懵懂少年的三弟来说,纯属家常便饭。所以姜万榆并不太在意,他只是探了探头,见到了一幅很平常的打架场面。两个人滚抱在一起,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次三弟的对头是个身体厚壮的少女。
姜万榆本想离开,他觉得他的露面会给这次争斗带来不公平。再说,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可这时在他的视线里又出现了两个人,而且在他看来还是两个相貌身材不错的女子。她们来到打架现场,脸色却充满了怒意。
“小四儿,打,死劲给我打。”一个稍大一点的女子狠狠地说。
“对,”另一个也在添油加醋。
战斗进行着,很激烈。
姜万榆感到三弟有些招架不住了。他在想自已是不是应该现身。但他很清楚,即便现身,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哎呀,”随着一声失声的惊叫,两位抱在一起的争斗者突然分开了。显然那个厚壮的少女受到了什么惊吓。
“怎么了?”后来的两位女子追问道。
“他,摸我……”厚壮的少女羞愧地说出了原因。
“好哇,还敢耍流氓。让我来!”那个稍大一点的女子显然还不想放弃,她撸起袖子,冲向呆呆站着的三弟,并扭住了他的耳朵。
奇怪的是,三弟好象没有了知觉。任凭那个女子如何对他施暴,三弟都没做任何回应。
姜万榆想出面了,他是害怕三弟的耳朵被揪下来。
“你们干什么?我是他哥,有事跟我说。”
姜万榆的出现缓解了女子施暴的力度。其实姜万榆的面目并不狰狞,他也没有想要动手还击的想法。可面对姜家的这个精壮的后援,三个女子还是表现出了慌乱。
“他欺负我弟弟。”她们几乎异口同声说出了这句话。
姜万榆尽量表现的很平和。
“那,那我…”
由于姜万榆没有停止脚步,三位女子感受到了威胁,她们后退着开始撤离了。
姜万榆停下了脚步,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想表达一下自己没有恶意很困难。现在自己只能默默地看着三个女子离去。
“你没事吧?”当三位女子消失在远处的杖篱后面,姜万榆回头向三弟问道。
三弟的目光仍是呆呆的,这让姜万榆不得不提高说话的频率和声调。“你傻了,说话呀。”
“大哥,她的屁股和胸部和我的不一样啊。”混沌的三弟终于说了一句让姜万榆既震惊又欣慰的话语。
“她们是谁呀?”姜万榆并不想让弟弟沉浸在对女人与男人不同之处的猜测中。
“上坎老丁家的二丫,三丫,四丫。”三弟回答了他的问题,却又问了他一个问题,“老大,那她们为啥和咱们不一样?”
看来三弟的脑袋在某些方面并不笨,因为他已经能够做到由一个个体差别意识,上升为对整个类群的怀疑。
“小孩子,别瞎说!”姜万榆故做老成地申斥道。
“书里一定没有,所以你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等哪天我弄明白了,告诉你。……这个四胖子,我饶不了她。要不是我尿了裤子,我才不会输给她。”
对于三弟在这种情况下的青春期爆发,姜万榆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是应该向他进一步说清楚,还是让他像自己一样去慢慢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