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涵其实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但在与莫文相处的日子里,他还是说了很多。
“其实,还有个事,徐松也生你的气,就是罗凤英的车造成的车祸。……因为我们在河里发现了姜四,他是姜老大的胞弟,也是我们关键的证人之一,……”
“你说,是罗凤英撞的?”
“我们现在无法判定出事的时间和地点。”
“都是因为我?”莫文感到内疚。
“也不是,……”蒋涵摇摇头,表情很复杂。
莫文能体会出,蒋涵能向自己说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有压力,他不会跟自己提罗凤英的事。
会是什么压力呢?
自己是不能主动发问的,那样会给蒋涵造成更大的压力。
莫文选择了沉默。
莫文买到了去mc的卧铺。于是,他和蒋涵在车站广场分手了。
车上的人不算太多,卧铺里的人就更少了,整个卧铺车箱就十几个人,而且大多数人都集中在车厢两头。
莫文的铺在中间,本以为自己可以享受一下一个人住六个铺位的待遇,不想在临开车时,相邻的下铺来了人。由于天色已黑,铺位照明又是选择性的。莫文没看清邻铺是个什么人,他隐约感到对方应是个女人。
在行进的列车中竟然会有这等机遇,似乎有点浪漫。这种想法在莫文的大脑中闪了一下,便消失了。因为他太累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安静让莫文醒了过来,这种安静莫文经历过,那是火车在黑夜里平稳地奔跑,节奏的重复让人极为惬意。就在这种安静中,莫文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相邻的同行人,按照自己睡前的感觉,这应是个女人。莫文心中一紧,暗道,她在脱衣服吗?唉,自己这是在想什么,难道她不能在穿衣服吗?
莫文微睁双目,于是发现,她既不是脱衣服,也不是穿衣服,她是从铺位上起身,然后离开了。
只是这一眼的偷窥,莫文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具有西北女子的瘦弱与弹性。她要下车吗?唉,浪漫总是短暂的。莫文自怨自艾起来。
不知为何,莫文突然想起了一首信天游中所描述的妹妹的模样。
自己竟然会想到信天游,看来又是本能记忆的杰作。那么说,自己以前来过西北,或是梦中别人的感受。
西北玄天一朵云,大罗神仙不合群;南北日月逢水火,西南井字有花神,……不是有,应是无。不对,是有。上次在天地通道,自己答错了,可却被误认为神仙门的人。神仙门,百花教,这么说,有花神就应是百花教的人。
应该是!
莫文一下来了精神。
那后两句应是代表什么?梦中人一定不知道它的机巧。这前两句也是自己误打误撞才猜出了它的意思,看来自己的梦是有关联的啊。梦中人都不明说,莫非怕谁听到吗?
思维的领悟永远不怕窃听,那个莫大夫不告诉众天王最后三味药,是怕鬼神知道。鬼神是过去,这么说,现实的领悟不会留在过去。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鬼神不能为所欲为。科学,不是领悟,它是具体的实践行为,鬼神便可轻易学去。自己现在找到了从东到西南的这段路径,这又意谓着什么呢?
天光渐亮的时候,莫文被东西落地的声音惊醒。莫文以为是自己的东西落在了地上,便探身拾起了那个东西。它是一枚发壳,还是极普通的那种,粉色的塑料发壳。
这应是女人的东西。
莫文看了一眼邻铺。铺上面躺着个人,裹着毯子,看不出是男是女。
她没下车,还是又上来一个。莫文心中暗自合计,如果是两个人,那这发壳是谁的?应是那个女子的。可铺上躺着的是不是她?不如试探一下。
莫文突然大声喊了一句:“这发壳是谁的?”
邻铺之人背对着莫文,没有动静。
这时莫文心里突然明白了过来,这个铺位,只有两个人,不是自己的,当然就是另一个人的。
“你的东西掉了,是不是你的东西?”
这次询问完全有了针对性。
还是没动静。
莫文有点气馁,也是,想和人家说话,可人家不稀得搭理你,——可我又不是找借口搭讪。
莫文无趣地准备把发壳放在便桌上,可这时,那个人突然转身坐起。莫文看得清楚,她的脸上蒙着纱巾。
这是什么情况,睡觉都戴着纱巾,她这是提防谁呢?
我?
她把我当成坏人啦?她长得很漂亮?
过激的想法让莫文很愤怒。
啪,莫文生气地把发壳扔在了便桌上。
出事了,发壳断了。
莫文傻了。这……慌乱中莫文不知如何表达歉意。
“么事!”
女子说话了。尽管语气中也有些慌乱,可由于事情的突发性,让她更急于安慰莫文。
“我,我赔钱吧。”
莫文也急于表态。
“不用。”
女子用手捡起了两截发壳,并把它放入身边的布包里。
这,这,莫文可真慌了。
“你这是要去哪里?”
女子的普通话有点硬,但语音很好听。可能是她想转移话题安慰莫文,语气里还透着些温柔。
莫文感激地说出了目的地。
“那你还要坐车。”
女子的语气中有了闲聊的成份。
“坐客车。”
莫文自不能放过这个聊天儿的机会。
“哦。”女子点了点头,她侧转了一下身体,想在重新躺下。
“你去哪?”
放松后的莫文自然多了点想法。
“我从家回来,……”女子改用了地方口音,语调渐小。
“你,串亲戚?”莫文跟了一句。
“我来看我丈夫。”语调仍很小。
哦,莫文清醒过来。
“下一站就是终点了,那,那你一定知道汽车站在哪?”
“汽车站?”女子看了莫文一眼,接着说道,“哦,它就在边上,出了站就能看到。”
女子说完把脸扭向窗外。
其实,莫文也不想聊下去了,他假装起身上侧所。
车到站后,莫文故意等女子离开后,才回到铺位,他收拾了一下东西,下了车。
出站时,莫文四下扫视了一下,看似找汽车站,其实是想找寻一下那位女子。
真让他看到了。有两个人接她,一男一女,想必那男的便是她的丈夫。
莫文打起精神向汽车站走去,因为他的旅程还没结束。
莫文的目的地是一个不太出名的西北小镇,所以,即便到了dZ,他还得继续坐车。
莫文上了通往dZ的客车后,便在座位上闭目休息。莫文能够感觉到不断有人上车,他坐在里排,也不耽心有人打扰。
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莫文觉得客车坐满了,至少,他的前后左右都坐了人。
车子启动,莫文睁眼向车窗外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异样。
有什么不对吗?莫文内心自嘲道,可又关我什么事,一座陌生的城市,只是旅途中偶尔经过的地方,这种地方,不计其数,有什么好留恋的。可为什么心中会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难道是因为那个偶然邂逅的女子?
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她看我的眼神怎么像与我有关系,它不是初次相遇陌生人的眼神。她见过我,或以前认识我?
唉,那又怎样!自己失忆了,就算我们以前相识,自己也想不起来,更何况她还有丈夫,就像罗凤英。
罗凤英?按江南的表述,自己与罗凤英以前不相识,那她为什么会与我假装相识?
现在想想,她确实有很多地方在掩饰什么。
掩饰?她为什么要掩饰?
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就是去看罗凤英,有什么疑问可以当面问清楚,犯不着让这种情绪泛滥,以至于让自己对一个陌生的女子产生了错觉。
唉,自古多情空余恨哪!莫文的脸上展现出了无奈的微笑。
“我觉得他们应该去派出所,找警察帮忙。”
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啥子大事,找警察?”
有个男人接腔,显然他们是坐在一起的伴侣。
“瞧那男的急的,一定是她婆姨。”
女人的声音。
“婆姨咋啦?”
“好哇,你个坏良心的,我要是丢了,你肯定不会找。”
接下来是男人的惨叫,再接下来是互掐,最后是两人的窃笑,调情终了。
莫文似乎明白了刚才窗外的异常。
原来是找人。只是找人的人,有点儿眼熟。
眼熟?这个陌生的地方怎么会遇见熟人。
对了,是那个丈夫,那两个接车的男女。
莫文猛然起身,想透过车窗再确认一下,可身子转了一半,便缩了回来。
座位空间太小,让莫文无法向回张望,同时,客车已驶离了汽车站。莫文打算坐回座位,可他的身体却凝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坐在他身边的人。
你…
莫文的嘴被纱巾堵上了。同时,他看清了邻座女人的脸,非常柔和,尤其是那双眼睛。
我的天哪!我又被盯上了。莫文心中大喊,身子却瘫坐在座位上。
不知这次是哪路神仙。黑道还是白道,红道还是青道,亦或是黄道。不对,这后三道是自己瞎骗出来的,在桃林的那次。可为什么神仙门有此三道?对了,那歌谣的最后两句提到了青,白,还有三阳。——“寒湿之所见三阳”,这三阳又代表什么?
三阳,二阳,一阳,这好像是中医的说法。
那个莫大夫是中医大夫,看他的本事,他不仅掌管神仙门,还有百花教。这应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么说,世上还真有五道。
只不知这女子是什么道?可不管她是何道,我绝不着她的道儿。
抱定主意的莫文一路上没说一句话,其实,就算他说,女子也不会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