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阶馆内住户上百,本家之人多住在馆西,靠近天守阁的方位。
高师盛从南门进来,一路上不断和人说话,又经过外里门、内里门,慢慢地穿行过大半个居馆,才到得祖父退隐后别居的佛堂外。
供奉佛堂的宅院很大,前后三进。
把守佛堂大门的两名武士,只允许高师盛独身进入内堂,而众人则全都被拦在外面,被请去外院的箱庭静候,自有奴婢出面服侍。
前往佛堂的廊道两旁,挂满了各色幡旗,从武家中最常见的‘左右三巴神纹’到代表足利氏一门众身份的‘二引两纹’,林林总总大概有数十面之多。
这些都是南家一系高氏,数百年合战大胜后,缴获敌军的马印幡旗,里面有多少幡旗,就代表了高氏过去曾击败了多少强横一时的武家。
凡出阵有胜,虏获敌军主将之印旗,都要回返本家,敬献宗祖。
廊道两侧诸多印旗中,值得一提的拢共只有三家,分别是建武新政时,南北两系高阶氏合力攻入镰仓幕府,夺取末代执权北条高时的‘北条三麟纹’大旗。
第二面则是‘观应扰乱’中高师泰逼迫副将军足利直义出家后,从副将军御馆内得到的‘足利二引两纹’指物,南家大高一系继任镰仓执事一位后,便也将这面马印旗收入囊中当做家宝流传。
最后一面为南家高氏宗系,独立击败扇谷、山内两上杉氏缴获的‘竹雀纹马印’。
恰好源平藤三姓朝臣皆有,另外还有斯波、今川、吉良三家足利一门众之旗,小田、小山、结城、佐竹、皆川、那须、千叶等坂东八屋形处夺取的马印,其余如从织田氏、大河内氏、三河细川氏庶流、松平氏、井伊氏等这些出身相对低微的武家马印,几乎可说是不值一提。
这三面源氏、平氏、藤原氏名门的马印旗本物,早就遗失多年,再加上远江高氏并非南家嫡系,廊道外这些幡旗大多数都是仿造,来彰显武名之用。
不过今川、吉良、斯波三家一门众之旗,却是当初远江高氏担任东海横目代时多次浴血拼杀夺取来的,名副其实的镇家之宝。
高师盛於川中岛合战中,夺取的信浓豪族家中的马印旗则早就派人进献家中,那些印旗数量相当之多,几乎可与现存的印旗媲美。
不过这些北信豪族多是出身不显,或者早早落魄的武家,里面能有资格同列於众多幡旗之间的,也就唯有长尾政景的马印旗了。
可在高师盛的祖父,远江高氏前任家督高师国看来,虏获长尾政景这等武将的马印旗,根本算不上什么值得夸耀之事,是以未曾举办祭典来庆贺。
若是村上义清这位信浓四大将之首的印旗,估计就要郑重其事的好好操办一番。
高师盛穿过幡旗飘扬的廊道,来到后院佛堂门前,见有一名年岁略小於自己的武士,垂手而立,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少辅,祖父可在佛堂之内?”这名武士却是他的异母二弟,同样是远江高氏的嫡长子,下任家督高师义。
高师义通名少辅次郎,是朝比奈元长的女儿丹波局所出,不过丹波局去世的早,便由高师盛的母亲出云局一并抚养长大,同样是去年回转家中,在家臣团的辅佐下,开始接手家业。
当世武家,许多家督都是早早隐,让嫡长子早早接手家业,或是退居幕后操纵家业,这种方法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让新家督可以早早积累威严,为日后正式打理家业做好准备,避免出现中道崩殂之事,今川氏、毛利氏、尼子氏都是如此。
坏处则是,一旦父子因为开始争夺权力,或者说对家中日后的方略出现矛盾,很容易就会出现,父子相残的情况,比如造成天文之乱的伊达家,和二阶崩扰动的大友家。
一旦家中内乱,彼时不论谁胜谁负,对武家来说都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远江高氏内部,目前所有的权利都集中在退隐家督高师国手中,外加从属於今川家,对外事宜都是以骏府法度为主,倒是不用担心会出现内乱骚动。
“见过兄长。”两人相差四岁,高师义今年刚到弱冠之年,见到自家兄长先开口后,才连忙躬身还礼,恭谨地说道:“祖父听说你刚才入城,立刻命我在这里等你过来。”
高师义少年失恃,父亲又受骏府之命,长年在外奉公,加之幼时体弱多病,都是由出云局悉心照料,为了不惹人非议,更是做主让自己的亲子高师盛替他前往骏府奉公数年。
即便现在可能会出现家督之位的勾连,可对兄长的这份尊敬,确实是发自内心而出,并非作伪之态。
“那就不要让祖父久等,快领我进去拜见。”高师盛对自己二弟,让他先行礼问安之事并无不满,两人感情很不错,奈何尊卑家法如此,并非是他们两个就能够随意更改的。
两人知道眼下,并非是寒暄客套的时候,高师义领着他迈步入院,穿过庭院后,先至佛堂等候,随后去禅房去请静修的祖父高师国。
高师义很快就引得一名老人回来了。
高师盛快步到门口,和高师义一块儿服侍祖父脱下木屐,搀他登堂。高师国座上主位,说道:“你们也座罢。”
高师盛、高师义兄弟两个才跪坐侧席。
“听少辅告诉我,你前天派人送信回来,说你不想前往骏府任职,反想让家中帮你求取一郡检非违使?”
高师盛刚坐稳,闻言立刻起身,避席俯拜,恭恭敬敬地说道:“是······孙儿自骏府奉公以来,历任侧近、奉行、同心、保司、乡佐、兵曹数职,深感过往见闻寡陋,才器浅薄,我家以法度立身,窃以为刑名之道要比前往骏府奉公···更能做出一番功绩。故而才斗胆推却家中的安排,想要留在远江国,在丹波舅父麾下继续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