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垒来回踱步于阎罗殿内,若有所思。
“陛下,您不会真默许了那祥适的条件吧?”蔚秧拨弄着膝盖上的灵猫道。
蔚秧,鬼界皇后,掌管鬼界十八殿。一百年前于幽王灵前献出了自己的锢魂石,与煌垒结了连理,永世隶属地鬼。
“夫人有何建议?”煌垒转过身。
“咱们可是耗费了数百年才将那百万仙兵的魂魄集齐,那汲魄别说是借来用一用,即便是送给咱们都是应当。”
“娘娘,可天帝同时也答应了其他两个条件,一是只要玄鸳不触天庭戒律就不会主动出兵,二是归还灵生玉。”身旁的淮禹小声道。
蔚秧不紧不慢,“那仙冥戒律第一条即是杀仙冥生灵者,必诛之。“
淮禹思索道,“所以娘娘的意思是……只要挑衅一魔徒杀个仙灵,仙冥即可发兵了?”
“启啸绝不会此时发兵”煌垒道。
蔚秧食指轻抚灵猫的头,那灵猫的耳朵因为触到了她长长的黑色指甲而颤动了下。她嘴角微微勾起,道:“玄鸳现在兵强马壮,且神器未现,魔梓焰未死,那老狐狸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本王担心的是将来,所以需要予以牵制。”煌垒止步道。
蔚秧皱了皱眉头,“陛下为何如此在意仙冥玄鸳两界的安危,他们鱼死网破又与我地鬼何干?”
“夫人不知,乱世之中,无独善其身者……”煌垒长叹,摸了摸络腮长须。
蔚秧将灵猫放走,起身道:“那修月之子的法力若真如陛下所言,单靠仙冥之力,怕是胜算不大。”
“在下听闻元帅拿到了一把宝剑,名施辰剑,据说可以攻克灵生玉。”淮禹上步搀着蔚秧走下王座。
“呵呵,淮禹,你呢就是脑子简单……不死之身有何可畏,杀不死活捉即可,关到天牢里折磨个千年万年岂不更有趣?魔梓焰真正厉害的是可以吸取灵力,你看翰索湾千年结界的灵力都被他吸了走,只怕那上古神剑剑鞘都未来得及出,老狐狸的魂都被吸干了。”蔚秧道。
“娘娘,这也只是魔灵所述,并无实证。”淮禹弯着腰。
“即便这些都是空传,他的法力也令人发指……”煌垒边踱步边道。他想起玄鸳大殿上魔梓焰对天山护法风驰电掣般的致命一击,根本不是一个刚成年的魔灵所能有的。他在使用幻术时其实有意地避开了旁人,如若真的使出十成功力,那速度之快、灵力之强估计自己都不能全身而退。
煌垒原本借用汲魄,最主要的是想寻到玄鸳皇族的魂魄,这样自己便有了牵制玄鸳的筹码;不过说来也真奇了怪,这翰索湾战争中千万死去的魔灵的魂魄幽亡珠都能探到,唯独就是修月七人的魂魄没了踪影,其中还包括青凡上仙。其实自己也怀疑过修月他们根本没有死,但又找不到他们故意假死的理由……
蔚秧接着道:“所以陛下,这魔梓焰必须要除,但赌注不能都压在仙冥上,况且那祥适不接受咱们的条件,我看还是按我的计划,请出肃钰吧,您可不想历史重演吧?”
煌垒没有马上答话,而是陷入了沉思;心想现如今能毫无悬念治得了魔梓焰的,估计也就是天王肃钰了。
如前所述,肃钰本不是天山之王,缘由还得追溯到两千年前。
当时的天山之王名媛姬,是一位颜冠天下的美人,海树天尊之独女,统领天山五万年之久。其灵力深不可测,且以过人天资参透了天山皇族神器王杖的秘密,使得战力一瞬间五界无人能敌,生性好强的她便给各界之王下了战书。
打败玄鸳、仙冥后,她便赴地鬼向煌垒宣战。煌垒三日未应,媛姬恼羞成怒不惜将地鬼十八殿烧了一半,地鬼将领们多数战死,一夜之间灵鬼四散,黄泉坍塌,精魂形骸全乱了章法。
正当煌垒踏出阎罗殿迎战时,只见空中骤然出现一条青蓝色巨龙腾于雾间,万里晴空转瞬间乌云密布、风雨交加。只见那巨龙轻游甩尾间翻搅起四海之云水,顿时天雷如雨泻,刹那间击倒山灵万千!那杀红了眼的媛姬,连带威力震天的王杖一同被那汹汹之水卷了走,不知去向。随即地鬼原本被劈得四分五裂的疆土迅速聚合,一切恢复平静,这一切仿佛梦一般虚幻。
那是煌垒有生以来第一次领略到神族幻术之强大,当时的他在媛姬大战天庭时,于神界三青门前点燃了圣火。而事后,神坛前媛姬活生生被天神赐死,也印证了那万万年前的上古族群的存在并非传说。
“当年天山已然立誓不再参与六界纷争,肃钰代替媛姬执掌天山也是天神之意,现如今要他除掉玄鸳的皇子,兵出无名。”煌垒道。
“呵呵,臣妾可是听闻当年天神给的期限是两千前,而如今已超过最后时日四十年之久,也不怕因违背誓言而造天谴。”蔚秧碎步走到煌垒跟前,双手挽着他的拂袖轻声笑道:“除掉魔梓焰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不是都说他生性易怒且杀人不眨眼嘛,这样的君王一旦坐拥两件神器,那其他各界生灵就好比刀下猪样,任其宰割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煌垒踌躇。
“陛下,要不您这样与肃钰商量,天鬼两界练手,事成之后灵生玉归他,我们只要汲魄。”蔚秧道。
“夫人,他本就是神族,取那灵生玉何用?”煌垒道。
蔚秧眯起眼睛,“呵呵,陛下有所不知,他可是比任何人都想要那灵生玉呢。”
煌垒一怔,“夫人从何得知?”
“那媛姬的魂魄不是完好地封存在圣坛之下么?史册记载从古至今祸害世间的恶灵只要触怒天神,无一例外地都被丢进了虚名渊,陛下想想,为什么唯独那媛姬能够幸免?”
“夫人的意思是……肃钰出面求情了?”煌垒问道。
“可不是嘛……当年肃钰明明就可以把那妖孽像蚂蚁一样的捏死,但是为何还是让她杀上了三青门?明明罪大恶极应受魂碎魄裂之刑,天神为何突然间网开一面?而事后肃钰本可以回三青神海逍遥一生,为何要屈尊为她守这凡世间的国度?”
“这可能有别的原因……”煌垒道。
“如若陛下以为上面都是臣妾女子之心的猜测,那么玄鸳殿上那个军师叶鸢又是怎么回事?臣妾从未听闻天山新任护法叶刺还有什么孪生姐妹;即便是真有,淮禹也看到了,她手上戴着跟卫曦一模一样的赤旋链,加上他身旁叶刺手上的,呵呵,真有趣!这世上怎么会有三条赤旋链?”
“可能肃钰有什么别的计划。”煌垒道。
“他的计划就是要夺得灵生玉!臣妾敢赌,陛下要是把灵生玉送到他手上,救活了他的心上人,他肯定对陛下感恩戴德。”
“但夫人忘了,即便我们跟天山联合出战分了神器,那祥适不给心经,去了汲魄又有何用?”
“咱有百万仙兵性命在手,害怕他不给?呵呵呵如若不给我就用幽亡珠把他三个宝贝儿子的魂魄招回来喂我的点点儿,那可是上好的食物啊!说不定吃了就可以化成人形了……”蔚秧魅笑道。
“你的猫可是比地鬼的安危还要重要……”煌垒无奈。
“陛下,娘娘说的也在理。当年祥适迟迟不立太子,三皇子发兵玄鸳兴许就是为了篡位而争夺汲魄,或许那时汲魄心经就已经泄露了。咱们可先夺汲魄,再将三皇子的魂魄召回来严刑拷问!若问出了心经,自然用不着求天帝了;若是问不出,我们也多了一个牵制仙冥的筹码。”淮禹道。
蔚秧满意地笑道:“呵呵,你小子脑袋可算开光了。”
淮禹咧嘴笑道,“待在娘娘身边那么久,哪还能不长进。”
蔚秧轻轻扯了扯煌垒的衣袖,“陛下您就答应臣妾吧!这么做咱么就坐拥汲魄和幽亡珠,阴阳两重生灵的魂魄都归咱们管,到时候别说祥适,恐怕连肃钰都不能妄动咱们。”
“不可,出兵杀了魔梓焰,又抢夺汲魄,会永远失去仙冥、玄鸳这两位盟友。”煌垒道。
蔚秧笑容僵住了,厉声道,“陛下!您还不明白吗,这天底下,不是基于利益建立起来的交情都不可靠。当年各界帝王均与您称兄道弟,而事实呢?事实是媛姬把我帝国烧得千疮百孔,修月盗取神器想雄霸称王,您还被蒙在鼓里;而那天帝祥适连汲魄都肯借给咱们一年,这些盟友不要也罢!”
“夫人……这都是事出有因,没有那么简单。媛姬当年也只是想单方对决,是我……”蔚秧不等煌垒说完,瞬间一把黑烟将淮禹吸了来,长而锋利的指甲顶着淮禹的喉咙道:“那帮帝王没有一个有真情!就像他!”说着狰狞地盯着此时惊恐万分的淮禹,“陛下认为他对咱们鞠躬尽瘁是源自爱戴?源自崇拜?源自交情?错了!是因为只要现在我想,他已经灰飞烟灭了!”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淮禹央求道。
蔚秧一把把淮禹甩开几丈远,继续道:“这个世道,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盟友,而这些盟友的绝对忠贞,并非源自友善,而是源自惧怕!”
煌垒一怔,看着此时眼前的蔚秧,只见她脸色微青,嘴唇发紫,黑色的眼眶里布满了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