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原本应该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煌垒要杀了史一帆。
其实我刚开始即位时,就想彻底灭掉鬼术阁,不过这仅仅是我心中的一丝念想罢了。
我想除了建立鬼术阁的那任君王外,其他的历任鬼王,应该都跟我的想法相同吧。
毕竟我们在位一日,这个世间能够对我们生命造成真正威胁的,从来不是各界帝王,而是神器所赋予的权力能够与地鬼皇权制衡的鬼术阁阁主。
但后来我也发现,政法相制,君臣相持的体制,是六界之中最稳固,最长久的。
如若不是因我煌垒命运中的那个预言,我或许早就打消了伤害史一帆的想法。
是的,我的皇权可以被他制约,但是我的生命不可以被他终结,这是我煌垒的底线。
媛姬死后,我的国度出现了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不过一日便通过了整整十七殿的考核,带着妖娆动人的笑容,如牡丹盛开般地站在我面前。
史一帆告诉我,她打开那些密码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去看两面墙的任何图形,她好像早就知道那些密码一样。
她在面对升殿之关中的那些灵兽时,连手指都没有动,那些灵兽就死了。
她看着我的眼神恭敬中透着一股无法琢磨的神秘,正如她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史一帆一样。
她将那颗属于她的烟黑色锢魂石抛给了史一帆,而后告诉我们,她的名字,叫蔚殃。
其实当时的史一帆,反反复复地端详了那颗锢魂石很久,都没有看出异样,唯一不同的是,史一帆告诉我,这个女子,没有前世。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躲过宵烈,毫无障碍地随意进出皇族禁地骇央池,并亲眼目睹了我收集仙冥三皇子魂魄的全过程。
当我不过才集了数百亡魂,就已大汗淋漓时,蔚秧,这个莫名出现在我身后的娇媚女子,抬手点指间,就能让千万亡魂归集如初。
于是我知道了,她就是那个在我死的时候出现在现场的,连墨嫡都看不清的强大女人。
我原先一直一直以为那个女人是媛姬,但现在我肯定,那个女人就是站在我面前的蔚殃。
她的手上没有任何神器,但灵力就比手持麒麟王仗的媛姬更强了。
从那以后,我对她是惧怕,是无奈,但我也想利用她的灵力,满足自己的私欲。
我甚至于想开口问她,有没有办法帮我杀了史一帆。
但最终我没有问出口,因为我知道一旦我问出了口,我的这个行为,我的这句话,都有可能被史一帆察觉。
所以我只能将自己的杀意埋藏在心里。
我给了她她所想要的一切,我封她为后,赠她军权,允许她自由出入皇族禁地骇泱池。
每当她看着我时的那种魅惑眼神,叫我“陛下”的尖细柔声,都让我全身不寒而栗,随即而来的,便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紧张感。
我不知道为何自己在这女子面前,仿佛就是透明人,我的万千思绪,从她看着我的眼神里,都能读出来。
就如同我觉得她知道我收集魂魄,是想以此为筹码,制衡仙冥玄鸳两重势力,同时以千万亡魂之魄,向世人证明我煌垒深不可测的法力,予以牵制天山肃钰。
我从她的眼神里读出自己的思绪,就好似我看到了她眼中我的倒影一般。
尽管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知道她是知道我心中所想的。
不然她不会提点我,间接暗示我,杀掉史一帆的方法,是夺得汲魄。
是的,如若说我杀不了史一帆是因为幽亡珠的神力,那么我只需要找到另一件能够匹敌幽王珠的神器与之对抗就好了。
“陛下您就答应臣妾吧!这么做咱们就坐拥汲魄和幽亡珠,阴阳两重生灵的魂魄都归咱们管,到时候别说祥适,恐怕连肃钰都不能妄动咱们。”
蔚殃的这句话点醒了我,我不知道是因为她蔚殃想统领阴阳两重生灵,还是因为她看破了我想杀史一帆的内心,亦或是她自己也想杀掉史一帆。
不过我找不出她想杀掉史一帆的理由。
自从她来了地府,除了十八殿主帅,她没少传唤史一帆。
无论是重建永生殿,还是整改制造兵器的士卒,只要涉及鬼术阁内务,不管事情大小,她都跳过负责传达的大臣,直接与史一帆商量。
而她的每一个建议,都无一例外地被一向挑剔的史一帆接纳了。
由此可见,她蔚殃与史一帆之间,是没有矛盾的。
但这只是我看到的,我自从了解了我自己,我就再也不相信眼中所见了。
那些我看到的,很可能都是假的。
正如你们来地鬼,你们也可以看到我煌垒与史一帆之间,没有任何矛盾,我们从未因政见不合而发生过一次争吵,甚至连一般的辩论都没有,史一帆从来都是对的,史一帆的为人是刚正清廉的,史一帆对我煌垒是赤心一片,毫无二心的,但我煌垒就是想杀了他。
如若这世界上没有幽亡珠,我想我会立刻杀了他,就因为他的灵力,没有我强大。
但最后,我还是死在了史一帆手上,正如我的命运预言的那样。
我死在了飞狼的第十三殿,大殿上有我地鬼的全数将军,有天山卫曦的三个弟子,有仙冥的太子祥子羽,有史一帆,当然,还有灵力强大的蔚殃。
墨嫡说的一切都应验了,她连仙冥的太子都没有漏掉。
史一帆在我面前念出了我此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煌垒,蔚秧,一人为国君,一人为国后,触犯先祖戒律,擅自收集外族魂魄,数以千万计,逆天地之命,背六道轮回,罪无可恕,我现以鬼术阁阁主之名,将汝二人处以死刑,以警后人!”
说真的,我没有想过史一帆也会杀蔚殃,因为杀掉我煌垒,不过就是杀掉一个没有实权的摆设罢了。
但如若连蔚殃一起杀掉,那么地鬼就会面临群龙无首的状况,可能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史一帆都再也没有办法找出一个能比蔚殃更胜任地鬼之王的人。
蔚殃死后,地鬼会不会被外族趁势欺凌呢?
地鬼的子民们会不会因此而陷入无止境的战争呢?
呵呵,很讽刺吧,我煌垒在死的那刻,终于关心我的子民胜过了我自己的生命。
我锢魂石碎裂的瞬间,我后悔了,我后悔因为一时的愤怒将蔚秧拖下了水,我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心中所想竟然是:蔚殃,你不能死。
那个瞬间,我觉得自己是伟大的,是灿烂的,也就是在那一刻,我觉得我的生命,是永垂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