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婉婷不认识安天伟。
但是在安天伟就职青阳县政法委书记之前,她已经搞到很多关于安天伟的资料。所以,她才能在山水茶楼的门口,相逢偶遇了一回。
如果不是安天伟自己走到了山水茶楼之前,扈婉婷还想着如何和这位新来的政法委书记搭搭线。
但资料毕竟只是资料,她也不相信能这么巧会在自己的店门口遇到安天伟,现在见安天伟的身份确认了下来,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安天伟是扫鬼行动组组长,而扫鬼行动组又是临川市风波的始作俑者。这样的一个特别行动组,在临川市得罪了不少人。
临川市是青阳县的上级,青阳县几乎全军覆没的现状决定了目前举步维艰的处境,要想重建青阳县,就必须依赖于上级的大力支持。
以安天伟的身份,想要得到临川市的好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由此,扈婉婷便看到了机会。
“安书记,我知道你的性子很直爽,我最欣赏和崇拜的便是像你这样有着浑厚军人气息的人!所以,在你的面前,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扈婉婷边说着,边小心的观察着安天伟的神色。
安天伟神色如常,又自在悠闲的喝了一口山水茶楼特制的云雾茶,一幅十分享受的样子。
扈婉婷这才继续说道:“安书记,你是个大能人,现在又是我们青阳县百姓的父母官。我这儿有一个不情之请,也不知道安书记能不能答应?”
“说说看。”安天伟不置可否。
“我想请安天伟高抬贵手,放一个人。”扈婉婷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这句话的。
说这句话,扈婉婷十分清楚她在冒险。安天伟做为临川市风波的始作俑者,肯定少不了说情的人,甚至还有来自于上面的压力,但却没有听说过那些有问题的人能全身而退的。
这就充分说明了安天伟油盐不进的性格。现在她突然提出来这样的请求,是在赌。赌安天伟的处境不同,想法也会不同。
安天伟的神色正了正,眼光稍稍变的严厉了些,在扈婉婷的脸上停留了数秒。
扈婉婷如芒刺在背,额头上慢慢有点点晶光,那是在安天伟的威压之下渗出来的汗珠。
扈婉婷三十二岁,白手起家,将山水茶楼做到如今的规模殊为不易,在青阳县这儿算得上是一个身负传奇色彩的女子了。
商界打磨的她见识自是不凡,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安天伟的目光注视之下,压力会如此之大。这不同于一般的上位者自然而然产生的威压,而是来自于心底深处的惊惧。
安天伟也很好奇,这位扈老板的胆子也真不是一般的大。扫鬼行动组在办临川市的案子时,说情的人打破了头,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直接了当。
是什么让这位扈老板有这样的底气或者胆识,敢这么做呢?
“你想要放的人叫什么名字?另外,我为什么要放人?”安天伟收回严厉的目光,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扈婉婷从安天伟的目光里解放出来,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见安天伟并没有将话说死,心里一喜,也顾不得心底还残留着的惊惧,连忙开口。
“她叫扈婉青,是我二姐,原青阳县招商局副局长。这次也被拉走了。”扈婉青非常直白。
“理由!”
“因为她是顶杆的!”
“顶杆?”安天伟微微皱了皱眉。
在风起云涌的临川市风波里,确实存在着这样的现象,安天伟和扫鬼行动组也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因为只是初步怀疑,尚没有将注意力转到这方面来。
顶杆的人和被顶杆的人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协议。只要满足了顶杆之人的某种诉求,被顶杆的人便可以逃过一劫。
这是安天伟很不想看到的一种现象,可是顶杆的双方都会事先统一了口径,想要大浪淘沙般的发现别人精心伪装的线索,要花费的精力和时间将会非常大。
扫鬼行动组缺的正是精力和时间。
安天伟的神色变的严肃了起来,他坐直了身子并微微向前倾,看着扈婉婷的眼睛道:“顶谁的杆?所求的又是什么?”
扈婉青神色一黯,叹了口气。
“二姐是为了我们五姐妹才顶的杆。那人让二姐顶杆,给出来的条件是让我们五姐妹能在青阳县安心的生活,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否则……家破人亡。”
安天伟的嘴角泛出了一丝冷意,这笑意甚至显的有些残酷。
真是太有意思了,在临川市风波里,竟然还有人用这么丧心病狂的理由来威胁别人,妄图逃过一劫。那他这个扫鬼行动组组长还有手下的一票兄弟,该当如何自处?
“姓名!”
“雷……万钧!”扈婉青咬着牙道。
临川市的这场大风波,罗副书记和雷万钧目前无恙,这是扫鬼行动组明知道有问题却一直动不了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太干净了,干净到所有能指向他们的证据最后都发生了偏转,最后都不了了之的落到了别人的头上。
扈婉青这个人,安天伟有印象,青阳县招商局的副局长,实职副科。虽然前面带个副字,实际上招商局这一块都是由扈婉青一手操持。
青阳县招商局在这次的大风波里,扈婉青一人陷落,其余的人没有受到多少牵累。扈婉青在招商局干的不错,她的供词里说明的原因是和临川市的永利集团过从甚密。
从永利集团里挖出来的一些零散指向雷万钧的线头,最后指到扈婉青这儿便断了,断的很彻底。
“如果我给你机会,你能不能做通扈婉青的工作,让她将知道的事实都说出来?”安天伟认真了。
神色黯然的扈婉婷摇了摇头,道:“二姐一惯都非常强势,在我们五姐妹之中,说一不二。她决定了顶杆,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改变主意。而且,我们也冒不起这个险!”
“你们为了自己安然,就弃扈婉青于不顾,让她一个人受着,换你们的苟活?”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很不甘,不然也不会求你开恩。但雷万钧……我们得罪不起。”
“荒唐!”安天伟一拍桌子,精巧的桌面上摆放着的两只茶杯跳了一跳。
“安书记,你是上面的大人物,不知道我们底层人想要讨点生活的艰辛。说白了,如果没有二姐,我们根本就不会能有今天。你看到了,我的山水茶楼现在的生意很好,但你可知道,仅仅是维持住现在的势头,我们付出了多少?”
“我不说那些名目繁多的各项检查,哪一个部门不要烧香拜佛?香烧低了,都得看人脸色!这些不算,还有主城的街头混混,在我的山水茶楼刚刚起步的时候,被砸过多少次?”
“其实我最初做生意的时候,并不奢求能发财。我只是想有个能糊口的来源罢了。生意好坏无所谓,只要有的赚,每天起床有个能做的事就行。我这个要求不高吧?”
“可是呢?我的山水茶楼起来了,二姐却进去了。我有时候都觉得这一切简直太梦幻了!”
安天伟一言不发的听着,扈婉婷所说的,他能听的出来,绝大部分是真实的。哪个创业的人不付出了很多的努力,不唯扈婉婷。
就像每个人的成长都必须付出代价一样,安天伟自己的成长也付出了很多的代价,如今有家不能归便是其中之一。
有些代价过于沉重,一步走错,就可能万劫不复,想要走捷径的人不知凡几,但真正能走通的人,凤毛麟角。
“安书记,二姐为我们做的太多。所以,如果您能高抬贵手,您就是我们扈家五姐妹的恩人。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放了二姐。”
扈婉婷的这个要求过分吗?在安天伟的角度看,确实非常过分;但如果在扈婉婷的角度,则合情合理。
“你们不想得罪雷万钧,就来求我开恩。你是觉得我比雷万钧好说话,还是觉得我会答应你的请求?”
“安书记,您现在是青阳县的政法委书记。现在青阳县的现状在这儿,您来想要做事,肯定需要临川市那边的支持。如果您放了我二姐,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一定会帮您在临川市那边打点一切。”
“这就是你的条件?”安天伟的眼神平静无波。
“是!”扈婉婷知道已经摊牌,这个时候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两人沉默了下来。气氛一时变的十分尴尬。扈婉婷大气不敢出,事关扈婉青,使得她像是一个等待判决的囚犯,在忐忑不安中等着安天伟开口。
“很遗憾,我办不到!”安天伟平静的开口道:“我能提供的减罪方式只有一个,让扈婉青放弃顶杆。至于雷万钧的威胁,我可以保证你们姐妹的平安。”
“万一……”
“我的保证没有万一!”
扈婉婷又沉默了。她不得不权衡安天伟的话。
雷万钧现在虽然有些沉寂,但不代表会永远沉寂下去。雷万钧在临川市力压众人火箭一般的升迁速度,让扈婉婷觉得心寒。
这又是一场豪赌,将她们五姐妹的将来放在安天伟或雷万钧的身上,一步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安天伟见扈婉婷犹豫不决,便站起身,缓步出门。扈婉婷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走到门口,安天伟停了下来,背向着扈婉婷道:“另外,我想跟你说明一下,目前扈婉青想要顶杆的可能性已经没有。无论你的选择如何,她都只能跟我配合,别无他途!”
说罢,安天伟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山水茶楼。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