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三柏嘴上叫他一声“虎哥”,真动起手来可不管他虎不虎、哥不哥的,一点都不跟他客气。
只听“啪”的一声,惊天地又泣鬼神,山洞里再次回荡起骨肉相接的闷鸣。
这一巴掌扇得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蓦然一掌拍上来,直把虎子拍的头晕眼花,山洞里嚎啕不休的哭声也终于戛然而止。
他足足傻了半分钟都愣是没回过神来,而等他回过神来,江三柏早已话锋一转,跑到顾小鱼面前扯出个笑脸:“嫂子你真是唱歌的啊?”
前一秒江三柏还虎着脸跟人动手,后一秒却冲她咧开一口白牙笑得可灿烂。
顾小鱼本还有点尴尬,一看这情景却是“噗”的一口,顿时给他逗乐了,连连点头:“是啊三柏,我在蓉城开了个酒吧,在里头当驻唱歌手。”
这事情江喻白居然没跟他说,江三柏目瞪口呆,连连称奇:“我就说,嫂子长得这么好看,声音也特好听。那非得是个明星啊!”
明星多好啊,光彩照人。彼时年少,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一堆老爷们儿一听就哀怨:“哥呀!你不是去当警察了吗,你不好好当警察,咋还在蓉城勾搭上明星了?”
虽说都是保家卫国的热血职业,军警并不分家,但细细一谈,两者却又迥乎不同。
警察好歹在社会上走,与社会接触紧密,工作之余有的是机会跟姑娘们打交道。可进了部队里哪能有这待遇?
一穿上军装,就得往鸟不拉屎的驻地去。只要一去,呆个一年半载不挪窝都再平常不过了。军营重地里,人出又出不去,进也进不来。大老爷们儿的专属地盘上又几时有“姑娘”这种生物?
一入部队深似海。他们平日里连姑娘都没见过几个,别说“漂亮姑娘”,更别谈“明星”了!
整个大院里就只有江喻白一人南下从警,其余人全都子承父业当了兵。他们这头媳妇儿都还没着落呢,人家江队长都娶上貌美声甜的大明星了!
乍一听这话,一群爷们儿谁不哀怨?
他们怨气冲天,郁闷得直嚷嚷。偏偏江喻白还嫌不够乱,非要刺激他们——
“明星咋了,明星就不能是我媳妇儿了?”他沉声反问,微微眯了眼,唇角轻抿,甚是得意地在媳妇儿脸上亲了一口,亲得整个山洞回音缭绕。
在蓉城还是个威武的江警官,进了深山老林,一身衣服拔干净了,瞧把他幼稚的!
那边越是哀怨,这边就越是笑得不停。
——江喻白怎么就这么幼稚呢!
顾小鱼肚子都要笑疼了,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他们,柔声道:“别听他胡说,我不是什么明星。要真是明星,赶通告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玩游戏认识他呀?”
“啊?嫂子还玩游戏啊,”铭子惊叹出声,偏头一打量她,眼神里全是惊艳,“嫂子你玩啥呀?”
想必他们在部队里也是不接触电脑游戏的。而在更早些的普遍印象里,玩游戏的女生毕竟少,他们感觉意外也实属平常。
顾小鱼正要解释,铭子旁边的老爷们儿先开口,打趣道:“问啥呀铭子,就算嫂子你说了你也不知道。进了军营之后,哥儿几个谁还碰过游戏?”
“也对,”铭子嘿嘿直笑,“嫂子你说了我也不知道,我上次玩游戏还是十来岁的时候,跟大白哥去游戏厅里玩拳王争霸。”
估摸一算,那都得是十年前的事情。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十年之间游戏都不知道得翻新出多少花样,他们哪知道这个?
游戏名字就算顾小鱼说了也没用,他们整日操练身体,保家卫国,一门心思尽磨砺在豪情壮志上,当下什么流行他们压根就不了解。
强行解释也不过是白白费口舌而已。铭子索性不问了,嘿嘿一笑。
话题便戛然而止,长久的相顾无言,气氛有些许的尴尬。
顾小鱼微微一愣,倒是忍俊不禁。
人家说,当兵的男人质朴,没有花花肠子。这点是真的。几天相处,顾小鱼明显感觉到他们性情一个比一个耿直,甚至都直得略有些不知变通了。
江队长早说他们这群小子交往女朋友不到三个月就得换,先前没见过人,顾小鱼还以为是他们“花心”,直到接触过才知道,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的生活环境使然——
毕竟长期在军营里呆,跟社会脱节严重,平常不太接触新鲜事物,更别说是女孩子,所以这社交方面实在不擅长。或许他们已经在努力了,只是力不从心而已。
太直率的性情确实不太适应现代社会的需要,不过顾小鱼倒是觉得这性情率真得可爱。
铭子不提了,顾小鱼微微一笑,又把这话接了下去:“你说游戏机啊,那个我以前也玩。那年代不是很流行吗?我每天放学都跟着同学去玩,班上的男生都玩不过我。”
“卧槽嫂子女中豪杰啊,有这么厉害?”铭子还不信。
江喻白抿唇失笑,沉声道:“你嫂子还能城里玩飘移,厉害吗,连我们局长都要夸。”
大哥亲自开口,那当然不会有假了。铭子眼睛都亮了:“还飘移?卧槽!人不可貌相啊嫂子,你太厉害了,我也玩这个,等明年咱比比呗?”
“为什么要明年呀?”顾小鱼不解。
没等上铭子回答,她话音未毕,就听山洞最里面的有电话声响起。
虎子掏出手机往耳边一凑,恍惚了半宿的脸色顿时紧致了起来:“哥,军演通知,叫我们几个赶紧回去。”
***
从军从警就这一点不好,紧急情况面前,绝无儿女私情。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国家需要,一个电话打来,就必须整装而发,光荣负使命。
刚刚还聊游戏聊得开心,这一个电话打来,谁也不再多说一句,一众嬉笑的神色顷刻间不约而同地严肃。
军令如山,时间紧迫,没空功夫多耽搁。一行人直接开启急行军模式,收拾行李,背上睡熟的两个姑娘,当晚就要回大院。
情急之下方才真实再现中国人民解放军不容小觑的战斗力。
山路崎岖不平,他们竟能如履平地,步下生风。于头天半夜出发,还拖家带口地背了三个姑娘,一行人也仅在隔日天黑前就出了森林——
同一段路程来时走了足足三天,回时却连一半时间都没用上!
而且又何止是在山里动作矫健,步履如飞?出山之后,五个小时的返院车程也仅仅花了两个半小时就到。行动效率之高,可见一斑!
当晚十点整,三辆吉普车在江家楼下的小院子边一字排开。
一日之间竟然能看尽山间幽景和院内灯火。恍如隔世的极端体验,直叫顾小鱼服得五体投地。
晚上十点整,江爸爸江妈妈居然不在家。江家大宅里空空荡荡,分外寂寥。
隔日一大早,这群兄弟中的大多数都还得赶回部队去。回家时江喻白许诺过的一顿酒,再不喝,恐怕就得错等来年。
时间紧急,江喻白也没打电话询问二老,到家放下行李,就只管往外搬桌子。
譬如军警的热血职业哪一个不是光鲜在外,孤寂在里?一肚子寂寞无处可说,索性男人们也不爱说,早已习惯了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一路上只管行军,谁也不说一句不舍,可回到家里,却到底谁都舍不得离别。
桌子方才往外一撂,没吃上一口饭菜,几个老爷们儿扛了两件白酒来,对嘴就开喝。
早听说北方人性情豪迈,这一见,可把顾小鱼惊得目瞪口呆。
她回房洗个澡的功夫,不仅先前扛来的两件白酒全没了,而后搬来救场的两箱二锅头又空了一大半!
地上七七八八地撂着一堆空酒瓶,先前一齐喝酒的人已经不见踪迹,转眼之间,院子里忽然就只剩下江喻白一个人。
头上一弯新月高悬,月辉清凉。
他一人静坐在昏黄的孤灯下,手里提着半瓶二锅头,凝视着脚下蜿蜒而出的小路,眉心紧皱,薄唇轻抿,良久,也不执一言。
空气里漂浮着浓郁的酒香,与华灯璀璨下的流光溢彩近乎相似又迥乎不同。万般精彩里,他留下的却依然是形单影只的荒凉背影,从来都不沾染片刻浮华。
夜风静静地吹着。吹得顾小鱼眼眶发紧,只是匆匆一眼,心里的某个位子却好像被人拿着刀子狠狠地戳了一下一般,见血的疼。
她不禁蹙眉,缓声启口:“……二白?”
江喻白微微一怔。
回首只勾出个淡然的笑,仿佛先前沉默的另有其人,灌下最后半瓶烈酒,撑桌起身,跌跌撞撞地走来,胳膊往她腰上一环,居高临下地箍她入怀。
顾小鱼没有多说,只往他胸前紧紧依靠。
心不禁一点点地沉沦,可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感动,后腰上大手就忽然向下滑了滑,扒在她小臀上轻轻地捏了捏。
顾小鱼:“……”
脸上“刷”的一下红了个透,触电般的感受即刻游走体内,顾小鱼浑身一颤,整个人都不太好!
抬头正要说他,就心有灵犀似得,他忽然低头吻过来,不偏不倚地印在她唇上。浓郁的酒气顷刻间迷上她心扉。唇齿相接,江喻白习惯性地加深力道,直叫她身形一颤,久久沉浸,无法自拔。
顾小鱼脸上通红,心里也怦怦直跳。
蓦的四目相对,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湿润又柔软,充溢着至极的温顺。
酒气还缠绕在她口齿间,顾小鱼只觉得心都给他萌化了,没忍心嗔责,语气反而愈发酥软:“喝了多少呀?”
“……三瓶多。”他老实道。
他们喝的都是大瓶,一瓶就得有一斤。江喻白不喝则已,一喝就是三斤多!
南方人从不这么喝酒。顾小鱼压根想象不到三斤多白酒下肚是什么概念,只能蹙眉,问他:“醉了吗?”
“没醉,”江喻白摇头,盯着她的脸细细斟酌,眼眸一点点放柔,突然道,“媳妇儿你可真好看。”
顾小鱼:“……”
说个话前言不搭后语,这叫没醉?
顾小鱼忍俊不禁,又问他:“真没醉?”
“没醉!”
“江喻白你几岁了?”
他皱眉想了想,很努力地琢磨了一阵子:“三岁了媳妇儿。”
顾小鱼:“……”
快三十岁的大老爷们儿一口咬定自己三岁,都这样了还说没醉?
顾小鱼实在是哭笑不得。
江队长铁定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