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轩辕也不是当年那个有熊氏族长了,比之那时候他更为深沉,占据着大河以东很大一片地域,俨然有与人皇分庭抗礼的势头。
姜离恼恨轩辕,固然有着横刀夺爱的旧怨,割据河东自立为王更是平添新仇。
这些年,河东、河西两大势力之间暗潮汹涌,大战事暂且未有,小摩擦却时时不断,在这种情形下,两下里见面没有即刻大打出手,已经算得人皇宽宏大量了。
自然,轩辕虽势力强横,到底姜离还是人界公认的人皇,他还缺乏公然兴兵的借口和理由。
姜离为君,轩辕为臣,当着众人族修士的面,必须的礼节还是要遵守的。
向姜离深施一礼,轩辕言辞恭敬道:“参见人皇陛下。”
两下里也算是知己知彼了,姜离并不觉得轩辕有什么好心,受了他的一礼却依旧沉默着不愿开口交谈。
轩辕自行直起身来,望着姜离面露真诚地大声道:“陛下,臣率族中修士前来守边,为守护人族而战,愿为陛下随时差遣。”
姜离冷哼一声,对于轩辕的心机他早就有所领教,见其说得冠冕堂皇,已知是故意讲来给大家听的,难免有作秀的成分在内。
“如果我不答应呢?”姜离冷冷讥讽,不给轩辕还嘴的机会:“你依然会带着你的人驻扎下来,凶兽袭来时争着抢着往前冲,然后再将你的英勇事迹传唱天下?”
说着,姜离抚了下巴满面嘲讽又道:“让我想想你会编成一段什么样的唱词?唔……人皇刚愎拒援手,大王真心为人族,这个桥段可还合你心意?”
轩辕浓眉大眼看似武夫之形貌,但他心智手腕一点都不比姜离弱,见此情形心下气恼,面上却一副诚惶诚恐。
躬身一礼,轩辕言辞恳切道:“臣惶恐!臣无令而来,实在是不忍看我人族蒙难,族人生灵不断遭受凶兽荼毒,亦感激陛下亲自守护边境日夜不休,这才斗胆率众来援,臣一片真心还请陛下明鉴。”
深深凝视轩辕,姜离不得不承认,他的对手论口才、论智机都不可小觑,若不是牵扯听訞之事,他们会是惺惺相惜的对手也不一定。
可是,当年轩辕做得那些事,至今想来都不可原谅,他们之间注定了不会成为朋友。
就像此刻,轩辕一番言辞说得滴水不漏,甚至都不用去看,姜离便知道自己的太子已然是被打动了。
因为,榆罔在身后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其意不言而喻,就是劝他应下轩辕的请求。
如果,那真的算请求的话。
姜离看得清楚,轩辕名义上的所谓请求,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实则他已经掌握了主动权,用这番看似情真意切的言语,完美掩盖住了深层次的算计。
无非就是为着一个好名声,以便积攒声望为他的继续壮大做铺垫罢了。
关乎名望的大事马虎不得,谁不想让人人称颂、万民敬仰?
想到这层,姜离便不禁更为恼恨,身为人皇面对部族来援强行拒绝,传出去只会落得人皇心胸狭隘的骂名,反倒成全了轩辕。
这还真应了刚刚自己给他想的桥段内容,何其讽刺!
榆罔怕也是看出了轩辕的用心,再次于姜离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衫。
没道理让人皇沦为笑柄,姜离忍着满心不悦迈步往前走去,冷冷道:“轩辕氏可与太子商议布防之事。”
轩辕心满意足,冲姜离后背又是一礼:“多谢陛下。”
姜离自是不予理睬,阔步走了开去。
见叔父终于肯点头答应留下援兵,颇有些喜形于色。
大家都太累了,轩辕氏率众来得正是时候,可以替换上战阵了。
对于这样的安排,轩辕早在预料之中,目送姜离远去,他眯眼掩掉了得意,回身面对榆罔时,又是那个义薄云天的河东大王。
“臣率部到最艰苦的战场去战斗,殿下可以撤下你的人修整了。”轩辕对榆罔郑重其事地说道。
榆罔亦是客气相对:“那就有劳轩辕首领了。”
轩辕微笑:“殿下客气,守护人族是我们大家共同的责任。”
“那轩辕首领这便跟我来吧!”榆罔难掩愉悦,引着轩辕去为他们安排住处,分派守边任务。
上一代的恩怨总要有了结的一日,不应该让下一代再继续继承这份仇恨了,不是吗?
榆罔单纯地这么想,并没有看见这位河东称王者眼底闪过的光芒。
……
九重天紫霄殿中,随着太子的指证,和屏蓬的招认,反倒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天帝神色复杂地瞪着屏蓬,对他的供认不讳抱有十分怀疑。
而屏蓬坦然相对,颇有兴致打量着紫霄殿布置的样子,完全没有一点心虚惭愧之色,倒像是天宫请来的贵客。
“天帝,你这里越发金碧辉煌了呢!索性也别叫紫霄殿了,直接叫做金銮殿才贴切呀!”屏蓬笑着称赞。
玄女在侧闻言急得头上冒汗,却苦于这是紫霄殿,天帝钦定的规矩之下,她没有开口插言的余地,只得用眼神一遍遍提醒屏蓬注意言辞。
对于玄女的示意,屏蓬丝毫不予理会,调侃完了天帝,反倒望着天帝建议道:“哎我说,你确定要当众审我吗?是不是请不相干的都出去,咱们好好说说体己话?”
敢于和天帝如此说话的,整个天宫绝无第二人,此言一出玄女不禁更慌。
顾不得天宫条例严苛,玄女赶上前急道:“屏蓬神君,这里是天宫紫霄殿,非是别处可比,还请说话庄重一些才好。”
天帝与重华齐齐看向玄女,眼里俱是不满之意。
除了太子懵懂,玄女有意回护屏蓬的行为,大家都心知肚明。
屏蓬哈哈大笑,睨了眼玄女笑道:“就你这一眼看穿的直性子,就不要自作聪明想着帮我了,自去忙便是,余事我自会与天帝说清楚,不会连累你们昆仑的。”
既然屏蓬都这么说了,玄女也没有坚不肯去的理由,盯着天帝阴沉的目光退出了紫霄殿,满心担忧只能压在心底。
等玄女退下,天帝冷冷道:“现在你可以讲了,为何谋算吾的太子?”
“为何?”屏蓬嬉皮笑脸地回道:“如果我说是为着出一口闷气,让某些人也尝一尝惊慌失措的滋味,天帝你可尽信么?”
天帝闻言,目光更为阴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屏蓬扫了眼一旁兀自愤愤不平的太子俊,淡淡一笑:“你要是不介意,我自然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上一说。”
说罢,又笑嘻嘻地补充:“反正我一个亦神亦魔的坐骑,也不在乎名声更坏一些。”
“你……”天帝怒而起身,手指屏蓬张口欲叱,终是忍住了冲动。
居高临下看着太子俊,天帝强忍怒火,挥手道:“珑俊,你且先回碧落宫去洗漱一番再来回话。”
太子俊本不愿意就此离去,但天帝发话他也不敢不从,憋着一肚子火狠狠瞪了眼屏蓬,才退出了紫霄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