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寒熙阁的时候夜谌言跛着脚跑了过来,脸上依旧挂着笑。
“皇姐,该准备的我都已经全部收拾好了。”他说。
夜晤歌伸出手就这么轻轻地捋了捋夜谌言额前散碎的头发,温婉的笑了笑,轻声道。
“跟皇姐穷乡僻壤的泸川委屈你了。”
“没有,皇姐,这皇宫不适合我们,这宫里的争斗算计太多了,还不如宫外来的实在。”他咧开唇笑着。
夜晤歌点了点头,这才又安抚了两声将夜谌言给喊回了房间休息,而自己则进了卧室。
“公主,你的行李也都收拾好了,五皇子还差人送了一些常备的御药来,说是有备无患。”
檀香走了进来,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夜晤歌道着。
“常公公刚才也派了人过来支会了,皇上已经遣了十来个侍卫和婢子随着公主和九皇子一起离开,沿途护送。”檀香依旧道着。
夜晤歌就这么瞧着窗外,夜幕寂静,几处的宫灯已经熄灭了,只是偶有巡夜值班的宫女太监提着巡夜的灯笼,偶然间碰到的时候打了一两个招呼。
“还有,淑妃娘娘也送了件披风过来,是一件红色的,奴婢打开看过了,是照着公主的身形给定做的,难得淑妃娘娘有心,公主穿上一定很漂亮。”
“她有心了,回礼了吗?”夜晤歌收回了视线,就这么关上了敞开的窗户。
“还没有,长月姐说要询问一下公主该回什么礼才好。”檀香摇头道着。
夜晤歌这才走到了一旁的桌边坐了下来,就这么看着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揭开茶盖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回礼,长睫轻轻地颤了颤道了一声。
“上次赏赐的普洱还剩多少?”
“应该,还有两斤吧!”
“全送去吧!反正她喜欢。”她拿起了那杯茶,就这么喝了一口,已经凉透了。
“是的。”檀香点了点头。
“八王叔送来的那些书籍都帮我带上。”
“檀香知道主子喜欢看书,已经将书房里面的书全部打包了。”她微微一笑,跟在夜晤歌的身边这么多年是懂得察言观色的。
“这里没什么事情了,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夜晤歌蜷唇微微的笑着。
“可是檀香还没有伺候公主梳洗更衣。”
“不用了,你出去的时候吩咐门外的婢子打些热水来,我自己梳洗便可,就不用伺候了。”
“是。”檀香这才点头离开。
直到房门合上,夜晤歌才站起了身来,视线环绕着这卧室审视着,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可是却没有在竹院的那些日子舒坦,在竹院她可以安安静静的看完每一本书,在竹院她能领略到春夏秋冬四季中那些竹的变化,会在闲暇无聊的时候摆上一局棋子自己对着棋谱一手一手的下,研究着这一盘棋的解法。
可是自从出了竹院后,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算计,算计着一切,算计该怎样的讨回自己应有的一切,怎样的替曾经最亲的人讨回一切,让那些使着残忍卑鄙的手段的人付出代价。
这一切应该结束了,替母亲报了仇,帮风家讨回了公道,尹家的人得到了惩罚,而自己的大仇得报了。
让尹采之一样的死无全尸,告慰了母亲的在天之灵。
可是到最后却并没有属于自己复仇的快感,这时候她才想起了那时候梦琉璃瞧着那一轮明月,苦笑着说的一句话。
“有时候大仇得报并不一定会觉得欢喜,其实安稳的度日才是幸福。”
可这安稳度日的前提也是重要的条件是不可或缺的,那便是自由。
可是这自由往往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即便她此刻被夜淳茂送往了泸川也不一定能安稳度日。
世上的事情很难说,就像一个圆圈,如果没有辅助的工具,你随手一画,再怎么画也不会是十全十美的圆,总有些阻力。
而这阻力也不是一方面的因素,往往有着很多的因素拼接在一起。
例如绘画的工具,例如起开的弧度,又例如那时候的心境,因此每一项都是不可避免的阻碍。
就像她一样,表面上自己大仇得报应该有所快感的,可是却因为自己的嚣张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树敌了。
那些人对于她都虎视眈眈,却因为她有着长公主的身份,而背后又有着皇上和顾莫阏的撑腰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可是现在夜淳茂已经废除了她的长公主的头衔,那些视她为仇敌的人指不定有多欢喜,她那个嚣张跋扈的三皇子就是一个例子,而那长宁宫的主这一回可有的嚣张了。、
夜晤歌想着,明日自己离宫的时候不免会遭到那长宁宫的主和那个三皇子怎么数落。
这宫里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主,直拿着软柿子捏,以前她正得夜淳茂喜爱的时候,那些人见了她就像见了鬼一般的胆小如鼠唯唯诺诺,可是今儿个,甚至还就这么在角落里议论自己了。
曾经耀武扬威的长公主夜晤歌,如今也只有落魄到被撵出了皇宫到泸州那么偏僻的地方。
现在指不定在角落里偷笑着自己。
这人的心思简直是变化的极快,趋炎附势的性格也快。
对于那些人的眼光她自是并不在意,不过若是谁敢挡了她的路,或者是伤害她最在意的人,她也定不会给那人有好日子过的。
想到这里原本温和的眼神变得一番深邃与可怕起来。
婢子们提了热水进屋子一直倒在了屏风后面得到那个偌大的浴桶里这才恭谨的退了出去。
——
御绝云是何时回到太傅府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甚至连岚泽的轻唤声都没有听到。
脑子里回想着的依旧是夜晤歌的那一席话。
“其心里的是顾、莫、阏!”
没错,是顾莫阏,那三个字清清楚楚的从夜晤歌的嘴里吐了出来。
“公子,你今日的状况不对,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岚泽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御绝云询问了声。
御绝云摇了摇头:“不用,今日不要任何人来烦我,否则,我拿你试问。”御绝云伸手,就这么面无表情的道完这一句转身朝着卧室里走去。、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这算失恋了吧!嗯,应该算是失恋了。
——
丞相府!
书房的灯依旧亮着,顾莫阏就这么坐在书桌之上,瞧着手里的那一本书籍。
今日他没有上朝却也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情,皇上拟圣旨罢黜了夜晤歌的长公主的头衔,并且将她送出了韩城贬至了泸川。
这件事已经在整个朝堂传开了,这一次夜淳茂的圣旨还用了忤逆二字,可知这罪名是有多重。
书房的门打开了,墨染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此刻的他走了进来合上门。
“有什么动静?”顾莫阏问着,视线依旧落在那本书上却没有抬头。
“丞相猜的没错,陛下的圣体根本没有问题。”墨染道。
那落在书本上的黑眸微微的闪烁了分,抬起了头来。
“我蛰伏在永安宫的房顶,亲自瞧见他遣退了下人,将那碗药给倒掉了。”墨染道着,就这么瞧着眼前的顾莫阏。
“呵……”顾莫阏轻笑的摇了摇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费吹灰之力借着他的手就将尹家的势力铲平了,而这一次自己还着了他所设下的圈套。
这一次顾莫阏终于知道为什么先皇在死前要给瑞亲王留下九道免死令,还要将三位朝中元老给叫到了御书房秘密议事,怕是也是防着现在的这位帝王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
若不是太医院的院士是尹家一手提拔的人给处置了,新的太医令是以往告老还乡的陈院士的地址,怕是他也不会从那里知道一些端倪。
明明把脉的时候都是好的脉象,可是为什么一直呕血不止还如此的虚弱。
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机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他也确实有做皇帝的才智和谋略。
或许从一开始就布了一局棋,等着人来钻空子。
其实他清楚每一个人,清楚的知道在什么时候那些人能留,哪些人又该走。
“这个皇帝陛下确实有心机颇重谋略之深。”墨染道着。
这样的人不露于表,却实则比笑里藏刀更来得可怕。
这样的人心机深沉,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为了江山,自己的枕边人可以算计,自己的儿女也可以算计,甚至连他们的性命都可以置若不顾。
“她们几时出城?”顾莫阏问了一句。
墨染自然知道顾莫阏询问的他们是些什么人,于是回答着。
“明日一早,一辆马车,随行的有十来个护卫和几个婢子,总共应该不超过三十人。”墨染道着,倒是查的一清二楚。
“挑30个身手敏捷的跟着,一路上护送安全。”
“丞相是说有人会沿途刺杀?”墨染皱眉?护送一个废黜的公主还要30个高手?
“尹家虽然落网了,可是尹堃的势力这么大,漏网之鱼怎能一网打尽,你以为皇上这一次为什么会拟圣旨而不是口谕?”顾莫阏挑眉,站起了身来。
“他想要她们做诱饵?”墨染皱眉。
“动不了皇上,动不了本相,难道还动不了一个被废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吗?”顾莫阏道着,就这么走到了墨染的面前,对着他如墨染的眸子道着这么一句。
更何况,这尹采之可是被夜晤歌一把火给烧死的。
“既然丞相如此不放心,为何不将她留在韩城?”墨染有些疑惑,就这么看着眼前的顾莫阏询问了一声。
“本相是留的住人,可是却留不住命。”顾莫阏道。
那倒还不如趁着这一回一举的将尹家的余孽清扫干净。
而且,去了泸川总比在这韩城好的多,这韩城的争执没有休止,不适合一个女孩子,整日勾心斗角算计别人,怕是到了最后连自我都迷失了。
何况,以夜淳茂这样的高智商不可能不知道夜晤歌的目的,如果这一次夜晤歌不走,怕是最后也不会念及什么父女情分。
就着这一次尹家的事情,让顾莫阏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风家。
或许,多年前风家的破败,也是和尹家有着一样的原因。
先皇子嗣不少,可是到了最后活下来的却仅仅只有三个,一个是九道免死令加身的瑞亲王,一个师早已故亡的资质平庸的肃王也就得了甘州的这么一块贫地。
还有一个便是如今坐在这龙坐上的皇上,留到最后的人自然是胜者,这些年来他的帝王之位的确坐的很是安稳,甚至还和祁国结了盟国,灭了突厥的部落,百姓们安居乐业这些都是政治上得到建树,无可挑剔。
那是因为他知人善用,即便知道不是好人,可是能为自己打天下的都可以唯他掌控,当那人的地位威胁到自己的时候,也能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将他们扫平。
这样的人,心机太深了。
“这皇上的城府太深了。”墨染摇头,不知道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是真的。
“坐拥天下若是没有点儿手段,怕是他早就跌下那个位置了。”顾莫阏轻声一笑。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可是在夜淳茂眼中,怕是儿女多了多一个少一个也不在话下吧!
可,顾莫阏似乎太过的在意关于夜晤歌这个女人的事情,上一次处理尸体的事情干,墨染就觉得疑惑,似乎从南诏回来,顾莫阏对夜晤歌就恍若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让他好奇两人在南诏到底经历了什么。
相府自从顾莫阏掌府以来,连访客都甚少,更何况是女客,可是这夜晤歌却堂而皇之的翻了墙,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得了顾莫阏的一句以后走正门。
这是对夜晤歌给了一个长期随意进去的理由,还和她对弈,就差一同用膳了。
“墨染不懂?为何丞相如此关心她?”
他跟随顾莫阏这么久以来,似乎是第一次瞧见顾莫阏这么在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女人,甚至为了她不惜破坏了自己的规矩管了一些不必要的闲事。
“女子,不宜太狠,不然难嫁。”顾莫阏道着,自顾自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让墨染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莫阏轻声一笑,饶有兴味的说了一句。
“等有朝一日,或许你会明白的。”他道,这才转身出了书房的大门。
墨染就这么瞧着顾莫阏的背影,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