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皇反复念了两遍沈彦的名字。
“沈彦?沈彦……”
“沈彦那样的人,你喜欢他哪点?”
话一出口,陈国皇立马反应过来。
若说宫中侍卫帅,有谁帅得过当年镇远大将军的嫡子,淮阳王郡主的的儿子沈彦。
一张他祸世妖颜,祸害了多少京城美少女?
桀骜不驯,油盐不进,带着对皇家的偏见混迹京城恶少中,又因其深谙为人处世之道,做事极有分寸,并不招人厌。
厌世又毒舌,天生自带生人勿近的气质,俨然成了京城恶少里的一股清流。
又因其相貌出众,气质非凡,多年来不近女色,逐渐就成了京城众贵女都想拿下的对象。
“沈彦啊……”老宫人眼里闪过为难之色。
若真如以上所说,公主看上沈彦倒也合乎情理。
可偏偏镇远大将军夫妇为救新帝而死,死于……陈国皇的见死不救。
留下年幼沈彦一人,从小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他憎恨皇家,见姓陈的都没个好脸色。
陈国皇不能寒了老臣们的心,决定将沈彦接入皇宫养大。
后来也未曾亏待他,赐给他一座富饶之城,给了许多特权,让其离京逍遥去了。
只要他不惹事,陈国皇愿保他一世荣华富贵。
那沈彦以前在宫中受了不少欺负,可没少和皇子皇女们起冲突。
皇子们有恃无恐,沈彦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双方斗得凶狠,好几次太傅也没办法,只能闹到陈国皇那里去,让他出面解决。
天家儿郎自有一股傲气,而沈彦有一股深埋心底的怒气。
他在皇宫和皇嗣们朝夕相处相处过程中难免有小摩擦,皇嗣们当仁不让不让,他也不让,一来二去就打起来了。
他们相处得不是很愉快,陈国皇只能勒令孩子们不要去惹他,又让太傅敲打他,寻求暂时的安稳。
待他十八岁一满,赐他黄金万两,绫罗绸缎,富饶的城池一座。
良骑?不好意思没有。
财富可以随意给,但战略物资是不可能给他的,不仅如此,他还要派人看着他。
算上今年,他已离京三年了。
“你喜欢沈彦什么?你告诉朕?别告诉我你喜欢他那张脸!”陈国皇有些失态。
一个视打心眼里仇恨皇家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陈国皇很生气地拂袖而去。
陈悠悠欲言又止。
喜欢沈彦哥哥那张脸怎么了?很丑吗?
老宫人跑了几步去追陈国皇,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陈悠悠,最后叹了一口气追陈国皇去了。
外面传来陈国皇不容拒绝的声音:“把公主看好了,朕觉得这门亲事挺好的,让她好好准备。”
陈悠悠的心瞬间凉透,酸涩痛苦。
直接坐在台阶上哭了起来。
他们对话的时候,玄棺也正打听着帝倾君的往事。
“帝倾君看不出来啊,原来你小时候这么暴力呸!能打啊!那些孩子王通通都不是你的对手。”
“哪有那么简单,我也会受伤的,而且我也不傻,我也有同伙。”帝倾君跟它道。
玄棺夸张道:“青梅竹马,过命交情!是什么样的人?竟能入得了你的眼?”
玄棺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帝倾君盯了它一秒,然后缓缓开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幼时的一个姐妹。锦州城富商之女,我与她家里人也比较熟,我经常去她家玩儿。”
蹭吃蹭喝蹭睡的交情。
“帝倾君你男人缘不行啊!”
堂堂大夏嫡女,什么青梅竹马,蓝颜知己没几个。
哦对了,小时候倒是有一群嚣张的小兄弟,被她揍得……
小时候就那么腹黑啊!
玄棺在心中感叹。
其实它一下就听出来了,她小时候过得并不如意。
因为父母常年在外征战,身为大夏帝女也要寄人篱下吗……
玄棺并不知道,早些年帝霸天还没有称帝,他带着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和爱人为民请命,征战四方。
天下纷乱,各方势力熊据虎跱,剥削掠夺,使得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有识之士揭竿而起,聚天下英豪,与一众救世之士结交,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们自己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儿,哪敢把年幼的帝倾君带在身旁?
锦州的老家还算安稳,帝霸天便把她寄养在锦州同族的堂哥家中,每年支付一大笔费用,有空的时候悄悄回来看她一眼。
他每次都从外面带回来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可自从有一次帝倾君因为那些玩具出了意外,险些丧命,帝霸天就不再随便给她危险的东西了。
帝霸天给她带回来一些相对安全的东西……可他一个疏忽,还是险些酿成大祸。
他把一株漂亮的灵球包裹的小树混在一批珍惜灵果树里给她带回去了。
后来身边的老谋士提醒那棵树的来历有些蹊跷,他看着像书中记载的一种奇树,乃是聚窟洲还魂树。
可制返生香,香达数百里,死尸之地,闻之可活。
帝霸天当即吓出一身冷汗,留下一句话,连夜奔波数千里回去看女儿。
再之后,她就连像样的玩具也没有了。
玄棺抓住重点问:“你差点丧命那次是因为你爹给了你什么东西?”
它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帝倾君道:“记不清了,我那时候年纪太小,又大病了一场,只依稀听我娘后来提起过救我的是一个游历的老道长。不过他们对那件事过于谨慎,后来几乎没再提过,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要保守秘密……”
能答上它问的话,记起来的不少。
玄棺兴奋不已:“帝倾君,你恢复记忆了!”
“嗯,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记忆到护国之战前戛然而止。往后的事埋在一片浓重的血雾里。”
陈悠悠在台阶上哭得伤心欲绝。
她不说的时候他们逼她说,她说了他们又不听她说。
沈彦,深彦……
沈彦是她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梦,是她不可说的秘密,是她痴妄的肖想。
她没打算说的,可在刚才,在父皇面前,在母妃亲手种下的蓝花楹树下,她曾有过一瞬间的奢望。
她希望眼前这个人能做回一瞬间暖心的父亲,能静下心来听一听她心中所念所想。
她何尝不清楚局势?何尝不知道沈彦是那个样子!
可是……每个午夜梦回,他出现在她梦里的时候,又不是她往日看到那个样子。
如果这只是梦也就罢了,可那些事真真实实地发生过的。
她也很迷惘无措。
她甚至没有机会见一见他,也没有勇气问出他心中所想。
只是执拗地做着同一个梦。
帝倾君从蓝花楹树上下来,递给她一块雪白柔软的手帕,宽慰道:“别哭了,沈彦是谁?我去你帮你找他来。”
陈悠悠红着眼睛望向她,摇头哽咽:“你找他没用……”
“他说服不了父皇,我也说服不了父皇,而且,他都不知道我喜欢他……”
她的喜欢隔了三年。
不,兴许隔了很多年。
“你们这儿的公主,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的吗?为何他们都不听你诉说,就自己做了决断。”
她明明那么难过,心事却无人诉说,只能跑到这偏僻的庭院找这棵蓝花楹倾诉。
帝倾君在家里可不是这样的,她乖巧懂事有主见,大夏王恨不得把她宠上天!
她母亲对她也是无话不说,把她当知己当姐妹,当成她的宝贝解语花。
龙瑾晗每次一回来就带着她四处玩耍四处浪。
在那些短暂的相聚里,帝霸天走开一小会回来就不见了她们母女俩。
他风风火火来寻,却不是怕爱妻受了委屈,而是怕她在外面遭人寻衅滋事,以她不肯吃亏的性子,会把人揍了。
这里是锦州,是他们的女儿以后要生活的地方。
他们不会久留,贸然与人结仇只会替她以后的生活埋下隐患。
可是龙瑾晗没有,她固然走很多不爽的时候,遇见吹口哨的流氓,遇见坑她的奸商,遇见街头的恶霸。
她也只是寻个没人的地方用些隐秘而高明的手法教训一顿。
他们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好多东西,吃的玩的,各种珍奇异物,护身铠甲,应有尽有。
他们也尽量多陪伴她,可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他们已经竭尽全力给她全部了,却还生怕不够……
“帝倾君?帝倾君?”
玄棺见帝倾君陷入了沉思,试探着叫了她两声。
帝倾君听见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它的棺材盖。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没事儿。让我哭一哭就好了。如果你真的能出去,帮我带件东西给他。”
陈悠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个深青色和一个荷花粉的荷包递给她。
帝倾君不明所以,玄棺也一头雾水。
陈悠悠哭着起身跑进房间里,关上了门。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她需要的是和自己和解,走吧。”帝倾君朝玄棺招了招手。
送个荷包,举手之劳。
顺道出去看看。
玄棺隐了身,跟在帝倾君身后出门了。
路上,帝倾君问起:“你为什么把我带到皇宫来?又什么一眼相中了陈悠悠?”
玄棺想了片刻,开口道:“你相信命理之说吗?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不同的运,有人鸿运当头,有人霉气冲天,这都是短期的运的表现,长期的也有表现,也就是我说的运,气运的运。”
“我们在一个世界里会遇到很多人,他们各有不同,挑气运爆棚的人下手,收获最丰。”
玄棺喏喏道:“我的情况是这样……这个规律放在你们身上也同样适用。”
它喜欢帝倾君,若是可以,它很愿意跟她开诚布公地说话。
“陈悠悠?她身上有气运之力?”
玄棺知晓她的疑问,解释道:“有时候气运这东西很复杂,不止要看这个人目前的状况如何,更要看她身边的人怎么样。”
“就好像你,如果只单看你一个,你的经历肯定很糟糕。可你身上气运之力不弱,你身边遇到的人,奠定了你幸运的基础,不论枉仙尊、你的父母、还是其它什么人,你遇到的其实都很幸运……”
“这些与很多因果环环相扣,我只告诉你一句,气运是可以被夺走的,所以以后遇见一些用心险恶的人,你要小心……”
它接着说:“同理,你疑惑的地方可能从陈悠悠身上找不到答案,问题出在沈彦身上……”
沈彦,应该是她的天命良人,是她人世间最契合浪漫的因果。玄棺猜测。
“你看看你手上那两个荷包,一个是深青色的,里面放的是安神香,这个制作荷包的材料很独特对不对?就是男人衣服的一角做的。”
有什么深意它不知道,但绝对不是普通荷包。
“另一个荷花粉的,里面也是一份安神香,但成分大有不同。粉色那个荷包图案精致,颜色搭配绝美,荷包的材料是御用锦缎,针脚严密,一针一线都极尽用心,是陈悠悠亲手缝出来的。”
“上面绣的是一只翱翔的七彩凤凰,里面的药材应该是请宫廷御医调配的。”
“她什么都不说,只让你带这两件东西。因为她什么都不用说,东西一到,沈彦就懂她的意思了。”
“就像你打架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只要喊我一声,我就知道要上了。”
帝倾君反问:“然后你把杨云扔上前,自己怕脏躲后面?”
“那,那是个例外嘛!它当时披着一个怪物的皮从满是臭水的深渊里跑出来,我还没做好准备。”
那么臭,那么脏,一下子出来谁受得了啊?
起码得多遇到几次,让它有个心理准备。
馨馨都能对丑怪物下手,没理由它不行。
“对了,玄棺。经历过那场大病以后,我左手上忽然多了个印记,是一条从我小手臂一直蜿蜒缠绕到手腕黑色的荆棘。”
这条荆棘从她的小臂一直蔓延到手腕下方,其实只要袖子够长,就不是太容易被发现。
早些时候她很讨厌这个东西,后来看久了,还觉得有几分顺眼……
加上不痒不痛,娘亲也跟她说起过,这好像是她从某个地方召来的祸害,险些让她丧命。
后来老道长路过救了她,这玩意儿就留在她手上了。
帝倾君卷起袖口,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光滑洁白的手臂。
玄棺差点没忍住爆粗口。
艹!
快把之前那个失忆的帝倾君还回来!
玄棺差点炸毛。
明知道它被黑荆棘折磨得痛不欲生,还在它面前故意提起这家伙。
玄棺一边埋怨一边小脑袋瓜转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