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冠侯并非大方之人,尤其他向来秉承有杀错无放过原理,虽然对汉娜这个比自己小的姑娘,未必爱意多深,但是看着她和小李曼订婚,却并非乐见其成。再者自己把她救出来,转手让她嫁给别人,自己这番辛苦又对谁说?是以他以退为进的法子,就是为着自己的打算服务。
“是的,我说过会送你礼物,一件珍贵的礼物,我会兑现我的诺言的。”以赵冠侯的技艺,对付这么个小毛头,自是手到擒来,几可看做是牛刀杀鸡。汉娜的阵线,几乎是没怎么抗拒,就逐一沦陷,陷落于赵冠侯掌握之中。
按他想来,将几亿子孙当做礼物送了,弄成个木已成舟,将来巴森斯就算是反对,也要做个便宜外公。可是就在这紧关节要,眼看就要剑及履至的当口,从洞穴入口处,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及男人的喊声“汉娜,你在这里么?”
不论如何,汉娜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和赵冠侯做什么,赵冠侯甚至在她做出反抗动作之前先行退出,以显示出自己的绅士风度。
汉娜喘息着,仓皇的整理着衣服,她此时才发觉,自己方才处于何等危险的地步。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能够在这种地方,做这些……。她羞怯的提起裙子,带着哭腔道:
“冠侯,我会等你……一直等下去,等到我们两个人都白发苍苍,也再所不惜。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走进教堂,接受祝福。但是……但是像今天这样的事,我们不能再做了……上帝不会原谅我们的,我必须要忏悔,才能洗刷我的罪行。”
赵冠侯暗自诅咒着来人,他们不但坏了自己的好事,还让汉娜有了戒心,今后再想吃这个普鲁士天使,怕是就要多费许多手脚。
“冠侯,汉娜,你们果然在这里。好吧,如果再找不到,我们的小伙子,可能就要发动大家来搜索了。”安德鲁主教哈哈大笑着走过来,在他身后跟着的,则是小李曼侯爵。安德鲁是个中国通,一口官话说的,堪比那位税务司的洋税官赫德,比大金的很多官员都要地道。
汉娜对于这位主教很尊敬,在被俘期间,也得到过对方的照顾,连忙行了个礼,提着裙角向外走去。安德鲁则摇摇头“可怜的小姑娘,每一个坠入爱河的人,都是愚蠢的,她也不例外。赵大人,这是个如同天使般纯洁的女孩,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主教大人放心,赵某绝对不会伤害她。”赵冠侯心道:人类延续大事,怎么能叫伤害?最多就是出点血,这断不能称为伤害。
小李曼则对赵冠侯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阁下,我想和你谈谈,首先,我要向您道歉,为我上一次在津门时的傲慢与无礼道歉,其次要向您表示感谢,这次如果不是阁下的帮助,我想我们很难离开这里。”
“李曼侯爵,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尽之责。”
“好吧,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共识。贵国的毓巡抚对我们并不友好,这些强盗的行为,我怀疑得到了他的支持与默许。所以我想和您谈的就是这点,对于普鲁士在华利益的保护。礼和洋行青岛办事机构的库房里,存放着一批当前最先进的军工设备,同时,洋行能提供一批优秀的技术人员。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谈一谈,设备和人员的问题。我们共同合作,来维护我国在山东的权益。”
赵冠侯一笑“我还以为,侯爵要和我谈汉娜。”
“哦不,如果是一年前的我,肯定要用汉娜和您来谈交换。但是现在,我不会做这种蠢事。我会尽量争取到汉娜,靠我自己,而不是靠其他。至于生意,那就是生意而已。我们今天,只谈生意。我希望大家可以合作,你们购买这批设备,就必须聘用我国技术人员,如果资金有困难,只能向我国银行借款。代价,是天主教会在山东的传教权,以及矿业开采权力,安德鲁主教也想和您谈一下,教会的保障问题。”
赵冠侯点点头“这些话题,我很有兴趣,真的非常有兴趣。但是我的级别不够,能决定这种问题的,只有山东巡抚,而不是我一个外地武官。”
李曼一笑“我想,山东巡抚很快就会换成您的主官袁大人,而只要您同意,袁大人也不会反对。基于您对我们的帮助,这笔生意,我们会选择您作为谈判对象,这也是李曼家族的回报,我们,不欠人情。”
枣庄城内,一如洪水退潮,一片狼籍。烧毁的房屋冒着青烟,门板、推车等用来作为进攻武器的东西,散落的到处都是。地上,随处可见被丢弃的红色头巾、裹肚,由于被人踩踏过,已经污秽不堪。
伴随着这些红巾,则是刀枪草叉等兵器以及请了关羽、张飞、马超、杨宗保上身的拳民尸体。其中有一些没死的,也受了伤,倒在角落里,或是在地面上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叫声。暗红色的血来不及渗入地下,在充满泄物的街道上,形成小溪。
大批身着西式军装的金国士兵,挑着黄龙旗,提着步枪,四处搜索着残存拳民。而在队伍正中,巡抚专用的黄旗迎风舒展,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袁”字。
大旗之下,一个五短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身着戎装,手持军刀,正是以候补侍郎身份护署直隶总督印信的袁慰亭,而在他身后,则是武卫右军,一万大兵。以武卫右军入鲁开始,宣布着山东,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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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方面前来处理洋人善后事宜的官员,是在两天后到达抱犊崮的,来人身份并非是郭运生那种候补道员可比,而是山东当下第二号人物,官拜布政使的藩司张人俊。
他是当年北洋名臣张佩伦之侄,其叔本是清流中极有名望的健将,以善于本章搏击而闻名于朝廷,与湖广张香涛、宝廷、陈宝琛合称翰林四谏。然官符不旺,于福建水师任上,吃了大亏,整个南洋水师几乎全军覆没,从此一蹶不振再无作为。
张人骏为翰苑出身,先放盐道,后转臬藩,曾在两广当过布政,后与两广总督龃龉,改迁山东。其人于洋务上亦很精通,并不保守,也正因为此,与仇洋的毓贤便相处不来。这次劫车案,毓贤一开始就不让张人俊参与,且有怀疑张人骏内通洋人之言语,以抚台而压藩司,其日子自不好过。
可如今情势陡变,,山东易抚,他便一下由黑转红,与袁慰亭换了贴,拜了兄弟,在山东官场上,也就一飞冲天,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次上山,与他同来的则是山东名将夏绍襄,他当年跟随左季高征西,很是立了战功,与洋人也曾见过阵,算是山东第一流的名将。乃至与整个抱犊崮的匪盗,对他也颇有些忌惮。
好在张人俊很是客气,上山之后,就与赵冠侯先是密谈了一阵,又去见了安德鲁主教以及其他几名洋人里的代表,最后宣布,此次劫车事件,圆满解决。抱犊崮山寨众人,接受朝廷招安,编制、官职待拜见袁巡抚之后再做安排。至于对洋人的赔偿安抚,也将由普、阿两国领事,与袁巡抚会商后给出方案。
他来时,已经调拨了一列专车,专门用来将洋人送往目的地,而赵冠侯等人,也就坐这部车,前往拜见袁慰亭。
一听到终于得了招安,孙美瑶总算长出了口气,悬在抱犊崮头上的那把剑,总算不用落下来,这些绿林人,也不至于和官府拼命了。夏绍襄年纪虽大,但精神矍铄,丝毫不见衰老。与孙桂良聊了几句,便特意说道:
“毓抚台,其实是给我下了令,要把你们这蒙阴各路山寨,都扫荡一空的。我心中亦不愿与你们硬战,搞的玉石俱焚。可是身为军人,自当服从军令,不能违抗,多亏赵大人及时电奏朝廷,陈说利害,朝廷复来电谕不得轻举妄动,才免了一场大祸。”
他想起之前毓贤的指挥,颇有些不以为然,但此时他已罢官交部议处,再说些什么,未免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只说道:
“他被身边的人糊弄了,行事上有些冒失,可是你们自己,也有不检点之处。可知,洋人差一点就要进犯整个山东,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们就是咱山东的罪人!以后既然成了朝廷经制之师,就该严守军纪,切不可故态复萌。”
孙桂良与他打过交道,心中着实忌惮这员老将,听他话里并无恶意,实是指点,也就要紧着点头称善,不敢多说一句。
等到上了火车,张人俊将赵冠侯请到自己车厢内,态度上很是和蔼,并没有什么架子。他是翰苑中人,赵冠侯这种武将,按说是放不在他的眼里。可是他的神态间反倒是很是谦恭,倒是会做人。
两人叙谈之下,赵冠侯才知,就在这几日抱犊崮之行期间,山东局势几度变化,一度几至不可收拾之局面,却最终转危为安。他于李曼侯爵处所发电文,成了起到关键作用的一步棋。
自从劫车案发后,京城里各国使团舆论大哗,克林德为代表的公使团几次向金国总办各国事务衙门提出抗议,阿、普两国,皆有些激烈言论抛出。扶桑公使小村寿太郎更是在公使会议中提出,由于金国方面没法保障铁路畅通,建议将山东铁路路权从金国朝廷手中夺回,交由各国共同管辖。
这个提议得到各国公使支持,纷纷向朝廷表示,如果人质事件不能得到妥善处置,则山东一省的路权,将由各国共同监督,以保障此类事件不再发生。这种提议,形同劫掠,金国朝廷自然不能答应,可是一旦人质遇害,路权不交,怕是顷刻间就有战祸。
随后赵冠侯自山东发来的电文,先阐坎离二拳之害,后言毓贤几方掣肘,多有破坏,甚至将前来谈判的人关押,几欲杀害等事,最后又说了普鲁士已经做好战争准备,意图占领整个山东,这便坚定了朝廷里易抚之心。
本来最早不换毓贤,是其素有能员之称,为人也很清廉,在朝廷里官声很好。加上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如果罢免他,只怕无人敢去接印。可是现在由他处置的事件,已经要演变的不可收拾,就顾不了许多,先撤了再说。
至于接任人选,韩荣保了袁慰亭,他的侍郎候补官衔,放巡抚倒是极恰当。武卫右军能战,太后亲眼看过他们会操,如果洋人真以刀兵相向,也只有武卫右军堪可一敌。
赵冠侯又是袁慰亭的部下,两人合作最是默契,也算是朝廷在最大限度内给了方便,并许给袁便宜行事,全权处置之权,言下之意,就是只要能保住那些洋人,不要动起刀兵,不管是招安还是给饷,一应照准。
天佑帝是恨极了袁慰亭的,可是他的恨并没有意义,太后的旨意一到,他除了照本宣科外,什么也做不了。是以军机连续两道上谕,一明发,一廷寄。廷寄是命袁慰亭交卸差事,即刻上任,而明发的上谕,就是革毓贤山东巡抚之职,交部议处。
也就在这两道电文发出不久,朝廷又接到山东方面的电报,普鲁士洋兵两千余人,乘火车自青岛出发,向枣庄方向行动。到这时,就连慈喜太后,都有些坐不稳,召见军机商议着一旦开战,该当如何处置的问题。
于枣庄城内而言,则是朱红登与心诚和尚到来后,便于枣庄设擂亮拳,众人演习武艺,向洋人示威。朱红登号召力极强,短时间内,枣庄城内外,聚集了数千名拳民,情绪日见高涨,已经有人提出要打死城里的洋人,为国除妖的话。一个连的普鲁士骑兵,在这个时候也做不了什么,全部收缩到李曼的住所,场面几乎已到一触即发的边缘。
若是拳民真的开始攻打李曼的住处,不管能否得手,都将是一场难以言表的奇祸。好在关键时刻,袁慰亭的火车赶到枣庄。百姓以为巡抚依旧是毓贤,来此是给拳民助威的,朱红登带了一支人马前往迎接,不想巡抚已变,立场就也不同。车一到站,先是排枪,又是手留弹,最后是无情的剿杀。数千拳民皆散,朱红登被擒,心诚和尚下落不明,一场重大的外交事件,终于被扼杀在摇篮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