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别,别不要我,我可以干活,我可以替弟弟洗尿裤的!”
五岁的小孩被推出门外,又不顾手臂上磨损的擦伤,立刻起身拉住女人的裤角。
脸上满是流淌的眼泪,声音里带着极致恐惧的颤抖。
他不想要晚上一个人睡在桥洞,不想跟狗抢夺垃圾桶的食物,也不想被那些坏人抓走卖掉。
“求求你,妈妈,别赶我走!”
女人脚步停下,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又很快下定决心。
扭头将脚从小孩手里挣脱,居高临下念着。
“我也求求你,你走吧!”
“孩子,我也不曾苛待过你,是我心软把你捡回来洗干净,给你饭吃给你水喝,也没要求你干过什么脏活重活!”
“可你看看自从你到我家,我家祸事就一天天地不断!”
“我丈夫丈夫在工地摔断了腿,房子房子差点起火烧没了,我孩子也三天两头的生病!”
“我朋友说你是灾星我也没信,可是她就把你带走玩了两天,现在就出车祸了!”
“我孩子反而一天天地见好,你一回来,他的病情又加重了,我真的怕了行不行?”
“这活菩萨我也不做了,你行行好,走吧!我不为了你把我孩子的病都给搭上!”
“背着你身上的东西,随便你去哪!”
女人脸上的神情逐渐坚定起来。
“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任凭小孩在外面怎么敲打都不开。
小孩一直在门口坐到天黑,肚子饿了就拿出背包里的面包啃两口。
困了就抱紧自己缩在角落里时不时点头,就怕自己睡过去等不到人。
天渐渐阴了,乌云密集起来,降下些许雨滴。
声音由淡变重。
女人听着门外的风声雨声,捏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
男人叹了一口气。
“要不,还是把他叫回来吧?这么大雨,怎么是个事?”
女人紧了紧手,看了男人怀里正泛着红,睡着的婴儿一眼。
斩钉截铁:“不行。”
“我们同情他谁来同情我们宝儿!”
“那孩子还是你带回来的,你忍心啊?”
“我后悔了行不行!就这样吧!”
女人将碗筷收拾进厨房,心不在焉地洗着。
手一滑,碗碎在地上。
捡起来的时候,手被割伤,流出了一行血。
女人默不作声地继续收拾。
半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男人打开夜灯。
“阿兰,要是后悔了去把孩子抱进来吧,淋这么久的雨会生病的。”
女人没应,盯着男人说道:“用你的赔偿金,我们搬走吧,去中心城区买个房子。”
“说起来,这一百万也是靠这伤得来的,不能都怪在孩子身上。”
女人红了眼,“一百万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吗?”
“那么大的钢筋插进肺里,差一点就没命了!谁要这一百万啊!”
男人立刻擦着女人的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乱说话,可他一个孩子以后怎么办啊?”
“我想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走,这里的房子还能再住半个月,我已经联系了孤儿院的人,后天他们就会来找他。”
男人思索片刻,点头应下了下来。
“也好。”
次日一早,女人推开门就看见昏迷发烧倒在地上的小孩。
额头滚烫, 身子却又极冷。
女人匆匆从家里拿出一条毛毯,裹着孩子将人送到诊所,缴了费又直接离开了。
等小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
“妈妈!”
小孩看见自己身上熟悉的毛毯,眼睛亮了亮,跑下床拉着一个人白大褂医生问。
“叔叔,你看见我妈妈了吗?”
医生对那逃掉的女人印象深刻,有些诧异。
“那是你妈妈啊?那你知道你妈妈的电话吗?”
“记得!”
小孩样貌极好,脸上也有些肉,眼睛又圆又亮,看着可喜人了。
“真聪明,那你报给叔叔,叔叔帮你打电话。”
“好,谢谢叔叔!”
接连报了两个号码,都显示是空号。
看着小孩黯淡下去的眼神,医生于心不忍,“会不会是记错了一个数字呀?”
“不用了,叔叔,妈妈不要我了。”
小孩站在大厅,脑袋耷拉下来,眼睫毛也垂了下去。
来来往往的人,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最后医生报了警,了解到事情始末后,也不能强制人家收养这孩子,最后还是将其送往女人联系的那所阳光孤儿院。
警察牵着神情低落的小孩,只是将孩子流浪走失的过去讲了一下,没有提及灾星之类的话。
一来他是唯物主义者,并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二来这又不是什么好的词,何必说出来让别人对这孩子另眼看待吗?
要不是警察工作繁忙,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小孩,这精致可爱的小孩他也想带回去。
“院长,以后就要多麻烦你们了,这些钱是我给院里的一些心意,以后我有时间就会过来看看孩子们。”
“说哪里的话,我办这个孤儿院不就为了这些没家的孩子吗?”
“这孩子有名字吗?”
小孩这才抬起头,盯着院长婆婆。
“小天,妈妈跟我叫小天。”
“好~小天。”
小天就这样在院子里住了下来,警察说的有时间,一开始还记得,半个月会来一次,后来越来越晚,两个月,三个月,半年。
又半年后,警察提着礼物过来的时候,却根本找不到小天的人影。
院长婆婆略带歉意地看着警察。
“是我对不住啊,一开始这孩子虽然内向不说话,但是长相讨喜,和大家相处融入得也就还不错。”
“可大概半年之久,跟他玩得好的,越亲近的孩子,不是摔下树就是被蛇咬了。”
“刚巧那会儿有人过来领养孩子,看见他就说了句‘呀这个灾星怎么在这里啊?真晦气,领养手续不办了不办了!’”
“一传十十传百,就没多少人愿意来这里领养孩子。”
“这些孩子哪一个不渴望着能够被一个家庭领养,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可以好好的上学。”
“可是因为小天,他们这些想法破灭了,于是就开始欺负霸凌他。”
“我发现后惩罚过几次,可是效果并不好。”
警察听得怒火直冒。
“就一个无稽之谈,就让你们这么残忍地对一个六岁的孩子!”
院长婆婆愁容满面,“我也不想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我怎么办?”
吴云声音冷硬:“孩子现在在哪?”
院长婆婆带着他来到楼顶阁楼。
“孩子们都十分厌恶小天,我打骂也没用,所以就让小天待在这里,看看书写写字。”
吴云推开阁楼。
内里呈三角形,阳光有从小窗户里照射进来,可是小天根本没有看一眼。
他背对着阳光,在阴暗的角落里翻着一本破旧的书。
吴云眼眶有些发热,叫了一声。
“小天。”
小天回过头,眼神呆滞无神地看着他。
脸上也没有了第一次见面的小肉,整个人毫无精气神。
像是没有灵魂一般。
那会儿那个可爱的孩子与面前这个判若两人。
吴云眼眶微红,蹲在他的面前。
“还记得叔叔吗?”
小天没回应,又低头翻着手里已经看过无数遍的书。
吴云暗地里做了一个决定。
灾星又如何?他就不信自己肩上的勋章还不够镇邪的!
“小天,愿不愿意跟叔叔一起走?”
“叔叔一个人住,但是叔叔有好多队友,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小天停下了翻书的小手。
盯着外面刺眼的阳光,开口平淡说道:“你也会抛下我。”
大人小孩都一样,带着自己自私的意愿来,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不会的,小天。”
吴云掰正小天的肩膀,“叔叔用自己对名族的信仰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抛弃你!”
看着吴云眼里的火热和不似作假的真诚。
小天平静点头,“好啊。”
他想看一看,这一次的保证又能持续多久?
手续很快办好。
小天离开的那天,院子里的小孩高兴地跳起来。
“走咯走咯!灾星终于走咯!”
“以后再也不用倒霉咯!”
吴云眼含怒火瞪着他们,但是又无可奈何,只能抱着小天捂住他的耳朵。
“马上我们就会离开了。”
小天没动,只是静静看着在院子里欢快蹦跶的几人。
有说要跟他做一辈子朋友的人。
有说长大后要嫁给他的人。
有说会一直保护他的人。
他们神态扭曲着,跳进小天的眼眶里。
办证的两天是吴云请来的假期。
事情办完,为了早日干完挤压的工作,吴云直接带着小天来到了局里。
一众人看稀奇似凑过来。
“小吴啊,这就是你说的那小孩?长这么帅气你也是捡漏了啊!”
“小朋友我是酥酥阿姨,你叫什么呀?阿姨给你吃糖糖哦~”
“我是小单叔叔,你怎么这么瘦啊?以后小单叔叔带你锻炼好不好?”
“我是小树哥哥哦,是你爸爸的徒弟,以后你爸爸出去办公就我陪你啦~”
被围住,第一时间有些无措,而后反应过来,直接平静地低着头不理会任何人。
大人们嘴上说说的话,最容易变卦。
吴云看出他的不自在,冲过去摆了摆手,“好啦好啦,这可是我的儿子,你们要是想要就自己去生一个!”
“什么你的儿子,明明就是我们大家的儿子!小天,以后别叫我阿姨了,叫我酥酥妈妈!”
小天默然不语,皱起了小眉头,看着不靠谱的一群大人。
他有些后悔答应过来了。
“哈哈哈,你看我儿子这眉头皱的,多有范!”
小天叹了口气。
真的后悔了。
“我儿子还会叹气哎!好聪明~”
“……”
不是,他们是不是有病。
小天干脆低头不语。
而这群讨厌的大人揪着他的头发夸赞。
“这头发好茂盛,洗一洗肯定又黑又透亮,我家儿子真帅啊!养一养肯定白白胖胖。”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天已经在警局里混熟。
大家都知道二组有个集体儿子,一堆人没事干的时候就围在他身边投喂。
干瘪瘪没精气神的小大人脸上肉眼可见的长了肉,眼睛也比之前灵活不少。
表情丰富多了。
而且二组还有个奇怪的癖好。
总是攀比自己今天又遇到了几次水沟,躲过了几次掉下来的花盆。
他们没有刻意避开,也没有刻意安慰。
只是用实际行动告诉小天,这种灾祸之说在他们面前根本无需在意。
两年后,看着一如既往对待他的众人。
小天的内心没法不动摇。
脸上的笑意渐渐多了起来,经常跟二组的爸爸妈妈们斗嘴。
也开始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上学。
外表冷漠不好靠近,但也没有引来众人的孤立,反而觉得他十分炫酷。
虽然没有朋友,却成为了学校的一股潮流。
可惜,灾星就是灾星。
不会有好运降临。
二组端了一个吸毒点,本来任务可以完美完成。
可就是运气不济,一个简简单单掉落的气球爆炸声提前暴露了他们的存在。
吴云为了保护队友,身中数枪,在重症病房抢救。
失血过多,加上子弹射中关键部位,没有生还可能。
但吴云却还是撑着一股气醒着等来了小天。
小天站在床边不敢上前。
泪流满面。
“小天,过来跟爸爸说说话好吗?”
在酥酥妈妈的推搡下,小天在跪倒在地。
声音哽咽:“你说话不算话,你说过不会抛下我的!”
吴云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天,我帮你想了一个名字,叫吴天命好不好?”
“管他什么灾星不灾星,天不要你,我们要,千万不要认命,答应我。”
看着吴云眼里的焦急,小天哭喊着应下。
“我答应,我答应你!爸,别抛下我!”
吴云笑了笑,“好孩子,对不起。”
随后又偏头看着二组其他众人。
“小天,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吴哥!”
丧礼上,八岁的吴天命抱着吴云的骨灰,默然不语。
整个人散发着沉沉墓气。
酥酥按在他的肩膀上。
“儿子,我们这些做警察的,早晚都有这么一天,你以为你一个小孩还真能决定我们的生死么?”
专属闹铃陡然吵醒吴天命。
吴天命瞬间睁眼接通。
“喂。”
“儿子,是不是我要死了你才愿意过来吃顿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