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位同学请坐下吧。还有谁可以给出答案来呢?”
高桥教授没有就此打住,使得原本的问题继续了下次。
这次。
举手想要发言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一半以上。
因为人数太多,外加上时间有限的缘故,高桥教授当然不可能,一一叫他们起来发言。
只好从中,随机进行抽选,然后聆听不同人的答案——
同学A:
“杀人是强制切断一个人的人生,剥夺ta的希望和未来。
被杀的人,在断气之前所感受到的感受,一言蔽之,就是‘没能活下去’的遗憾。
另外,杀了一个人,就等于夺走了那个人的家人(包括恋人等)的人生。我认为,任何人都没有将这种遗憾,赋予他人的权利。
例如,如果被杀的是家里的顶梁柱,孩子就会无法升学,梦想也会破灭。
因为打击太大而患上精神疾病,不得不放弃工作和梦想。
恐怕,谁也没有这样做的权利吧?
正因为如此,我认为不能杀人。”
同学b:
“在刑法中,根据法律必须遵守的利益,被称为‘法益’。
按照法益轻重的顺序,有‘死刑’、‘有期徒刑’、‘禁锢’、‘罚款’等刑罚。
应该以杀人罪来保护的‘法益’,正是‘人的生命’。正如最高刑是‘死刑’一样,作为法益是最重的。
在某个最高法院的判决中,有一句着名的台词——‘一个人的生命,比整个地球还沉重’,这句话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这一点。
另外……
我是基督徒,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被神创造的东西都是应该被尊重的。
那毁掉ta(用人类的话来说,杀死),这是违背神的行为,是一种应该受到天谴的行为。
法院是“御上”。
虽然汉字不同,但都是“神”。
所以,法院的结构是代表“神”对杀了人的“人”,施以刑罚。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家伙可以被杀,但这个人不可以被杀’的歧视,是不应该存在的。
从这个思想出发,就会出现‘废除死刑’的观念……虽然很划清界限。”
同学c:
“我想答案不止一个。
简单地说,就是因为‘无法挽回的事情’是最大的。
没有人希望自己被杀,也没有人希望亲近的人被杀。
对当事人来说,就等于断绝了各种希望;对亲近的人来说,就等于完全断绝了联系。而且,这种状况绝对不会得到改善。
法律上杀人是要受到惩罚的,这也许是一个理由,但如果以此为理由的话,就有可能变成——只要不被发现就可以杀人。
法律所禁止的事情,一般被认为是‘不可以做的事情’;或者至少在政策上,是‘不可以做’的。
我想在某些地方会学到,‘自己不希望别人做的事情,就不应该对别人做’,杀人也与此基本相同。”
……
“很好。”
在听完了几名同学的回答后,高桥教授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他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显然,对于大家所给出的答案,都十分满意。
——做正确事的人,是伟大的。
高桥教授曾说过这样的话。
对于这些,未来或将会从事法律相关工作的,尚在学习期间的学生而言,保持着那份“正义之词”,怀揣着那份“正义之心”,是一件十分宝贵的事。
“听完了这么多位同学的回答……在给出我的答案之前,我想先讲一个简单的故事。”
高桥教授说着,将空闲着的左手,负在了身后。
在舞台上,来回慢慢走动着。
“我有一个女儿。
如果还活着的话,说不定已经,顺利进入大学,然后顺利的大学毕业了。
虽然我是东大毕业的,但我并没有对她做出过多的要求;对于她的成绩,也没有过分的进行约束。
所拥有的,不过是希望她,能够‘平安健康成长’,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愿。
可有时候,往往事与愿违。
就在五年前的时候,她与同学们在唱完卡拉oK回家的路上,不小心遇见一个混混模样的人。
原本,她在此之前给我打过电话的。
只是因为,当时的我忙着准备讲课所需的资料,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根本没有觉察到。
甚至……连她最后给我发来的语音留言,以及邮件,都来不及查看。
最后,还是警方联系我,我才得知了自己的女儿,被那个混混侵犯,因为受不了这样的屈辱,选择了跳海自尽……这一事实。
因为不是被‘侵犯至死’,所以最后……那人只是被以‘侵犯罪’,判处了两年有期徒刑。
对于作为受害者的家属,这无疑是沉痛的打击。
如果法律无法制裁这样的恶,那么就由我来制裁好了……我曾经,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
可,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我呢?
是因为那个人的父母,在他被法院宣布判决书后,通过多方打听,找了我家,不停地向我赔礼道歉。
早年间,妻子因为白血病去世。
后来,我的女儿又失去了生命……只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留在这世界上。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挂念的了,也没有什么好留念的……
所以,即便他的父母找上门来,跪下来向我道歉,不停地朝我说着‘对不起’,我也没有任何心软。
心里,生不出任何同情来。
我甚至不耐烦的赶走了他们,大骂着‘滚’。
可那个人的父母,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第二天又找上了门来,甚至每天都是如此。
终于。
当我不再赶跑他们,对那个人的父母,进行认真打量的时候,才恍然间发现,他们和我一样……都早早的白了头发。
那个人也的确是有罪的,因为害我失去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可那个人的父母,却与我承受着同样的痛苦。
明明他的父母,看上去并不像是有着‘犯罪基因’的人,可却偏偏拥有一个,成为了‘犯罪者’的儿子。
我不知道究竟在怎样的环境下,催生出了这样一个魔鬼,也不清楚他究竟受到了什么影响,才会做出那样让人陷入不幸之中的事来……
总而言之,无论是直接杀人的犯罪,还是导致了他人间接性死亡的犯罪……受伤的人,永远不止一个。
如果我当初,耐心等待那个人从狱中被释放,然后杀了他……那样,他的父母就会陷入,更深的不幸之中了。
我的女儿,是一个善良的人,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父亲,去做这样的事。
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告诉更多的人,让他们去遵守‘规则’,不能做‘让他人陷入不幸’的事。”
第三百四十章:石栗三郎死亡真相
“另外……
需要补充一点的是,作为法学部的教授,我专注研究了刑罚很多年。
如果我真的想要犯罪,一定比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
即便是犯罪了,也可以让警方抓不到;即便是抓着了,也无法治我的罪。
而现在在场的观众之中,一定不乏法学部的学生。你们如果跟我一样,一直都专注于某个领域,那么也会拥有属于你的,得天独厚的天赋。
可是,万万不能将这样的天赋,用在犯罪的事上。
人为什么不能杀人?
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回答,不同的人能够给出不同的回答,因为每个人心中衡量的尺子,是不一样的。”
说罢。
高桥教授没有再继续出声,甚至也停下了来回走动的举动,只是转身面向了礼堂内的众人。
显然……
这场演讲会,已到此为止。
“啪啪啪!”
在不知是谁的带头下,大家纷纷献上了自己的掌声。
雷鸣般的掌声,如同潮水一般的翻涌着,可高桥教授的脸上,却并未因此露出开心的笑容。
因为……
他想要的,并不是让大家觉得这样的演讲“精彩”,或是给出“讲的很有道理”,这样浅显的回答。
高桥教授真正想要的,是希望大家每个人,都握好衡量自我的尺子。
在现有的规则下,努力生存下去。
“人为什么不能杀人……冬,你的回答是什么呢?”
在鼓掌的空隙,波本忍不住的扭头望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冬枣。
虽然清楚地知道,这样的问题对于某人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因为……
作为组织成员之一的冬,手上一定沾满了不少血腥。
本以为在听见了这样的问题后,对方会略显犹豫了一下。
没想到,却像是早已在心中,打好了腹稿,或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得出答案一般。
不假思索的,回答了他的提问——
“杀了我,你也会被杀。”
“什么?”
可是。
在听见了这个回答后的波本,却不由得微愣了一下。
许是没反应过来。
也或许,是因为觉得这样的回答,听上去有些难以理解,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愧是冬先生,真是简洁明了的回答呢!”
然而。
冬枣身旁的伏特加,在听见了这样的回答后,脸上却是顿时露出了“崇拜”的神情,略显激动的给出了这样的称赞来。
“如果你没有读过‘社会契约论’,那么我对你的惊讶,并不会感到意外。”
冬枣并未理会伏特加的称赞。
只是这样说着,像是对波本方才的惊讶,给出评价一般。
《社会契约论》又译为《民约论》,全名《社会契约论或政治权利原理》。
是瑞士裔法国思想家让-雅克·卢梭,于1762年写成的一本书。
社会契约论的主要表述,是探究是否存在合法的政治权威。
——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他所说的政治权威,在我们的自然状态中并不存在,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社会契约。
在社会契约中,每个人都放弃天然自由,而获取契约自由。
在参与政治的过程中,只有每个人同等地放弃全部天然自由,转让给整个集体,人类才能得到平等的契约自由。
“《社会契约论》……那是唯心主义的政治学说吧?”
波本先是茫然了一下。
随即,很快便回过神来。
显然。
对于冬枣方才提到的《社会契约论》,并非是一无所知的状态。
毕竟在国中课本上,就已经提到过这个词汇了,虽然并未进行详细的解说。
“我还以为,你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来着。”
最后,波本这样评价了他。
想来。
是因为之前那番,关于“命运”的说辞,令他至今历历在目。
“我从来没这样评价过自己……不过,我偶尔也的确是‘唯心主义’来着,比如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怪神这样的存在。”
冬枣说罢,无言的失笑了一下。
许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有些太过不切实际了。
毕竟——
世上,怎么可能会存在那样的超自然生物?
一切,不过都只是人们的臆想罢了。
…
此时,掌声也已经停止。
看上去冬枣似乎并未准备,与自己从前的学生“叙旧”。
只是单纯的前来,听对方的演讲罢了。
“走吧。”
他这样说罢,起身便朝着过道方向走去,显然是打算离开了。
其余人,见演讲会结束,自然没有几个留下来,想要同高桥教授一同探讨“哲学”,或是“法学”。
毕竟,那也是一件,同样需要“勇气”的事。
“是!”
伏特加在见着冬枣离去后,连忙应了一声,随即立马跟上前去。
波本见状,自然没有继续停留的道理。
于是,随即便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走在前往校外停车场的路上,波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向冬枣提问道:
“对了,冬……之前杀害石栗先生的凶手,找到了吗?”
“你很关心这个?”
闻言,冬枣倍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以往秘密主义的波本,会对那件事显得如此上心的样子。
难道说,死者“石栗三郎”是他的朋友?
但从之前的表现来看,显然这是不可能的猜测。
那……
难道是因为高桥教授的缘故?
仔细想想,或许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不……”
波本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只是好奇而已。”
他的确只是突然想起,之前那桩未解决的谜团。
毕竟,往往这样的未解决事件,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心中窥探真相的欲望,更加浓烈。
“是吗?那……你觉得真相有多少个呢?”
“什么?”
闻言,波本蓦然一愣。
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给出这样,看上去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反问。
但他在听后,还是试着认真思索了一下,随即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来,道:
“我觉得……真相只有一个。”
——真相,只有一个。
——真実はいつもひとつ!
这样堪称“名台词”的句子,在由波本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冬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很少见到他,笑得这么开心过了。
可这模样,落在波本眼中却觉得一头雾水,不禁心生怀疑:有那么好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