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风(13)
吃你奶奶个腿儿!
林雨桐拂袖而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好脾气的小王妃突然发的哪门子的脾气?
崔映月低声解释道:“陕西大雪,夏粮绝收。山西地震,房倒屋塌。辽东失了抚顺,朝廷偏无钱无粮……”
崔尚仪皱眉,抬手制止了崔映月,“你是王妃近侍,暂且饶你一次!下次再等听见你议论朝事,命就别要了吧。”
崔映月双膝一软,噗通一声个跪在地上,不敢再言语。
崔尚仪抬脚往内里去,站在门外,“王妃,臣有事需得当面陈于王妃知道。”
林雨桐坐在内里的榻上,外面的动静她听见了。事实上崔尚仪那么大的声响,训的是崔映月,又何尝不是自己。
大明的皇室,有极其严格的内令的!将内令放在了明皇祖训里。且在开篇就说了,‘凡是我子孙,钦承朕命,无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1】
内令放在明皇祖训里,这自然也不能更改。
而内令呢,是及其严格的。就像是林雨桐之前给林宝文写的那封信,传递已然是违反内令了。不过是郝红梅私下办的,这才罢了。若有人要真拿这个生事,它还就是个事。
内令里有规定的,女眷凡是给外面写文贴的,不管是写文贴的人,还是那边接文贴的人,都斩首。凡是知情之人,也是同罪!
坚决杜绝女眷干预外政。
想说出去烧香拜佛,这一盖都不许,违反了必是死罪。
若是女眷病了,私下不能叫太医御医的,身边的女官把身体的状况告诉太医,然后太医开药,女官领药便是了。医婆就那点水平,为何宫廷还需要呢,为的不就是这个吗?但是医婆能去妃嫔的寝宫看诊吗?也不能!人家有安乐房和月子房。
病的重了,去安乐房养着去吧,那里有医婆。安乐房人家分内外,外安乐房给太监瞧病,内安乐房就是妃嫔和宫女之类,后来就跟养老的地方差不多了。到了年岁大了浑身是病,都在内安乐房耗着呢。
生了孩子要坐月子,去月子房吧,那里有专门的稳婆。
这些内令,执行的当然不算好!它有弹性的前提是,得首先你是实际上的管理者。比如,皇后、太子妃,那你就是强势些,宫里的女官迁就你的就多些。
而自己呢,是一简王妃。
女官压根就不惧怕!
看吧!这就是双刃剑!要了女官来,管着别人了,自然也就管了自己了。
崔尚仪今儿这一开口,给自己提了个醒,每走一步,都得慎重,一步也错不得的。
想明白了这个,她脸上的怒色就消失了!当怒不起作用的时候,她果断了舍弃了这种无用的情绪。接下来该下面怎么办才是最要紧的。
因此,她只淡淡的叫崔尚仪:“进来吧!”
崔尚仪抬脚进去,看到淡淡的坐在榻上,脸上已不见任何表情的简王妃,她见礼之后坐下,开口就要说话,林雨桐抬手给拦住了,“尚仪误会了,我乃皇家内眷,怎会管外事。不外是,王爷要出门赈灾,我听了几句而已。想起王爷说的境况,不由的想起孝慈高皇后……”
孝慈高皇后就是开国的马皇后。
林雨桐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言语里多了许多的怅然:“……近来也听钱尚仪说一些先辈女眷的事,前儿听了一段,说是孝慈高皇后简朴,若遇灾荒之年,必定率领合宫食素。她老人家还说过,奢侈之心易萌,崇高之位难处,不可忘勤俭,不可侍者富贵。【2】尚仪,你训诫的对,内眷议论外事,有违内令。然,女官不该只管一半,不管另一半吧!女眷议论外事,是错。难道宫廷奢靡无度,便是对的?尚仪拿着朝廷的俸禄,做着朝廷的女官,只有引导训诫之权,没有规劝上奏之责吗?若是如此,请尚仪告诉我,这内令的哪一半是我该听的,哪一半是我不该听的?”崔尚仪顿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简王妃是在说自己只捡软柿子捏,她的人只说了几句听来的话,便得了一顿训斥。反之,内宫的宴席等等,这都是女官的职责。明知道处处受灾,却依旧纵容主上奢靡而忘了先辈皇后教导,这便是女官的职责?
屋里很静,外面呼啦啦的又起风了。
林雨桐没兴趣跟她耗着,她直接起身了,“尚仪忙去吧!”她从边上拿了针线,“我该给王爷准备出门的穿戴了。”
崔尚仪这才如蒙大赦,急匆匆的出去了。
一出去就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这个小院,朝宏德殿去了。
梁尚仪当值着呢,因着里面的大人争执的时间久了,且不知道有争执到什么时候,她就悄悄的退出来,低声问说,“怎么了?”
崔尚仪低声把事情说了,“……再是想不到,我说了那么一翻话之后,她在那里等着呢,一张口差点没要了我的命。宫里这些开销用度的事情,哪里是咱们能管的?太子爷的话,那是能拦的吗?她是简王妃,这个宫廷她是个过客!我提醒她,原本也是为了她好的。省的她不知道轻重,白白得罪了人!毕竟嘛,得罪了太子爷,之于他们有什么好处?他们得皇爷喜欢是没错,但最终,不还要跟太子相处,那又何必去惹太子不快呢?你说说,我这是不是好心?可结果呢?她面上不恼,还好言好语的,可就是将我给将在这里了!你说,如今这可怎么办?”
梁尚仪看了崔尚仪一眼,“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脾气?我告诉过你,那是主子们之间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到底,你我是奴,人家是主!你怎么又犯了老毛病了呢?亏的我还在宫令面前保举你,觉得你能掌东宫事!现在好了,你戳了简王妃一下,简王妃直接抡过来一棒槌,你说怎么办?置之不理?那女官还有存在的价值吗?可要管,就得拦了太子爷。你也知道,皇后不爱多事。再加上,皇后身子确实不大好,一直这些悉心的养着,最是不爱管事。你这不是给宫令出难题吗?这事你问我,我也说不上来。去禀报宫令吧,看宫令怎么说。”
张宫令能怎么说?气的点着崔尚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太子妃若是在,她直接跟太子妃提了,由太子妃去劝谏太子,这是合理的。可东宫没太子妃不是?难道叫女官去跟太子提吗?
女官管不到太子的事上!怎么办?
张宫令觉得给皇后惹了麻烦,这是个一不小心就会牵连了皇后的事情。
皇后靠在床上,轻声咳嗽。她不曾私下请过御医,看诊的御医都是皇上打发来的,只有如此,才是符合规定的。这会子刚咳过一阵,歇下来了,结果张宫令说了这么一通话,把皇后给逗笑了。越是笑越是咳,好容易压下去了,皇后就摆手,“可见有些人天生就是做主子的!这个皇后我做的好不吃力!这些年谨小慎微,就怕有个行差踏错。可她小小年纪,拿捏人,不过是抬手动嘴的事罢了。这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是极其容易的。你去,传我的懿旨,就说东宫无女主人,只女官掌女官事,到底是不妥。而今,长孙未曾娶妃,简王妃是正经的东宫儿媳,女主人。她管着东宫内事,名正言顺。”
一把又给简王妃出的难题给推回去!打的一手好太极!
皇后自己都觉得怪没意思的,跟欺负小孩似得!可她这个皇后,也有诸多的无奈,“一则,我不是太子的生母,虽为国母,教导太子原没什么不对,可我终要走的。把人得罪了,你叫荣昌怎么办?”
荣昌是皇后唯一的女儿,皇后怕将来公主会被穿小鞋。
“二则,我自来不管事。突然这么一管,郑贵妃必是跟着生事的!不想沉渣泛起,就干脆躲远好了。”说着,就兀自咳嗽。
张宫令心里愧疚,“到底是我没处理好!”
皇后摇头,“三则……她既然有此能,给她个机会又何妨。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送她个人情,也就是了!这些东西你未必想不到,只是不好跟我提罢了!人人都有难处,你能体谅我的难处,我自能体谅你的难处。就这么办吧!”
是!
于是,林雨桐得了一道旨意,东宫内事,她做主!
这旨意捏到手里,觉得这个皇后还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这里已经被送了许多的账册,“这是干什么?”
桐桐把事低声跟四爷说了,“……是我把事想的简单了!女官……跟我想象的并不一样。”
本就不一样!四爷将披风解了,也说在宏德殿的事,“……我要出京赈灾,你以为没有反对的人?”
“亲近东宫的官员里,都反对你出京?”虽然林雨桐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还是不是滋味,“他们维护‘正统’的心,哪怕分一半放在维护百姓上,大明何至于此。”
是啊!何至于此!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放大文人的很多好的时候,是很容易被感动的。但当你身处其中,有时候感受最深的不是他们的好,而是他们身上的种种的固执。
这种固执像是捆绑着人的绳索,扯不开争不断。你越挣扎,它束缚的越紧。跟这些人怎么相处,四爷觉得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砍了它,一个是解开它。
若是舍不得砍,那就只能解!
可这个结,不是谁想解就轻易能解开的!这得去磨,磨到彼此都伤痕累累,之后才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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