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一天，整个矿局就弥漫着不安的气氛。按照惯例这会矿局领导应该排队到每个科室转一圈，说是代表矿局给所有的机关干部拜年，其实就是查一遍岗……
今天领导没有拜年，一大早所有的班子成员全都挤在小会议室开会，而且一开就是一上午。跟办公室里打听，结果除了办公室主任，其他人都不允许靠近。
张瑞只是有点好奇，不过这事跟他这种闲职关系不大，他关起门来好好练字就成。在完成飘逸的当大事、恕报不周、花圈等字修炼之后，张瑞现在主攻“明镜”的书写。
“明镜”就是一块大红布，取自心如明镜之意，一般需要女婿或者侄女女婿送来。上面需要写上逝者平生的功绩，不过这个一般也没人看，主要是用在最后盖骨灰盒。
“张工，在办公室呢！”
十点多的时候，办公室有人过来通知张瑞中午有安排。
“啥事？”
张瑞也挺奇怪，之前没听说矿局有啥大动作，这种整个班子商量的会，应该不是调整干部，这两年调整干部这种大事，基本不开会。
“吴主席说让你中午别走，他开完会就过来找你。”
刚才吴爱民通知办公室，让张瑞在办公室里等他。
“还没开完吗？怎么会这么长时间？”
张瑞看了看表，这小会都开了两个多钟头了。
“不知道，除了办公室主任，其他人一律不准靠近。”
单位上还有啥事能瞒过办公室？不过今天这事就蹊跷了，办公室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应该是上级跟局长的单线联系。
“值当的，还要商量起义咋的？你跟他说，我就在办公室里等他。”
新县开了家吃兔子头的店，据说味道很赞，张瑞本打算中午跟司机一块过去尝尝，看今天的情况够呛。
又过了两个小时，这小会还没有开完，张瑞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办公室送来了午饭，大包子、鸡蛋汤，还切了盘牛肉。
“开完会了？”
张瑞还没开始吃呢，就见吴爱民匆匆推门进来。
“你这还有大包子呢，饿死我了！”
吴爱民也顾不上洗手，坐在张瑞办公室沙发上，一手抓着大包子，一手捏着牛肉片匆忙吃饭。
办公室的人见吴爱民在张瑞这吃上了，赶紧又拿了些包子过来。
“不去食堂吃点？”
反正还没过饭点，让食堂炒俩菜，也比在这啃包子强！
“来不及了，马上就要跟郭局长出去协调事情。”
吴爱民翻了翻包子下面，有几双一次性筷子，刚才吃的急，没注意！
“啥事值当的这么着急忙慌的？”
张瑞拉过凳子坐在他对面，陪着他一块吃包子。
“唉，又来大麻烦了，矿局班子成员一人包一个大矿，我包协谷矿。这是一份绝密文件，你千万千万不要跟别人乱说。”
吴爱民从兜里摸出一份折叠的很仔细的文件递给他，按理说这东西不应该让张瑞看到，不过里面涉及协谷矿的内容，离了张瑞还真不容易搞定。
“不合适，这种文件我不能看。”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张瑞手底下也没闲着，接过文件来，就着包子边吃边研究。
“干的好好的，怎么又开始下岗？”
文件上的内容是在几个矿开展大下岗工作试点的通知，说是上一次下岗工作取得了显着的效果，要求在产量下滑的单位再次进行大下岗。
股份制改造的时候，大伙都尝到了甜头。但是随着事件的推移，大伙发现自己干的再多，也不如领导拿得多，于是消极怠工现象也就再次出现。
之前我们说过，承包车间就是用集体的生产资料给个人捞钱。工人们虽然不懂这个道理，但过了几年大家也基本上看明白了。
所有违背价值规律的谎言，终究会被时间拆穿。
这一次大下岗其实是“砸三铁”后遗症的集中体现。当年按照上级的部署，各单位成功“砸了铁饭碗、打破了铁工资”，但是在“搬走铁交椅”的时候，没有顶住压力，导致铁交椅镀上了一层股份制的金漆。
落后的管理制度此时再次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这次下岗并没有从管理层开始，首先倒霉的就是一线工人，很多勤勤恳恳工作的人在这个时期集中下岗。
“上级点出的单位都是去年产量下降的矿，要求减人增效。”
所谓的减人增效，也只不过是杀鸡儆猴而已，谁也不想被优化下岗，只能加倍努力的去工作。但在当时的企业体制下，劳动模范永远跑不赢关系户，等这阵强心针过后，优化下岗就失去了刺激生产的作用。大批熟练工人被优化下岗，也就为之后的破产潮埋下了伏笔。
“天天喊着减人增效，人没见减多少，效率也没见增加多少！”
张瑞平时还帮着吴爱民协管人事方面的工作，进年前不到一个月，就有十多个关系户，被安排到各矿的井上部门里去了。
“这主意损，还不允许办理内退手续！”
为了减少下岗工作中碰到的矛盾和阻力，各单位基本上都拿内退异化了下岗工作，看来上级是吸取了上一次下岗工作的教训，提前堵住了这个口子。
“咱哥俩关系不错吧！”
这就是个得罪人的事，吴爱民想找个垫背的。
“也就是面子上的事！”
张瑞不傻，这种生孩子没屁眼的活，他可不会眼巴巴往前凑。
“我不很熟悉协谷矿的情况，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张瑞在协谷矿干了三十多年，正好可以哪来顶雷。
“你们班子成员包保的单位，我去不合适！”
开什么玩笑，不论让谁下岗，谁还不跟哥几个玩命？
“你这话说的，你还想入班子吗？”
吴爱民一看感情牌没啥用，就赶紧利诱他。
“入不入就这样了，也不差这块八角的工资。”
在单位上，进领导班子听着挺好，但是进了领导班子就得分管一摊，各种考核、各种问责就跟着都上来了，最关键的是工资跟虚职还没啥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