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令狐秋惊讶地问道:“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怎么没有发现灵元师傅的异常?”
“我是在林叔禅房门口发现的。”秦锦绣坦言,“那蛛丝很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那你是怎么看到的?”令狐秋依旧不解,“莫非你有透视眼?”
“少来。”秦锦绣白了令狐秋一眼,“我也不是妖精,怎么会有透视眼?真是的。”
令狐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开个玩笑。”
一旁的方正面带惆怅,“她是看到了蛛丝反射的银光。”
“对,就是银光。”秦锦绣为方正点了一个大大的赞,“自从进入灵归寺以来,我发现灵元是非常爱洁净的人,他是绝对不会穿沾染到蛛丝的衣裳,所以我猜测,他应该不知道自己身上挂到了蛛丝。”
“那草灰呢?”顾砚竹的指尖无意间略过低矮的树丛,“寺内也同样生火做饭,今日我还看到灵元去厨房巡视素餐,拿什么证明,他鞋底的草灰是来自废弃的小厨房?”
“这非常简单。”秦锦绣扬起手中的取证袋,捏出几粒灰砾,仔细地说道:“我问过灵忘,他说如今寺内烧的柴火,都是今年春天和夏天晾晒的野草,这样的野草湿气重,用来生火做饭,留下的草灰颗粒会特别松软,但这几粒特别硬,应该是陈年的草灰。”
秦锦绣又面向方正,“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那个废弃的厨房已经好多年不用了,因为有人曾经在那里熏染过荤腥的肉食,所以被当年的住持以破戒为由,封存了小厨房。”
“是的。”方正轻轻点头,转而脸色微变,“我明白了,当年破戒的僧人熏染肉食是用香梨茶果树的枝条生的火,所以留下的灰烬与今日的大有不同。”
秦锦绣微微颌首,“正是如此,我们那日蒸骨验尸,怕污了尸骨,所以彻底清扫了废弃的厨房,灰烬已经打扫干净,所以灵元若是后去,是不会沾染到蛛丝和草灰的。”
“那他一定是在我们之前到的小厨房,将白盐撒到刘巡防和曹将军的尸骨上。”令狐秋笃定地说:“所以他的鞋上才会沾了草灰。”
“他为何要在刘巡防和曹将军的尸首上撒盐?”令狐秋眉峰陡立,“他当时并不知道我们要蒸骨验尸?”
“灵元天资聪颖,或许他看出了我们的企图。”秦锦绣淡定地看向笼罩在晚霞下的灵归寺,神色凛然。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方正低下头,“他只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僧人,与曹将军和刘巡防无仇无怨。”
“或许他有难言之隐。”顾砚竹深知方正和灵元之间深厚的情谊,低声劝慰,“又或许他在袒护凶手。”
“灵若?”秦锦绣将话挑明,“灵若虽然右手受过伤,左手不大灵活,但若是有人接应,杀掉刘巡防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灵若和灵元都是凶手?”方正脸色泛白。
秦锦绣没有正面答复方正,而是蹙眉说道:“其实,我们一开始的方向是没有错的,只不过被一桩接一桩的迷雾所蒙蔽,但直觉告诉我,我们离真相已经不远了,方正,我知道你和灵元之间的情谊,也知道灵元的为人。但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独自的小秘密,每个人的心底都住着一个丑陋的自己。无论外表多么光鲜靓丽,谁也逃不脱宿命的安排。”
方正怔住了,微微张开的醉,缓缓闭上,眼神中漾满了痛苦。
秦锦绣轻轻握住方正的手,柔声说:“不管灵元是不是凶手,如今看来,他都有很大的嫌疑,为了灵归寺,为了星云师傅,你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强大的情感会影响你正确的判断力。”
“那我该怎么办?”方正有些不知所措。
秦锦绣细心开导,“你有没有发觉灵元和以前不同了?”
“他……”方正陷入深深的回忆中,“灵元长我几岁,从我记事起,他就已经在灵归寺为僧了。”
方正如玉的脸上挂着一丝欣慰的笑意,“当年,我还羡慕他是一名真正的僧人,而我不过是个俗家弟子,吵着要星云师傅为我剃度。”
“你们都是被星云师傅带大的?”秦锦绣心疼地问道。
“嗯。”方正点点头,“星云师傅曾经说:我和灵元各有各的命运,他一生只能与佛有缘,而我红尘未断,只能再入凡世。”
“灵元从小就聪慧,非常刻苦,若是同我一起考取功名,也会榜上有名。”方正直言,“不过,自从我离开灵归寺进京赶考之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这次回来,我觉得他愈发沉稳,不像当年那般爽快,好像有什么心事。”
方正的脑海中浮现出灵元那张老气横秋的脸庞,不禁感慨万千。
“星云师傅去世后,灵归寺所有的重担都压在灵元身上,他也的确不容易。”秦锦绣忧心忡忡地应道。
“是呀,灵归寺原本是个香火旺盛的寺庙,后来几度沉浮,变得异常的冷清,星云师傅再世时,最大的心愿就是恢复灵归寺当年的喧嚣。”
方正语调凄凉,“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灵归寺虽然年代久远,但已经远远比不上那些近年来,各地乡绅花重金修建的寺庙。”
“所以,星云师傅才不惜苦苦修行一生,浇筑金佛肉身舍利?”顾砚竹凝重地说道。
“我想,星云师傅的确有心如此。”方正释然地看向秦锦绣,“不知道,你能否将星云师傅的临终书函让我一看?”
“这……”秦锦绣犹犹豫豫,不忍心拒绝方正。
方正见秦锦绣面带不安,怕其为难,转而望向远处的树林,“对了,经你提醒,我倒是觉得,灵若的性子与灵元有几分相像,但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我也不得而知。”方正的心底开始动摇。
秦锦绣十分感激方正的理解,心里装满感动。
“林叔?”秦锦绣突然一语,惊了方正、令狐秋、顾砚竹三人。
“其实,本案又回到了原点,灵归寺一向宁静,自从铸造金佛之后,一切发生了变化,连石梁都不能预知天气,既然一切劫难皆因金佛而起,那我们还应该从金佛下手去查案。”方正望向如同家一般的灵归寺,心里苦涩无比。
“不错。”令狐秋随即点头,“既然灵元、灵若、林叔都有嫌疑,那我们可以分别试探他们,逼迫他们露出马脚。”
“只是林叔他身子孱弱,恐怕……”顾砚竹谨慎地摇头,“我觉得此事与他无关。”
“不,真相只有一个,有时候,恰恰与我们想的相反。”秦锦绣眸光一闪,“我猜,林叔根本不是什么仆人,他就是捐助金佛的真正恩客。”
方正脸色微变,眉目微拧。
“你还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秦锦绣殷切的问道。
“他说年轻时,曾经在边界遇到劫匪,险些丢了性命?”方正喃喃自语,“他额头上的刀疤,正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劫匪?曹家是将门之后,一直镇守边界。”令狐秋震惊地掩住口鼻,“莫非他们之间有过恩怨?”
“如此看来,一切似乎顺理成章,那灵元又为何卷入其中?”方正目光低垂,“但是,我们手中没有证据。”
“只要锁定了嫌疑人,就一定会找到证据。”秦锦绣执着地慰藉方正,“不管凶手是谁?我们一定尽力让他们自己认罪,毕竟此案特殊,刘巡防和曹将军也不是什么好人,有一种罪犯,都是被坏人逼出来的。”
“说得好,不过,等等。”令狐秋抬起手臂,大声喊道,“你们别忘记还有账册,能知晓曹将军贪腐卖官的直接证据,想必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这才是刘巡防和曹将军来灵归寺的真正原因。”顾砚竹惊呼。
秦锦绣自言自语,“刘巡防是慕名金佛而来,张伦提及过,刘巡防极其爱财,尤其爱金子,我知道了。”
秦锦绣看向方正,“刘巡防并非灵元所说,精通佛法,而是贪恋金佛。”
“金佛?”方正陷入深深的沉思,金佛在自己心中重如千斤,那可是星云师傅的肉身舍利。如果刘巡防真的有心对金佛不利,灵元的确有理由将其杀死。
方正的手心里满是冷汗。
“哎,真是太复杂了。”令狐秋伸了个懒腰,“时辰不早,我们还是回寺吧,今日,灵忘说,还要给我煮香梨茶果的热茶呢。”
“对啊,香梨茶果。”秦锦绣想起在佛堂里发现的香梨茶果,“寺庙中的香梨茶果都贮存在哪里?”
“那里。”方正高举手臂,指向灵归寺后门附近的空地。
“那是菜地呀。”秦锦绣定睛望去。
“菜地的旁边,紧挨着寺内的石墙,有一个地窖。”方正解释,“里面冬暖夏凉,用来贮存蔬菜和瓜果。”
“我们去看看。”秦锦绣意蕴深藏地盯着远处,眸光冷冽。
“好。”方正默然地点点头。
四人迎着和煦的夕阳,缓缓走下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