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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敏公主居高临下瞧着,眼中泛起了一片冷漠的水光。

她慢慢的抓紧了手中的帕儿,旋即手指头又一根根的松开。

不错,不错,这个越秋涵不过是个孤女。她地位和自己可谓是天差地别。而自个儿,更不必因为这样子的孤女,脏了自己的手指头。

她瞧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戏子,心中无不讽刺的想,既然薛家要不择手段的将自己娶过去,那自然应当替自己清除一些让自己无比厌恶的东西。

当然,薛家卑鄙,费尽心思,算计自己。她也是绝不会如薛家所愿,嫁给那个呆子一样的薛采青。

她要薛家母子反目成仇,而薛家的计划也好似竹篮子打水一样,一场空,什么都捞不到。

贞敏公主那尚有几分青涩的脸孔之上,蓦然流转了几许狠意。

自己这个公主,决不容人任意揉捏,恣意欺辱。

胆敢算计自己的,那也是十倍奉还。

越秋涵死死的咬紧了牙关,身子摇摇欲坠。然而薛夫人却一派盈盈喜色,对越秋涵的惧意可谓是视而不见,宛如最慈和的长辈。然而越是这个样子,却也是越添了几分惧意和寒冷。

赵松已然被薛夫人叫来跟前,在薛家这些长辈面前,赵松自然是眉宇恭顺。只不过,他时不时打量越秋涵,眼底也还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贪婪之色。

他样貌也还算端正,若非如此,就算是凑上前来奉承,那也不过是平添薛家之人的厌憎。只不过赵松多年来贪图酒色,肌肤微微蜡黄,微微有些虚气。好在今日他面上敷了一层粉,掩住了肌肤虚色,又新得了银子,做了一身崭新的衣衫。乍然一瞧,倒也算是一表人才。他大咧咧的在腰间挂了一枚荷包,正好是越秋涵荷包一模一样。

越秋涵听到了自己的牙齿轻轻的打颤,心中一阵子迷糊,又是说不出的茫然。为什么自己做的荷包,却有一枚差不多的在赵松身上?她想起了自己的丫鬟娟儿,那原本是薛家的家生子。平时虽然肯温温柔柔的,听着自己抽帕子抹眼泪诉苦,可是这个娟儿也是一定向着薛家。是不是娟儿出卖了自己,将荷包的花样子照着绣了一个?

这些念头,转瞬之间涌过了越秋涵的脑海了。可她脑子乱糟糟的,也没机会细细的将这些思绪想个通透。

而赵松一边问安,一边心中浮起了好色的念头。这越秋涵,越家表妹,也许单论容貌,也不过是可称清秀。可最动人的,却是眉宇间那么一缕宛如烟水朦胧的淡淡的哀愁之色。他久居青楼,天生喜爱女色,嫖得多了,自然是别有一番品鉴妙娥的法子。单单只用眼睛去瞧,眼前少女这一身雪白的肌肤,白嫩的可以掐出水来,可谓上品。越秋涵虽不是什么绝色的美女,却是身具内媚,姿容非凡。倘若摆布到了床上去了,必定是极妙。赵松也想试试,调教这难得一见内媚,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而越秋涵虽是孤女,却有薛家庇护,好歹是表小姐。赵松虽然垂涎,却也是没法子。

料不着这表妹作死,竟一心痴缠表哥,要坏了薛采青的前程。薛夫人爱子如命,自然是不肯允。故而竟将这个娇滴滴的人儿赐给了自己。

想着薛夫人的厚赐,看着近在咫尺越秋涵的一身雪白皮肉,赵松也是越发欢喜。

越秋涵虽瞧不透这赵松脑中所想,可那内心之中,女儿家的敏锐却让之顿时察觉到了一阵子的淫邪污秽。

对方偶尔扫过的眼神,好似自己没穿衣衫似的。越秋涵想起了那些薛家丫鬟偷偷议论的话儿,赵松因为贪花沾染的花柳病,这样子的人物简直是令越秋涵厌恶透顶,说不出的恶心厌憎。

耳边却听着薛夫人慈和的言语:“赵松,你这荷包,又是打哪里来的,怎么就跟秋涵一样花色,成双成段。料来,也是绝不会这样子可巧的。”

赵松却也是顿时不觉赔笑:“夫人,这话我这个外侄儿可不敢说,生怕污了小姐的清誉。”

他说不敢说,却分明是有所暗示,别有居心。

那些暧昧的目光,顿时也是落在了越秋涵的身上。有人不觉心忖,薛家到底容不得这个妖妖娆娆的表小姐了。亦有人心忖,当真是越秋涵水性也是说不定。说到底,她如今只怕也不能嫁给薛家公子了,既然是如此,有了别的心思,却去勾搭别的男人,也是有可能的。

薛夫人笑了笑,轻轻的挑起了手指上的指甲套:“你们这些少年人,做事情没有规矩,如今在我面前遮遮掩掩,话儿都说不顺了。哎,可饶是如此,我这个做长辈的到底是个慈和之人。你道我便当真如此食古不化,非得依着礼数不依不饶?既然是两情相悦,我见你这个孩子素来沉稳,便将秋涵许给你就是。她家里面长辈已经没了,我这个姑母,也是还能够做主。可怜这孩子孤零零的,又没有亲眷帮衬。故而,我也是要多费些心思,将她好生看顾。这一次她出嫁的嫁妆,我怎么也要出一份,掏一份丰厚的。”

一番言语,居然是将越秋涵的婚事定下来。

别人个个称赞,只说薛夫人重情意,对晚辈也好,还肯出一笔丰厚的嫁妆。这寻常的孤女,只怕也是没有越秋涵这样子的福气,能有这样子的好姑母。

薛夫人更是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拭了眼角:“可怜这孩子,父母去世得早。”

她心中却也是充满了森森的冷意,是越秋涵不知好歹,薛家将这姑娘养大,可她却是不知晓好歹,要坏自己儿子的前程。既然是如此,就不容自己不使出这么些个厉害的手腕,护住了自己的儿子。

而此时此刻,越秋涵已经是全然明白了薛家歹毒的心思,好似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了脚,一阵子的冰冷。

她牙齿轻轻的打颤,颤声说道:“姑母,我不要嫁,我不要嫁给他!”

越秋涵一双眸子之中,饱含了泪水,瞧着好似要滴落出来了。

薛夫人却也是一阵子的厌恶,自己又不是男子,绝不会吃柔柔弱弱的这一套。越秋涵在薛采青跟前摆弄也还罢了,自己自然不会上心。

她微笑:“好孩子,你说什么呢?你不要怕,这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便是你举止失了礼数,也是不必如此害羞,有我这个姑母为你撑腰。”

赵松也是脸皮厚的,丝毫也是不在意越梦涵脸上厌恶抗拒之色,也是一团喜气洋洋:“谢谢夫人,谢谢夫人,我是会对表小姐好的,一定要待表小姐好的。”

除了越秋涵脸上一团惊惶之色,每一个脸上都是不觉透出了喜气洋洋的神色。

越秋涵只觉得天旋地转,身躯瑟瑟发抖。

耳边,倒是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嗓音:“母亲,这桩婚事,还是,还是回去再议论吧。”

她眼睛一亮,原本饱含在眼眶之中的泪水珠子不觉顺着面颊轻轻的滑落。泪眼朦胧间,她瞧见了薛采青的身影,不觉阵阵激动,心尖也是微微发热。她好似落水的人,忽而就抓住了一条救命的稻草了。

薛夫人轻轻的一挑眉头,她也没打算背着薛采青将越秋涵嫁了。她知晓自己的儿子,还是知道分寸的。虽然爱惜表妹,可是断断不会做出有违家族利益的事情。有些事情,若不是让薛采青亲眼选择,只怕薛采青以后还会觉得自己这个娘专断。

也是,定然要让越秋涵死了这条心。

薛采青看着表妹泫然欲泣的样子,只觉得一股子热血上涌,恨不得百般呵护。他刚刚已然是知道,贞敏公主就在上面打量自己,可是如今薛采青全都忘记了。此刻,他的眼睛里面,只有自己这个表妹越秋涵。

薛夫人倒是沉得住气:“采青,你表妹的婚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如今她给赵松做了荷包,必定也是喜欢人家的。你性子迂腐,定然是觉得有违礼数。可要怜惜你表妹打小孤苦,若没咱们薛家,她也是养不大。既然是这个样子,你也别多见怪你这个表妹了。”

薛采青被母亲将话儿一堵,一时也不知晓说什么。

他慢慢的回过神来,心忖自己还能够说什么呢?他总能说,那个荷包,表妹的和自己是一对儿,和这个赵松没有什么关系。他不能当着满京城女眷的面,当真贞敏公主的面,当着家里长辈的面,说自己是喜爱越秋涵的,不能够将越秋涵嫁给别的人。

其实倘若表妹肯委身为妾,一切都好办得多了。

可是偏生越秋涵是不肯的,她年纪小,看着柔柔弱弱的,脾气却也是很倔强。一个孤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薛采青有着家族的重担,他也是给不起的。

不错,薛家是有三个儿子,可是大哥已经死在了战场上,二哥天分寻常,又染了病,手别说拿刀舞剑,到了下雨天举都举不起来。二哥总是整日喝酒,心中郁郁。二哥总是拍着自己的肩头,说以后薛家,都靠着自己了。而薛采青呢,盯着父亲白发,母亲殷切,早暗暗发誓,定然是不能让双亲失望。

越秋涵死死的盯着他,他的表妹眼睛里含了一层淡淡的泪水,却也是充满了浓浓的期盼。可是呢,自己表妹想要的东西,他却也是给不起的。

越秋涵眼睛里面满是期待,却迟迟未曾眼见薛采青说出自己想要听到的话儿。

她的身躯禁不住轻轻的颤抖,原名因为薛采青而明亮的眸子,如今却也是渐渐的黯淡了。

然而薛夫人却是很满意,觉得自己的儿子,到底还是知晓分寸的,一如自己记忆之中那样子的乖顺和听话。是了,薛采青是知晓好歹的,他应该是知晓,父母一番筹谋,百般算计,还不是为了了他铺前程?

她走过去,慢慢的轻拢薛采青的衣衫,和声说道:“你是个男孩子,就应该建功立业,为国尽忠。后宅里面的婚丧嫁娶,是当家主母应该做的事情,和没没什么关系。采青,你有些累了,回去稍作歇息,不必陪着母亲在这儿看戏。”

薛采青好几次想要掏出了怀中的荷包,可终究是没这份力气的。

他轻轻的点点头,脚好似灌了铅一样,转过了身子。

其实,他不是不在意表妹了。

母亲是生气了,才会做这些事情。他做为儿子,不能够不孝顺。自己若大庭广众之下,和母亲一番争执,那是会丢了薛家的脸。

他回家之后,自会央求母亲,甚至拿贞敏公主的婚事做要挟,让母亲不要让表妹嫁给赵松。

也不必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薛家的脸面。

最好是,能说动表妹做妾,到时候仍然能长长久久的厮守。

倘若表妹不乐意,那就备一份好的嫁妆,挑一个真正品行敦厚的男子,就这样子,就这样子让,让表妹嫁了吧。

赵松那样子的人,也是不成的。

薛采青每跨一步,都觉得脚沉甸甸的,好似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当他想到要将表妹嫁给别人时候,更不觉心如刀绞。他好似一个充气的皮囊,却被一锥子轻轻锥开,软绵绵的顿时死去了全部的力气了。

薛夫人也轻轻松了口气,她瞧见越秋涵失魂落魄那样儿,忽而微微有些心软。

她是知晓自己儿子的,回去后会百般恳求。是了,这个赵松,是她盛怒之下故意恶心人的。如今儿子听话,没那么生气了,薛夫人也不觉软了心肠。让越秋涵另外挑个好人家嫁了,备上丰厚的嫁妆,嫁得风光一些。越秋涵如今得了教训,又被拿捏,看到了薛采青的决定,定然是会服软,考虑也会现实一些,不会整日就盯着薛家做打算了。

贞敏公主冷冷瞧着这一切,她也是知晓别人正在偷偷打量着自己。

薛家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贞敏公主?

薛采青如此样儿,瞧得出来,总是对越秋涵有些旧情的。不过薛家,倒是拧得清。

只不过许多女郎,却也是忍不住好奇,好奇贞敏公主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然而贞敏公主的脸上好似戴了一层面具,谁也是窥不见她的心思。

贞敏公主冷冷的想,别人都会以为越秋涵会被吓坏了,并且因此服软。可是那个人寻觅了越秋涵平时里的诗稿,送到了贞敏公主跟前。贞敏公主很聪慧,从那些手稿之中,读到了越秋涵那忧郁而敏锐的心思,那清高而又孤傲的骄傲。

这样子的女子,是绝不容薛采青抛弃两个人之间的深情,而为了家族的利益去娶公主。

她瞧不上薛采青的懦弱,无不讽刺的想,今日越秋涵又怎会不爆发,不恼怒,不报复?

自己等的就是这一场撕破薛家虚伪面具的好戏。

说什么纯臣,说什么忠直,还不是追名逐利,不择手段。

越秋涵死死的盯住了薛采青的背影,许是因为眼眶里面又重新凝聚了泪水,那道背影顿时也是不觉变得模糊了。

这是背弃,不错,薛采青背弃了她了。

她喜欢的男子,将她扔了下来,不理不睬。

小时候,自己父母死了,觉得好害怕,孤零零的来到了姑母家。表哥沉默寡言,却很温柔,轻轻的拉着自己手,陪着自己玩儿。那时候,她觉得表哥好生温厚可靠,心里面也渐渐忘掉了死去父母的悲哀。

那戏台之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仍然是唱着牡丹记。

只见那表妹芳娃跪在地上,如泣如诉:“奴知错,奴知晓错了呀——”

李生却不肯饶,软布条充作鞭子,一下下的鞭笞芳娃,那芳娃的戏子也做出痛苦之状。

李生边塞打仗,得胜归来,却闻牡丹公主因错听芳娃的假消息,因此抑郁而亡,故而不觉大怒。

“我李家,怜你孤弱,惜你无家可归,无父母可依,你却是,不知好歹,不明是非呀。”

戏子尖细的嗓音唱着戏词,一句句的传入了越秋涵的耳朵。

那一句句的话儿,仿若是莫大的讽刺,说不出的讥讽。

她冷笑了两声,这一番情爱,到底化作了满身的污泥,惹人嘲讽讥笑。

越秋涵手帕举到了唇瓣,狠狠的一咬。

那手帕上绣了一对儿鸳鸯,她既是喜爱薛采青的,绣时候,却也是自然满心里甜蜜。

可如今,却偏生有切骨之疼,撕心之恨。

手指用力,那一片手帕竟然是撕成了两片。两片手帕之上,一边一只鸳鸯。

越秋涵将这撕开手帕,却也是轻轻的抛在了地上,宛如两片轻盈的蝴蝶。

贞敏公主便等着,等着越秋涵说什么话儿。

然而越秋涵只怔怔发呆,竟似什么话儿也不乐意说了,眼神一片恍惚和迷茫。

薛采青却不觉呆呆的停住了身子,他觉得自己再没力气走下去了。

他忍不住想起小时候,有一次捉弄表妹,故意抛下他,悄悄的躲了起来。

越秋涵哭得很伤心,到后来却也是撕心裂肺了。他不得不跑出来,既然要赔不是,可是又有些不服气。越秋涵应当知晓,自己只是闹着玩儿,又怎么会当着抛下她,不理睬她?

越秋涵脸颊轻轻的贴着自己的脸颊,湿漉漉的泪水轻轻的擦在了自个儿的脸上。她哽咽说道,说就算是闹着玩儿,她也是会当真的。

表妹脾气很小性儿,受了些委屈,自己必定要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能让越秋涵欢喜起来。可是今日,平时自己一点小事都很迁就,如今却抛下了她,不理不睬。别人眼里,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子。

打小,两人一块儿长大,一块儿玩耍,从小就没有分开。她,她就是自己的小妻子,自己又怎么能舍下她不理会呢?

薛采青艰涩的转过身,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了那个荷包,和越秋涵戴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越秋涵怔怔的瞧着他,眼睛里面没有之前的光彩了,眼神也好似隐隐有些迷茫。

薛夫人瞧见自己儿子居然折身回来,也是大惊失色,张张嘴,也是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采青,采青,他素来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不应该啊,怎么会这个样子。

薛采青将皱巴巴的荷包放在了几上,轻轻的说道:“母亲,你不要将表妹嫁给别人了,我喜欢她,而她,她也是喜欢我的。”

他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越秋涵的手掌,有些迟疑,旋即又狠狠的抓紧。

“我,我要娶她,娶她为妻,和她一生一世,都不要分开。”

薛夫人已经是气得脸色发青了,蓦然扬起了一巴掌,狠狠的抽打在了自己儿子的脸颊之上。

可是打完了这么一巴掌,她似也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软绵绵的坐下来。

别人都瞧着贞敏公主,虽然如今是薛采青实实在在的挨了一巴掌,可是谁都知道,那无形的巴掌,却也是已然打在了贞敏公主的脸颊之上了。贞敏公主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目光,垂下了头,盯着自己纤纤玉足。那纤足之上绣鞋十分精致,还缝了明珠。她身为公主,连穿的鞋子都这样子的珍贵,可是薛采青,薛采青却如此羞辱。

贞敏公主只觉得自己说不出的狼狈,她甚至觉得有些自己显得可笑。

这一切明明是自己所设计,折辱的却是自己的尊严。

越秋涵笑了笑,眼睛里面添了光彩。她身子软腻的倒在了薛采青怀中,伸手轻轻的抚摸薛采青的脸颊:“表哥,表哥,我就知道,你这辈子啊,不会真的不要我了。”

她这样子的举止,实在是太轻浮孟浪了,让得人瞧着连连皱眉头。

薛采青心乱如麻,可也忍不住脸都红了。然而他的表妹,拥有了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他无法将越秋涵给推开。

他把心一横,干脆将越秋涵的身子,轻轻的揽入了自个儿的怀中,温声言语:“刚才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怪我。”

越秋涵把头轻轻的搁在了肩膀之上,轻轻摇摇头:“我不会怪你的。表哥,从小大,我都没怪过你。有时候,我样子很生气,可是那是,那是骗你的,只盼望,你哄哄我,关心我。”

“可是,可是你要娶别人了,以后不理睬我了。”

薛采青赶紧说道:“不会的,绝对不会。你应当知道,无论怎么样,我再怎么犹豫,最后一定是会顺了你的意思。”

薛夫人原本不想闹,只因为当众呵斥儿子,也不过是增加薛家的笑柄。可是如今,她已经忍无可忍。她不想不到自己打小就知晓规矩的儿子,却当众说这些软腻腻的情话。

薛夫人尖声说道:“好了,如今人前这种样儿,也不怕丑。”

薛采青有些脸红,然而越秋涵却仿佛没听见:“我不知道,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这样子疼我。表哥,你知晓我的性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出身不好,可以做别人的小妾,可是却不能做你的小妾,只因为,我的心里面实在太爱你了。然而你若不要我了,我,我不会像清夫人那样子,也不会像戏里面芳娃那样子,我,我会离开你,不会跟你纠纠缠缠,那样子,那样子的难看。那戏里表妹那样子可恶,你不要信,我可不是那样儿。”

那台上的戏,早就已经停了,只顾着看薛家的戏。

薛夫人胸口起伏,充满了恼恨。她想不到啊,越秋涵这个侄女,看着柔柔弱弱的,心眼却那么多。她那样子的性儿,又怎么会放手,定然是痴缠不休。

薛采青叹了口气,心知母亲已然是被气坏了,薛家上下也是被自个儿连累个彻底。可是饶是如此,他听到越秋涵曾有意离开自己,却也是一阵子心慌意乱。说什么眼睁睁瞧着表妹嫁人,他事到如今,才知晓根本做不到。

他的手掌轻轻抚摸越秋涵的发丝,轻柔的说道:“好了,别说胡话儿了,你父母早就没了,家里田地也被叔伯占了,你又能离开去哪儿?倘若你要嫁给别人,我自然是不允。你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只能留在薛家,嫁给我做妻子。”

然而越秋涵搂着他颈子的手却一下子的松开了,整个身子也似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只靠着薛采青有力的手臂支持。

乌黑的血迹,顺着越秋涵的唇角,一滴滴的滴落,已然染黑了薛采青肩头衣衫。然而最初,薛采青也只以为她流泪罢了。

薛夫人也是不觉骇得退后了一步。

“那药我藏在身上好几天了,刚刚用手帕包着吞了进去。表哥,你说得再对没有,我原本也没地方可去,又不想,不想嫁给别的人。”

越秋涵一下下的咳嗽,吐出了一块块黑血,染得胸前满是漆黑的血污。

薛采青泣不成声:“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越秋涵染了黑血的手掌,轻轻的,抚上了薛采青的面颊,微笑:“不是的,其实,其实是我不好,我总是,总是那样子小气,应该知晓,你总会回头来哄我的,一定会顺了我的,我的意。表哥,你,你总是,舍不得我,我受委屈啊。”

她轻轻的啊了一声,抚着脸颊的手掌却也是不觉轻盈的垂落,多情的芳魂,就这样子死在了这儿。越秋涵无疑是故意的,要让别人知晓,薛采青舍了她,她宁可去死。当然,最后薛采青的折返,也给予她人生最好的安慰。

而直到这一刻,薛采青仿佛才真正忘记薛家种种,眼里满满都是这个刚刚死去的小姑娘。

贞敏公主身子一片僵硬,袖子里的手掌却也是不觉轻轻的颤抖。

而此刻,江边的临江楼上,百里聂轻轻的伸出手,手指却也是沾染上了些许纷纷雨丝。

今日的灯会,刚刚还皓月当空,风清月朗。

可是过了一会儿,那些风吹来了片片的云彩,居然又是纷纷落雨。

雨水洒在了江面之上,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百里聂拿起了那个牡丹记里面芳娃的人偶,上面染了一团血污,是刚刚玩儿时候弄脏了。

他将这人偶轻轻的往江水里面一抛,却也是很快的沉下了去了。

这一夜的朦胧灯火,到底也还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腥之气。

到了第二天,雨水停歇,在整个皇宫的窃窃私语之下,一道纤弱的身影,在斗篷的遮掩之下,到了皇宫一处轻掩的角门,轻盈的闪身进去。

而就在这个僻静的小小院落,已然有着一个英武的男子在等候。

对方容貌英俊,眉宇之间却颇有些冷肃之意,赫然正是北静侯萧英。

贞敏公主轻轻的解开了披风,露出了秀润无双无比美丽的面孔,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顿时不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之色。

他们这一样子的私会,也有好几次了。

这大半个月来,在萧英的悉心安排之下,却得到了这样子的机会,两个人能在这僻静小院里面偷偷的见面。

每次相会,也会超过半个时辰。日子一长,那巡逻的士兵,就会来到这隐秘的场所,打断这极为奇异的一对情侣。

当看到了贞敏公主时候,萧英眼底顿时流转了奇异的狂热之色,仿若是火山的熔岩,能将这一切生生的融化。这使得贞敏公主心尖微微一颤,正是这样子的眼神,打动了贞敏公主,让贞敏公主深刻感觉到自己被需要着。而那内心之中,自然也是升起了与众不同的甜蜜与苦涩。

贞敏公主蓦然轻轻的侧过了脸蛋,流转了点点的苦涩:“侯爷,侯爷应该是听闻了昨天所发生的事情?”

“昨天的事情?薛采青在家里人逼迫之下,挑中了他的表妹,结果那个越姑娘,却一时气不过,服毒死掉了。薛采青让公主伤心了?”

萧英不动声色的打量,眼睛里面流转了一缕隐秘的浓烈的嫉妒之意。

他努力克制自己身躯之中每一缕蠢蠢欲动的火热,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贞敏公主就名正言顺的属于自己了。所以如今,自己要百般克制,不要惊扰了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可人儿。她是自己这么多年的美梦,如今又这样子的美丽,是全天下最魅力的珍宝。

“越秋涵是我害死的呀,侯爷,我没想过这样子。”

贞敏公主不觉紧紧的搅着自己的手指:“其实,其实我只是想着,想着越秋涵丢脸,还有薛家丢脸。我没有想过,让她去死的。皇兄说得对,我不应该这样子的,我该听他的话儿。”

萧英冷冷说道:“你若听长留王殿下的话儿,他是不会允你跟我在一起的,连说句话都不可以。再者,那个越家表妹,是自杀,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贞敏公主心中阵阵发苦:“不是的,侯爷,你知晓的。牡丹记是咱们散出去的,故意,故意将故事闹得如此的微妙。这挑动了薛夫人心里面的那根刺,也挑动了越秋涵心里的刺。薛夫人觉得自己的亲侄女也会那样子的窃笑,那样子弄鬼。至于越秋涵呢,她心高气傲,那折戏将那个表妹形容的卑劣下贱,她如此自负必定咽不下这口气。咱们不是早就知道,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算是,就算是当真不能够嫁了,她也是会极清傲的伤害薛采青。咱们用一折纸戏,害死了一个姑娘。”

萧英怔怔的看着贞敏公主,流转了几许困惑:“可她是自尽的,就算是死了,死就死了,她那样子的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贞敏公主咬了咬唇瓣:“死一个人,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可是正如皇兄所言,解除婚约,也是不必非得要别人的命。毕竟,我,我也不喜欢薛采青,原本,也是没准备要嫁她。他,他原本可以跟表妹在一起,多可惜啊。哎,我那时候,太生气了。我就是气他,不将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萧英垂下头:“长留王殿下说的话儿,为什么要句句放在心上。公主,你在我心里面,是永远不会有什么罪孽的。倘若有罪,我也乐意为你承担,为你入十八层地狱。若是有罪,那罪也是我的。”

他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贞敏公主:“元家那门婚事,我会退掉。对于元月砂,我只将她当做是你,其实没一点儿放心上的。”

贞敏公主脸红红的,轻轻的嗯了一声。

是了,如今越秋涵再怎么样,都已经死掉了。原来要自己快活,自然也是要让别的的人不快活。

萧英淡淡说道:“扪心自问,倘若我知晓,越秋涵会死,可若她不死,我就不能和公主在一起,我可会犹豫?答案是,我绝对不会。无论牺牲多少人,要让多少不高兴。只要挡在我跟公主跟前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什么无辜,还是不无辜,我也不在意的。”

原本笼罩在贞敏公主心尖儿的惆怅,以及哥哥百里聂的忠告影响,如今在萧英如火般灼热的目光中,在萧英枉顾世俗伦理的骇人宣言之中,却也是悄无声息溶解掉了。

贞敏公主恍恍惚惚的想着,这世间大约没有第二个人,如萧英那样子,关怀自己,需要自己。

萧英要离去时候,却轻轻的对着贞敏公主跪下来,显得那样子的虔诚,那样子的热切。

他虽与贞敏公主见面,却守之于礼,十分克制,甚至没有伸出手臂将贞敏公主抱一抱。

如今萧英跪在了地上,却轻轻的撩起了贞敏公主的裙摆,凑到了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

贞敏公主的内心之中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感觉。

萧英岁数都快顶得上两个自己了,又是别人面青铁血狠辣的北静侯,在军中更经历无数的腥风血雨。

这世上的仁义道德,种种规矩,萧英也是可以抛之脑后。

可是这样子一个刚毅、狠辣,又年长自己那么多的男子,却轻轻巧巧的跪在了贞敏公主的面前,只撩起了一片衣服角这样子的亲吻。

贞敏公主甚至是有一种冲动,伸出了手指,轻轻的抚摸眼前男人的眉角。

她觉得萧英这双眉毛生得好生有英气。

可是女孩子的羞怯,到底阻止了贞敏公主这样子做。

男人跪扶伏的身影,更是让贞敏公主一下子微微有些晕眩。一些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奇异的甜蜜,就是这样子的涌上了贞敏公主的心头。

贞敏公主一颗心砰砰的跳。

她内心有一个声音忍不住在叫嚣,自己要跟萧英在一起,一定要跟萧英在一起。

萧英松开了裙摆,方才站起来,他深深的望了贞敏公主一眼,方才缓缓的离去。

贞敏公主瞧着萧英的背影,内心之中却也是忽而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怜爱。萧英左足有疾,这虽然平时没有什么影响,却也是足以让贞敏公主心里面怜爱有加。

无论世人怎么看待这份感情,无论要经历多少的唾骂,自己都是要跟萧英在一起的。

她也是忍不住,想起了许久许久以前,自己还是小女孩时候的场景。

那一年,自己才六岁,又活泼又乖巧。

而那一天,自己却也是遇到了沉默的萧英。

她缠着那个少年郎,说了许多话儿,分了自己的糕饼,还约了明天再见面。

只不过后来,那一天弟弟没有了,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让贞敏公主忘记了那个约定。

想不到,萧英还是记得的。

若不是萧英告诉自己,她还不知道,萧英那一天是被母亲责打,故而心中郁郁。

可是六岁自己,自己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再没了活泼和俏皮。也亏萧英,还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记在了心上。

想到了这儿,贞敏公主不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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