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本将军是奉了将军的命,假扮南疆人打探边境情报的,正巧遇见了你们……将军有令,你们可以回墨都了,将这些囚犯交给我就好。”
沧澜掏出一块林熙给他的手令,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解释道,顺便一脸冷酷的朝启宣使了个眼色。
“既然如此,兄弟们,咱们可以回家了,把囚车交给沧澜将军的人。”启宣转身看着身后虽然惊讶,却长吁了一口气的熙南军,心中有些复杂。
这些熙南军,心中仍旧害怕花无岸,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花无岸本来一脸看戏的表情,听到沧澜这样的说,终于沙哑阴冷的开口:“沧澜,你是没有听见本王的话吗?这些囚犯,本王想杀,没有人能救他们,小熙儿,也不行。”
沧澜心中特别想说一句:你杀呗,没人拦着你,我本来也是要带走杀的。
那些囚车上的囚犯本来看见天降沧澜,正保留了一丝希望,忽然,听见沧澜不大不小,刚刚好被所有人听见的声音。
“那好吧,交给你,都给你,只是……平南王可要确定,你真是是要杀了他们,而不是救他们。”
花无岸阴惨惨的笑了起来,芙蓉胜雪的邪魅面容蛊惑人心的美艳。
“救他们?或许吧,本王会好好对他们的。”
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竟没有人怀疑这些玄羽卫会怎样,一定,会死得非常惨就对了,绝对比在沧澜手上死的惨得多。
沧澜放下心来,虽然不知道花无岸与这些玄羽卫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不用他出手,他也并没有什么真正手刃仇人的心思,况且,阮家真正的仇人是当年给玄羽卫下令的人,除掉这些人,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就是畜生。
两人对峙之余,花无岸身后的蒙面人,也就是碧落冷冷的哼了一声,折身离去。
临走前,冰冷无情的眼眸扫过还心有余悸的苏湛,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低哑的嗓音渗人至极。
“你的命,我预定了。”
苏湛在这样的眼神之下,惊骇的后退了半步,然而正是这半步,让碧落的眼中一下子充满讥讽。
“等一下!”启宣开口叫道,碧落的脚步停驻了一刻,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一个瞬身就消失在寂寥的旷野之中。
他一身黑衣,怀里却抱着一张皎洁的披风,在苍茫的天地间极为显眼,启宣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就扬起马鞭,追随那道身影而去。
“启宣哥!”苏湛急忙的呼喊着,然而两人的速度都很快,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
他盯着那抹洁白消失在眼前,眼中掠过一抹狠戾,却无能为力的攥着拳头,许久,他摸了摸自己被启宣包扎好的脖子,眼前又浮现出蒙面人临走前不屑又讥讽的眼神,脸上显露出懊恼和烦躁。
他真是没用,居然因为一个眼神被吓到,若是他刚刚没有被那个蒙面人的眼神吓到,是不是启宣哥也不会追过去……
“启宣——”沧澜亦皱着眉唤了一声,随即,花无岸已经拦住了他的视线。
“你就别看了,他们小辈的事情,就让他们小辈自己解决吧。”
“沧澜,或者本王应该叫你——阮沧澜?”
花无岸的声音发冷,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沧澜手中原本常用的暮雪剑和平时很是不同,而随着沧澜一起来劫囚的人,他已经看见了数张熟悉的,本该死在十多年前的面孔。
“小辈?在下不敢和王爷您同辈……”知道花无岸最在意自己的年龄,沧澜专门往他的痛处戳。
花无岸:……
“是本王大意了,本王倒没有想到,阮寒空和楼暮云居然还有一个人为世人所不知的儿子,这么多年一直隐藏在小熙儿和本王身边,本王竟然没有察觉。”
“在下并不知道王爷您在说什么。”如今当着一部分熙南军的面,还有苏湛也是困惑的看着二人,沧澜是不可能承认自己是阮家人的,毕竟阮家在世人眼中,可是“通敌叛国”,罪大恶极而死的奸佞。
“不知道没关系……这笔账,本王会记在小熙儿头上。”花无岸漫不经心的说道。
“与将军无关!将军,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沧澜一惊,花无岸这些年给他们的阴影太大,即使是他在他身边做了十年将领,仍旧看不清楚这个人的一丝一毫底细,他若是想对林熙下手,林熙就危险了。
“这不就承认了吗?”花无岸嗤笑道,伸出一只修长苍白的手,白玉似的指尖,一枚银色的飞梭缓缓旋转着。
如果墨玦在此则会察觉,这枚飞梭,正是他丢失的那一枚。
“苏湛将军,你带领熙南军们原路返回吧,若是……若是有人问起来,就是囚车被平南王劫了。”沧澜面不改色的将这个锅扣到了花无岸头上。
花无岸冒出来,都省的他解释为何北墨境内能出现南疆人了,真是及时雨。
“那……启宣哥呢?沧澜将军,他不会有什么事吧?那个蒙面人的武功看起来很高的。”苏湛点了点头,仍旧担忧的看着远方的狂野。
“你不用担心他,蒙面人是平南王的人,我们曾经都是同僚,不会有事情的,你带着人先离开吧。”沧澜安慰道。
他虽然没看出蒙面人到底是谁,但凭借启宣的反应,也猜出个七七八八。
在军中,莫念被称为影将,是因为他本身仿佛是林熙的影子,而碧落被称为花将则是因为,他其实只是一个偶尔听从于林熙的花无岸安插的手下。因为神出鬼没,从不在军中逗留,因此和所有人的关系都不熟。
——除了启宣,不知为何,这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不错,碧落也只有在启宣面前,才有一丝人气,也唯有启宣,总是能够找到在暗处隐藏着的碧落。
前段时间,墨灼担心林熙与玄羽卫赌约有危险,就前往将军府让人帮忙,更是启宣找到碧落去救林熙。
但是如今,碧落对启宣和熙南军中的苏湛下杀手,况且是在花无岸没有下令的情况下,他……或许再也无法回到林熙身边了。
“那沧澜将军,启宣哥就拜托你了。”苏湛无奈,只能领兵回去。
“放心。”沧澜沉稳的应道。
随着熙南军队的消失,花无岸盯着囚车内已经所剩不多的囚犯,优雅的勾起唇角,他的笑容似粹了血的刀子,在这些囚犯的眼中,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魔。
沧澜忽然就想到一个事实:“那天在玄羽卫驻地,杀了那个黑脸大汉的人,是王爷你。”
花无岸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他孔雀翎般的睫羽在冷白色的肌肤上烙印下神秘的阴影,飞眉入鬓,桃花似的眼眸逶迤萦绕,那薄凉绯红的唇瓣沾染了血色,色泽嫣红似开到荼靡的曼珠沙华。
只听他轻启薄唇,声音仿佛是九幽深渊的幽凉,尾音带着独特的慵懒。
“都……杀了,一个不留。”
“是!”
他身后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如同鬼魅现世的应道,每一个人都面色苍白阴冷,仿佛个个死人,手拿着造型诡异的弯刀,就这样缓慢的,一步一步朝那些囚犯走去。
沧澜的心中陡然间升起一抹寒意,却没有阻止他们,神情淡漠而冷酷的看着这如同人间地狱的血腥一幕。
“王爷,沧澜冒昧问一句——”
“既然知道冒昧,就不必问了。”花无岸嗤笑说道,舔了舔唇瓣,看着那血腥无声的画面,眼中跳动着兴奋和彻骨的恨意。
“……您与这些人,有什么仇吗?”
“杀妻之仇。”花无岸的声音平淡无波。
沧澜一愣,眼底满是莫名。
平南王花无岸,在漠南的平南王府内狎养男宠,亦豢养歌姬舞女,天下人都不知道他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而最重要的是,他至今没有王妃,曾经太祖还曾在他大捷归来的时候为他和尚书之女赐婚,但被他以南疆余孽尚存为理由拒绝。
又何来杀妻之仇?
不论沧澜如何想,花无岸始终嗜血而无情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眼底血色弥漫,波澜不惊。
*
“碧落!”
苍茫的雪地之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飞速的穿梭着,启宣盯着远处那抹深沉的墨色,终于忍不住叫道。
那声音穿破云层山蔼,终于,令远处的黑色身影停住了脚步,或许墨都的天气已经万物回春,但云州漠地还荒芜一片,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洒起细碎如沙砾的雪花,落在启宣的脸上和身上,将他变成了一个白人。
那道身影一步一步向他走回来,面罩褪去,露出一张阴柔俊美的苍白面孔。
狭长的眼眸,闪烁着幽冷而深邃的光芒。
“楼启宣……你总是能认出我。”他低哑的开口,已经走到启宣的面前,将怀里紧紧抱着的披风取出来,亲手披到启宣的身上。
披风的带子已经被割断,碧落手指灵巧的重新打了个结,手臂环绕过他的脖颈,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来一截纱布,动作轻柔至极,将启宣胳膊上的箭伤包扎好。
“衣服要自己穿好,不要随便给别人,也别只想着别人身上的伤。”他语气平淡的念叨着。
“我……”启宣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就被碧落打断。
“什么都不要说,”碧落的声音很是平静,平静之中,还有一丝绝望和悲凉,“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因为你是楼启宣啊。天底下,没有你想不通的事情。”
“那把匕首是寒星匕首,寒星匕首是叶家的,你是叶家人,可是你从前为什么要隐瞒我,现在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启宣质问道,“我记得寒星匕首的样子,还是你从前告诉我的。”
“因为我的身份已经在将军面前暴露了……或者是,以前将军还会用我,现在,熙南军,我是不会再回去了,对你我又何须再隐瞒呢?”碧落无所谓的说道,只有眼底是隐藏着的森冷。
“碧落,你为什么要背叛将军?为什么要杀苏湛!”启宣仍旧不相信,他的大脑仍在飞速的运转着,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而惊世骇俗的猜测,但这个猜测关乎到自己和碧落,他……无法确定,也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甚至,心中还隐隐流露出一丝无法控制的期待。
“背叛?何谈背叛之说,我本来就是听从王爷的命帮助从前一无所有的林熙,如今,他已经站在皇帝的那一边,我自然要回到王爷这一边。至于我为什么想要杀了苏湛,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就在你的心里么?”
碧落将自己的脸凑近到启宣的面前,几乎到了贴到他鼻尖的程度,一双幽冷狠厉的眼眸与另一双温润震惊的眼睛相对视,眼底,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来的欲望。
“我说过……你是我的,”碧落轻声开口,语气执拗深沉,“你前段时间为了救林熙,而跪在我面前的时候,你就注定是我的!”
启宣的拳头死死的攥紧着,不知为何,又忽然松开了。
眼前阴柔的青年在自己面前邪肆的叫嚣着,他竟然觉得,有些可爱?
毕竟,碧落的身高比他还矮了很多的。
一个月前,墨灼找到启宣帮忙的时候,启宣本想亲自潜入玄羽卫的驻地帮助,但墨灼的话语中提过,那些玄羽卫会的一种阵法,叫做寒星阵法,乃是叶家发明。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碧落。
其实,何须寒星匕首,碧落在他面前从不设防,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猜出这个人是叶家人,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碧落说的没错,天底下没有他猜不透的事情,因为他是过目不忘的楼启宣啊。
碧落的暗杀和潜行之术军中无人能及,让他在将军的赌约之中暗中保护将军最好不过,可是他找到他的时候,他却说却不想去。
而他为了说服碧落,便答应了他那个代价。
“你要知道,要我去可是需要代价的,阿宣,这个代价,你付不起。”
“我知道我知道,你去就好了,要什么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要你。”
……
“傻瓜,”启宣微微一笑,他身姿挺拔秀美,稍微一弯腰,就能正好将碧落搂到怀里,其实碧落本身也不矮了,但他如今阴柔而暴躁的样子,让启宣忍不住想笑,“我一直是你的啊。”
他说什么?
这一次,轮到碧落的大脑混沌一片了。
楼启宣说,他一直是他的。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碧落低声嘶吼道,眼中充满不可置信的惊讶。
启宣感觉到的却不是惊讶,而是他的紧张和卑微,碧落的眼中泛着水光,凝汇在那双深邃狭长的眼眸之中,却小心翼翼的,不敢再说什么。
启宣的心有些酸,他低沉的笑了,嘴角是一抹意味不明的性感:“你还记得吗,八年前我刚到将军手下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你,你被花无岸牵着,还把你当成个他狎养的可怜小女娃呢……从那时起,我就在心中发誓,我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小女孩,她是我的,我,也是她的。没想到后来才知道,你居然是男的,也是够可笑的。”
他一直记得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小少年的碧落,一身碧色的衣裳,脸上带着泪痕,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从花无岸的身后探出脑袋,没有现在的冷寂模样,只是单纯的,失去一切的伤心哭着。
和他一样。
他失去了楼家,他,失去了叶家。
启宣仍旧笑着说道:“我刚刚给苏湛包扎,的确是故意的,碧落,绝对不可能冷静的看着我给别人包扎伤口的,是吧?你看,你果然吃——”
话没说完,视线里,是放大了数倍的俊美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