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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州城下的大明巡抚朱万年,假意为孔有德招降,却对城上喊出了永垂史册的四个字:

“向我开炮!”

“向我开炮!”

“向我开炮!”

儒家文明的传人从不通过侵略战争的实惠来诱发战士的贪欲,但每当尽忠死节的时刻到来,儒家的精忠思想和武士的刚烈气度融合在一起,迸发出人类心灵深处的最强力量。

这种伟大的力量或许无法被某些轻视儒家的“尚武”人士所理解,但青史所载,却总能感动无数正义的人们,化为人类文明的精华。

接下来我就详细讲一讲。

明崇祯五年(1632)七月初七,在山东莱州(今山东莱州市)城下,有数百骑兵拥着一位“绯衣金带”而“面目干黑,须发焦短”的官员,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叫他呼喊城里的人投降。只见他高声喊道:“我被劫持,誓必一死。叛贼精锐尽在这里,向我开炮!向我开炮!快快开炮!不要管我!”

城上守将杨御蕃俯视着这位官员,垂泪不忍。谁知朱万年竟去抢夺叛军的刀刃,顿时被乱刀砍死。

杨御蕃见状,瞪红了双眼,大吼一声,即令军士开炮,叛军骑兵死伤过半,只好收兵暂退。这位临死不屈、大义凛然的官员就是莱州知府朱万年,字鹤南,贵州黎平府人(今贵州黎平)。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举人,历任山东定陶知县,京城中城兵马司指挥,户部河南司主事,员外郎、郎中,山东莱州知府等。

朱万年被害

事情要从崇祯元年(1628)说起。袁崇焕督师辽东,与平辽总兵毛文龙不和,借口处死了毛文龙。毛文龙部下孔有德部渡海到山东投奔登莱巡抚孙元化。崇祯四年(1631),孙元化命令孔有德部渡海增援辽东军队,半途遇到大风折返。孙元化又让孔有德率部火速由陆路赴辽东。孔有德甚为不满,在这一年闰11月28日,行至河北吴桥时发动兵变,并回师攻下了登州(今山东省蓬莱市)。

当刚传来孔有德叛变的消息,莱州知府朱万年就立即着手准备守城。在南城楼宴请绅士,说今天和大家宴饮,明天就是太守行军,一毫不能借。请诸君慎之。十二月十三日,朱万年颁布《守城公约》,加紧储备粮草,部署守城兵力。对居民逐户清查登记造册,十家为一牌,实行连坐。青壮年充作垛夫,每垛5人日夜值守。每10垛置一大灯,用长杆引索挑出城外,防止敌军乘夜间登城。沿街设置岗哨,盘查以防奸细。在城楼前垒高墙,城垛上置箭帘,四门城楼安装红夷大炮。在城垛下堆放石块,并准备钩叉等防止登城的兵器。右副都御史徐从治、登莱巡抚谢琏和总兵杨御蕃等也进入莱州,徐从治素“知兵”,使朱万年感到放心不少。太监翟升巡查莱州,见防御得法,不由得称赞:“都人咸称公之才,以今观之,殆不虚也”。

莱州城门

崇祯五年(1632)二月初三,叛军骑兵5000人,步兵余人包围莱州城。这时彭有谟率四川军200人来,有人怀疑有诈不让入城。朱万年说,看他们来时,血战不已,不会是奸人,可以接纳。为保险起见,先安排驻扎瓮城内,看见士兵用头盔煮饭。朱万年“力保无他”,于是让援军登上城墙驻守。彭有谟“有干略,佐守为持久计”。朱万年与徐从治、谢琏和杨御蕃四人分头负责守卫各城门,立誓绝不后退。孔有德命叛军在府城四周扎营进行长期围困,朱万年趁敌不备,经常派敢死队主动出击,扰得敌军日夜不宁,疲于奔命。

生员王占伯的族弟过去曾充军边城,带回来火药罐子,名“万人敌”。愿意献出其制法,结果一试,反而伤了守军主官。众人说他是奸细,要杀他。朱万年急忙阻止,说秀才不曾做过,让他再试一试。第二次还是不行,又伤了人。朱万年又把他保下来,继续试制成功了,击伤叛军甚众。孔有德十分恼怒,命令士兵挖地道入城,朱万年把大缸埋在地下,让盲人听声辨位,灌沸油、熬松香和石灰毙敌兵于坑道内。叛兵见莱州防守坚固,从登州将红夷大炮运来攻城。城墙被轰破后又立即修复,战况极为惨烈。朱万年整天忙于防务,甚至亲自持兵器上阵。有生员在街上遇见朱万年,只见他“穿缎圆领,汗背成黑色。右袖因书写抚物,遂短一块。帽纱与竹胎离而不合”,面容憔悴,便说看老师面目,恐将致病。朱回答说:“吾若自爱,汝辈死矣”,流泪上轿而去。

从二月守到七月,叛军久攻不下。其间大小百余战,守城军民历尽艰险,虽然府城无虞,但巡抚徐从治不幸中炮伤重而亡,而且“城中食尽,屠牛马鸡狗及麸糠以饵扞圉者,又竭,至啖井泥。盐绝,人黄无力,倚陴如睡”。

率领援军的兵部右侍郎刘宇烈又一直逡巡不前,朝廷和他都主张招抚叛军,孔有德亦假称愿意投诚。刘宇烈多次派人为叛军求抚,并指责朱万年等不该出击以激怒叛军。七月四日,推官屈宜阳入莱州城,持刘宇烈檄正式宣布招安,让莱州官员出城受降。朱万年对下属和百姓说:“叛兵残破郡邑,杀戮朝廷命吏,自知罪在不赦,必无降理;且未经大创,其志甚骄。往则徒损乎国威耳!然知府食禄为王臣,此身固不敢惜也”。

七月初七日,朱万年和登莱巡抚谢琏出城受降,叮嘱将领杨御蕃留下守城,切莫跟随。临出城,有秀才张生咬住朱万年衣襟不让走,“公疾走扯落其齿,不顾而去”。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所说的那壮烈的一幕,践行了朱万年生前所说:

“生作奇男子,死为烈丈夫,吾辈不当如是耶!”

朝廷闻听消息,大为震惊,将刘宇烈下狱,新任山东巡抚朱大典奉命督总兵官金国奇等率兵数万平定叛乱,解了莱州之围。清军入关时,孔有德降清,成了清军的急先锋。在桂林杀害瞿式耜和张同敞即是此人。嗣后,被李定国围困后自杀。朱万年的死讯传至故乡黎平,何腾蛟拍案叹道:“好事被朱公先我为!”后何腾蛟抗清兵败被俘,英勇就义前大呼:“此生不负朱公矣”。

莱州百姓在城南门外立牌坊一座,上书“朱太守骂贼死难处”;又于殉难处建忠烈祠一座,其楹联为“可知节比睢阳,至今三十载,雨雨风风,犹时见攒刃中怒目张须之状;莫怪泪如岘首,试看亿万家,老老幼幼,亦孰非围城内呕心吐血之遗”,将朱万年比作唐朝张巡和晋朝羊祜。而且为了避开朱万年七月七日殉难日,莱州将每年的七夕节前移一天,改为初六过,家家户户炸“面鱼”。

清代贺长龄《题明朱万年公莱州守御图册诗》云:“呜呼!死国易,守城难,死以全守难上难!”“七月七日箫鼓鸣,莱城士女拜城闉。二百年来咸遗爱,丝绣平原无限情。”

1916年,美国传教士傅雅各的妻子安妮写了一本《莱州传说》,专门介绍莱州太守朱万年的事迹。

今莱州千佛阁游乐园中建有一座四公祠,其中塑有甘为一城人献身的莱州知府朱万年。在莱州古城,有一条由石磨盘铺就的小街,磨盘多为破碎状。相传朱万年守城时,曾以砸碎的磨盘,用来击杀攻城士兵。战事平息后,老百姓将磨盘铺在道路上作为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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