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有一点羞耻心吧,这种事也能说成是我做的?”哈斯塔从身边抓紧一块肉干边吃边气愤道:“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塔拉让在我来海肯之前就被你们杀了,还有那尊邪神雕像,这都是实质的证据!他们一定会调查下去的!”
他是如此义愤填膺,咄咄逼人,以至于德尔塔都忍不住规劝他:“你少说两句。”
训犬师利亚诺惊讶地看着哈斯塔,他从未见过这样不知廉耻的人,一边不问自取地吃他辛苦晒出来的肉一边骂,就连最桀骜不驯的奴隶在接受食物时都知道要表现的卑贱呢。
而且怎么就吃起来了?他不害怕吗?
利亚诺想不通这一点,索性不再去想,因为每一个法师都是古怪的,就他的经验,只要默认了这个前提,一切沟通都会变得简单。
“您放心,你找到的雕像不会送到教堂的,我的同伴会将他处理好。而且对于他们来说,我们这些人也不会被放在眼里,彼此才是最大的对手。比起处理我们,优先确定对方的态度才会是高塔和教会的想法吧。”
【分析的还真是到位......不过他意思难道是暗示普勒·伏努因伊奇是他们的人?】德尔塔感到不妙。
普勒也是中位骑士,在警惕的情况下不是能轻易击败的,除非他主动配合,否则无论如何都可以等到支援,街上的巡夜人还没撤呢。
利亚诺又朝狗群撒了把肉渣,增添了小屋边萦绕着的臭烘烘的气味,并接着说:“而且,鲍雷斯虽然不是你亲手杀死,但你也有责任在里面。”
哈斯塔坐在一块未经切割划分的大块风干牛肉上讥讽道:“我还能有什么责任?”
“您以为您没有,但只是因为忽略了而已。我本来杀死了一个女人要奉献给速该地圣者,但您却掠夺了祭品,害的我不得不多杀了一个。”利亚诺的语气很轻挑,似乎“德尔塔·范特西”不能成为那所谓的“圣者”便没有让他顾忌的资本。
很显然他杀死的女人是吉娜。
“海肯的收尸人欧兹也是你杀的?是为了奉献给那个什么圣者?”
“并不是,”利亚诺也挑了一块碎肉放在嘴里,它还很新鲜,血水被锋利的牙齿从肌理间挤压出来。“我是说你的第一个问题,他是我指示别人杀死的,然后顺便献祭给了圣者。”
“其实也不是非得是他,只是他在处理被你们杀死的盗贼尸体时找到了我的一粒铜扣子,不巧的是他见过它在我身上的样子,还在路上撞见我,告诉了我这件事,问我和那尸体生前是不是有过联系。”
他叹了口气:“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我们告别之后,我只好让我的另一个朋友去解决了他。啧,我们还坐在一起喝过酒呢。”
哈斯塔不再说话了,只是咀嚼着肉干瞪他。
多么自以为是的想法,多么邪恶的内在!
“有机会的话,杀了他。”德尔塔终于无法忍受了,此刻,利亚诺本人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冒犯,“你不能动手的话就让我来。”
世上九成九的中位骑士都还只是肉体凡胎,只要中招,普通人也能对他们造成巨大伤害,何况他还会法术,还有一件半神器,如果能出其不意,不是没有可能杀死利亚诺。
“我会这么做的,但还要再吃一点,”哈斯塔说,“我需要更多的营养启动时光飞逝。”
他吃生肉当然不是因为味觉异于常人。
时光飞逝对于那些后天植入血脉的血脉持有者极具威胁性,它能通过激活不同血脉的生长速度来加强人体本身的排异反应杀死他们自己。而哈斯塔和德尔塔共同的身体也需要时光飞逝来加速新陈代谢修复伤势。
哈斯塔找了另一个话题,既是为了提前满足好奇心,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你手里为什么拿着镰刀?”
“啊,这个啊。”利亚诺晃了晃短镰,“如果我刚刚在屋里想,要是出来时看到您在逃跑,那就用这个把您的头割下来带回去。”
“听起来挺方便的。”哈斯塔诚恳道。
“科罗威在这里吗?我是说,他或许就在凡尔纳庄园?”
似乎是平时训犬师的伪装让利亚诺一直隐藏想法,又或者认定德尔塔·范特西会成为己方的一份子,他今天在哈斯塔面前也就格外有谈兴:“您知道了科罗威啊。不过他不在这里,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驯养的猛禽攻击了...我。”哈斯塔没有说出薇拉的名字,根据利亚诺的态度,他怀疑对方根本不知道薇拉潜入进来了,自然不会去主动暴露这一点。
“你在担心他会给我们造成妨碍?”利亚诺嘿了一声:“你放心吧,他在我们的控制之中,我们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他是谁?”
“您又不认识他。”
“但是我想认识他。”
“您没必要知道他的名字。”利亚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油腻的手在自己的皮袄上擦拭着,连带着磨利的短镰刀也分润了些油光。
哈斯塔明智地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继续切换话题:“你信仰重生之母?速该地圣者又是谁?圣者代表了什么意思?”
“您的问题真多,不过正巧是我打算之后告诉你的,现在提前说出来也没什么。我确实是重生之母的信徒,就像你们的正神教会修道院的修士一样虔诚,你以后也会理解到这是为什么的。”
【不,我不会。】
“速该地圣者就是负责将主的荣光传播到迪索恩王国的尊贵长者,你如果能活着接纳神恩,那么自然就能见到他。”吞食完血肉的利亚诺砸了咂嘴,还有些意犹未尽:“圣者是具有成为天使潜力的人,天生就与神相近,能够直接聆听神言。在所谓的正神教会中,‘圣者’对应的就是牧首、或者紫衣大主教,随您怎么称呼吧。”
“可我感觉你对我的导师并不尊重,他不也是圣者吗?”
“他只是有潜力,受洗以来甚至不到两个月。”利亚诺对这个刚上任就滥用权力的外来者极为不屑:“而且他失去了双手和双腿,现在就是个废物!”
失去了手脚......德尔塔有些愣住了:【是学院对叛逃法师的追杀部队干的?】
这也没道理啊,都能把奎斯加手脚砍断了怎么还能放任他活下去。
“所以带我回去是他的命令吗?”
利亚诺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认为您能帮助他,但您看上去是个聪明人,我劝您现实一点。抛弃了情感因素后,理智会告诉你归附速该地圣者才是明智之举。”
“我当然会考虑。”哈斯塔感觉自己的胃口塞得差不多了,试探性地引导出一点半神器【时光飞逝】的力量,看到利亚诺对增强的灵场无动于衷后才松懈下来,继续加大功率。
气氛逐渐沉默下来,随着饱腹感在缓慢消退,他在法师袍下充满淤血的肿胀皮肉重新收紧泛白,左手尺骨与胸口肋骨上的裂纹也渐渐弥合......
..........
普勒随意享用着沃洛夫牧师家中的糕点茶水,只是仍感到不自在。沃洛夫牧师虽然是异端,但家中却没有酒。这个异端在背叛教会后依旧在修持戒律,让他这个彻头彻尾的无信者都难得生起钦佩之心了。
“实话说,我对你的选择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你需要借助异教徒的力量来坐上神甫的位子呢?据我所知,你已经是候选人中最有力的一位了。”
普勒快乐地拿取罐子里的小饼干,胡须上不免就沾了碎屑,乌黑细长的胡须摇动起来就像蟑螂的触角:“凡尔纳家族的长女不出意料会成为你的妻子,迦南修道院的出身也是高贵无比,你所欠缺的只是一份足够分量的推荐信,但只要你要求,主教大人一定会给你写一封。”
沃洛夫靠在铺着毛皮毯的摇椅上不想多话,他只想回卧室睡觉,但普勒毕竟是他目前最重要的合作对象,不能用随便的态度敷衍,而且这个问题确实戳到了他的痛处。
“是的,在一个月以前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但现在凡尔纳家族衰落成什么样子了?他们已经担不起【特许贵族】、【神爱之人】这样的荣誉,只要现任神甫——我们‘敬爱’的长者唐克雷发话,主教大人就不会再帮我了,尤其是唐克雷已经寻找到了一个他更喜欢的继承人。”
“是谁在唐克雷神甫的心中击败了你?”
沃洛夫将那几个音节用怨气推出嗓子眼,普勒几乎能听到嘶嘶声:“特拉格玛。”
“他?”普勒·伏努因伊奇直接笑了,“维多奇那种乡下修道院的‘人才’?甚至还只是一个见习牧师。就算是凡尔纳家族无法支持你,他也毫无胜算。”
沃洛夫阴沉着脸:“可唐克雷就是喜欢他,愿意为他写推荐信。如果不是他们长得实在不像,我简直要怀疑他是唐克雷的私生子了。”
如果特拉格玛真的是唐克雷的私生子倒好了,只要掌握了相关证据,他就可以轻易扳倒唐克雷,也不必冒着风险和异教徒合作了。
神甫是一个清闲且权力颇大的职位,只是因为海肯教会还常驻一位主教才不是主事人。沃洛夫今年不到三十岁,如果当上神甫,那么被选举为海肯教会主教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海肯大教堂里的神职者虽然只有二十二人,但海肯教会可不止包括这座小城。确切地来说,海肯教会的范围就是贾维伯爵的全部领地——从卡塞石林到斯多德角的四千余公顷!
在这个范围内,那些乡村、城镇中建立的小教堂、还有里面的神职者全部属于海肯教会管辖!
如果坐上了主教的位置,沃洛夫自然就能为自己的理想事业大开方便之门,用女神的荣光换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可惜现在坐不得。
普勒也有自己的心思:“你为什么不向领主大人求助呢,我很乐意帮你这个忙。”
沃洛夫恹恹道:“你想多了,主教大人已经和贾维领主妥协了,领主大人没法插手教会神职人员晋升的事,教会也不能过多地干扰他的决定。你和我不正是他们妥协的牺牲品么?”
“哼。”普勒顿时失去了兴致。“所以你的主意就是请那些异教徒帮你杀掉特拉格玛?”
“我还不至于杀了他,只是要逼他再没法做修道士而已。”沃洛夫甩了甩手,好像即将摆脱什么负担:“和异教徒合作就是一个不错的罪名,那些盟友会留下相关声明的。”
“你还真是‘仁慈’。”
“不要对我用这种语气。”沃洛夫不满道。“其实我并不敌视他,因为他对我的威胁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他也没有那个本事,甚至一直认得清自己的地位。这很难得,我不愿意杀死他,那么只好破坏他的名声。”
“他是清白的,这很容易就能查出来,但怀疑的种子永远存在,他再也当不上神甫了,做修道士也会有人指指点点。不过他好歹还识字,会算术。去别的地方给商人记账,或者投靠一位贵族做文书都是不错的工作。”
护道骑士毫不吝啬沃洛夫家的茶叶,他动手又烧了一壶:“他要是知道了你为他安排的未来,一定会亲自上门谢谢你。”
“他也会谢谢你,毕竟你也是这件事的受益者,‘爵士’。”牧师用重音强调道,他的胸口被对方击打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
“说得好!”普勒·伏努因伊奇不以为意,他细长的胡须撇动着,手掌高举茶杯,“让我们敬各自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