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肖志杰现在这个样子,冯一平满心欢喜的同时,又有些想笑,这时的肖志杰哪有后来憨厚里藏着精明的样子,十足一个痴肥少儿
午饭前,离得最远的同学都已经报到,52个同学,将教室挤得满满当当的。隔着过道,冯一平的左手边还是坐着黄静萍,一个留齐耳短发、圆脸,穿着荷叶领的白衬衫、过膝黑褶裙,脚蹬一双白凉鞋的姑娘。
冯一平不着痕迹的看了几眼,这就是他情犊初开时倾慕的女孩子,转瞬间,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很龌龊,那还是13岁的小姑娘啊
稚嫩的身体里,住着成熟的灵魂,总是会有这样的冲突。
王玉敏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就转到学习上,讲了好好学习的前景,又讲了初中和小学的不同。这是她第一次当班主任,而且没有意外的话,她将带着这个班,一直到初中毕业,因此,这番话也是这几天很下了些工夫,熬夜写出来的。
接下来,她直接任命了班干部,一个从镇上上来的男同学被任命为班长。一个年纪明显比班上同学大几岁的高个子,被任命为生活委员,一个瘦高瘦高,姓唐的同学,是体育委员,和肖志杰同桌的女孩,是学习委员,冯一平知道,那是一个副校长的女儿,他这一排靠墙的女同学,温红,是文艺委员。
定下干部过后,王玉敏带着学生去寝室安顿。
提到宿舍,冯一平才想到这个问题,不禁有些牙疼,一时忘了起身。温红提着一个黑色旅行包站起来,冯文也抱着行李起身准备朝外走的样子,其实身子朝后,朝温红的身上靠这小子早熟,温红提起手里的包,朝前一撞,撞在冯文背上,“怎么回事不走就让开”
冯文笑嘻嘻的,没事人一样的推冯一平,“哎,走咯,去寝室。”
冯一平这才回过神,前后两排之间的距离很窄,人坐在那里,后背和后排,大概还能有拳头大的一个缝,坐在最外面的他不起身,里面的两个都出不去。
他连忙起身,让到一边,“哦,对不起,”他是对有些愠怒的温红说的。
等他从课桌里往外取行李的时候,听到隔壁的黄静萍和同桌在那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小声说,隐约有“傻”“呆”这样的字眼,还有扑哧的轻笑声,他胳膊夹着行李,一脸憨厚的露出8颗牙齿,很标准的对她们“嘿嘿”一笑,倒把她们笑的不好意思。
学校右边的那四间教室,二年级两个班,加上一年级三班,占三间,空出来靠后面的那间,也辟为宿舍,住着三年级的男生。
坡上的宿舍一共六大间,最左边的两间住全校的女生,剩下的四间,一二年级两百多个男生就全塞在里面。
冯一平目测了一下,一间大概也就他后来买的第一套房子大小的一半,也就四五十平米左右,里面要塞下五、六十人,你可以想象那密度。
好在这是瓦房,很高,才显得不那么压抑。床当然是两层的大木床,宽约一米二左右吧,一层不是睡两个,而是四个同学,一张床八个啧,那真的是翻个身都难,所以冯一平后来睡觉一直都很规矩,就是这三年习惯下来的。
床柱上贴着名字,他和肖志杰,以及另外两个同学一张床,那当然没有四个人盖四床被子的空间。一头两个,两两搭伙,他被子铺在床上,盖肖志刚的被子
。所以,他们后来经常在对方老婆面前开玩笑,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就睡一张床上,还同床共枕三年呢
十几岁的小孩子是很容易混熟的,边铺床边聊,“肖志杰是吧,我冯一平,富山乡小学的。”
“哦,富山乡,冯一平上学期综合竞赛镇里第三名是吧”
冯一平说是,“我是第6名,希望小学的。”肖志杰说。
“希望小学,那是镇里条件最好的小学了”上铺的一个同学趴在上面,头从旁边伸出来说。
肖志杰还没说话,旁边就有人抢答,“那是,不但硬件好,师资力量也是最好的”
不用说,这肯定也是希望小学出来的,耳濡目染之下这些词汇现在都能说出来。
起头的同学就说,“是啊,听说前年剪彩的时候,来的小汽车就好几十辆。”
这个冯一平还是知道的,此时希望工程启动不久,乡里这所希望小学是全国刚建的几所希望小学之一,前年投入使用的时候,时任团中央书记处第一书记,后来的总理,也亲临现场,是剪彩人之一。
因为这是县里,也是省里的第一所希望小学,中央机关,加上省、市、县三级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剪彩那天几十辆的小轿车,确实是这个穷乡僻壤这些年来,难得的盛况。
他邀着肖志杰,找到宿舍另一侧的王昌宁,一起下去吃饭。冯一平去外公家时,经常见到王昌宁,两家也能攀的上亲,所以虽然以前没怎么说话,也算得上是认识。
学校食堂有三个师傅,一个是烧小灶的,负责老师食堂,只烧菜,偶尔有剩下的菜,也对学生开放,不过块把钱的一份菜,很少有同学去买。
另外两个负责所有的饭,好在只煮饭,不烧菜。还是土灶,烧柴火,很大的锅。烧这样的大锅饭是要有技术的,很容易成夹生饭,不过,饭烧好了,味道还真不错,特别是那黄灿灿的锅巴,啧啧,真是好吃当然了,这一般是轮不到他们的。
只有两个窗口,好在只打饭,而且都是四两,所以也不算慢。
这么一会工夫,三个人已经很熟,把带来的新鲜菜凑到一起,冯一平的是炒炸豆腐,肖志杰的是丝瓜炒蛋,王昌宁带的是辣椒炒青豆。合在一起,倒是比平时在家里吃的还要好。
吃完饭,说是午睡时间,但刚到一个新环境,周围又都是新同学,都比较兴奋,都在聊天,或者在校园里,学校周边逛着,反正今天老师也不管。
冯一平就提议,我们去河边走走吧,那里凉快。到了河边,三个人赤脚踩在雪白的河滩上,很是惬意。冯一平一直觉得,这里砂子的品质,要好于海南岛大多数的沙滩。只不过要留心,河滩上间或就有一个大圆坑,里面水很深,那是淘铁砂留下来的。每隔几年,总有那迷信自己水性好的人,大多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在类似的坑里,下去后,就再也没能起来。
他们在河边一棵柳树下坐下来,说老师,也说学校、班里那个女同学最漂亮,和冯一平一样,肖志杰也觉得黄静萍不错。
没办法,兄弟,不仅是在你郁闷的时候,听你倾诉的人;在你失意的时候,安慰开解你,最后给你肩膀来上一拳,说什么都会过去的人;在你困难的时候,默默的竭尽全力帮你的人;同时,也可能会是和你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子的人
。
当然,对于这个时候的他们来说,还远说不上喜欢啊爱之类的,充其量就是看那个女孩子觉得顺眼,很舒服而已,远没到少年维特的烦恼中,少年维特对夏洛蒂的程度。即使隐约觉得自己的感觉就是喜欢,父母老师一贯的教导,让他们自觉自动的把这个念头马上给掐灭。只不过,在面对的时候,多少总还是会流露一些出来。
他们接着谈二班,总体来说,二班女孩子的水平是要差一些,除了一个姓胡的女孩子,肖志杰认识,他希望小学的同学,能有温红的水平,其它的都一般。
冯一平就有些想笑,看来不管是十几岁的男孩子,还是几十岁的大男人,有一个话题是永恒的。
身后的这颗柳树,他也有印象,三年后,知道自己离县高中录取分数线还差20多分,看到成绩的时候,他应该是沮丧到绝望。
所以他从学校出来,也是在这棵树下,呆坐了个把小时,应该和后来的仙侠的悟道的状态很相似,心思通明,身无外物,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整个人好像进入假死状态,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说不定在下一刻,灵魂就会脱离,大圆满,大解脱。
如果没人打扰,如果最后不是一个过河的乡亲把他叫醒,他那天可能会在这一直坐下去,直到坐成雕像。
从懵懂中醒来的时候,他还恍恍惚惚的,以为只坐了那么一会,一看柳树的影子,他刚坐下的时候,应该是正午,树荫刚好罩住坐在树下的他。现在柳树的影子在地上拉的老长,他彻底坐在大太阳底下,身上热气腾腾,满头满脸满身的汗,而这一切,他竟然都感觉不到。
那样的状态,一生就只有那一次。
从知道分数的那一刻,他就懵了,父母一向希望的,他也无数次幻想过的,上高中,上大学,然后找个好工作的梦,毫不留情的破灭了眼前雾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前景,也找不到出路。在那之后的几天,他一直都浑浑噩噩的,脾气也特别差,直到后来父母给他定了县里中专最贵的一个班,他才好一些。
此时冯一平再一次坐在这里,想着从前,不应该说是从前的以后的事,一时颇有些感概。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学校里传来上课的铃声,冯一平拍了拍身后的柳树,在心里默默的说,“这样的情况绝不会再出现”
穿上鞋子,和他们两个一起向大门跑去。
王玉敏就站在操场前的一棵梧桐树下,手里拿着把小铲子,看他们进来,就挥手示意,让他们过去。冯一平推了王昌宁一把,让他回二班,自己和肖志杰跑过去。
两个月的暑假过去,虽然三年级的暑假也没放,一直在学校补课,但操场用的少,所以,现在操场上的很多地方,已经长满了野草。
操场的一角,同班的十几个男生正蹲在地上除草,他们两个乖乖的从班主任手里接过小铲子,见到长的浅的就用手扯,深的再用铲子挖,半节课过去,总算是完成任务,操场被他们挖出一个个小坑,而野草完全绝迹。
好吧,一身的臭汗,是免不了的。
也没地方洗澡,学校本来就没有澡堂这个硬件,只好用脸盆到厨房外接水,然后回宿舍擦了几把。
下午还没有正式上课,也没有老师看着,大家都在教室里自习,小声聊天的人也不少,还有的趴在桌上睡觉
。
教室里充满着新书的香味,交了学费的同学,已经领到课本,剩下没交的,包括冯一平在内,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同学,还没领到,估计要等明天才会发。
冯文也没有领新书,这时却翻着一本16开的书,冯一平知道,那是新的历史课本,肯定是里面温红的。
冯文幸灾乐祸的问冯一平,“出校被抓住,除草去了”
冯一平拿出冯海涛的旧课本,回了一句,“是啊,出师不利”
“扑哧”两边都有笑声传来。
下午四节课的时间,就这过去,冯一平还从温红那里借来英语课本翻了翻,现在觉得很容易,一年级的英语,还很浅,中专学了三年,虽说不少都还给了老师,总有一些留下,加上他后来在网上看了那么多美剧,好莱坞大片,那些年熏陶下来,也学了一些。主要就是后来带着全家在东南亚旅游好多回,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从大学找了一个妹子,和老婆一起接受再教育,一周四小时,恶补了三个月,发音当然说不上准,但应付旅行途中的一些交流,却是没问题。所以,至少现在一年级课本里的这些简单会话,完全没问题。
晚饭的时候,三个人还是聚在一起,把剩下的新鲜菜一扫而光。
吃完饭,离上自习还有近一个小时,冯一平找肖志杰和王昌宁,先到宿舍拿毛巾,塞在腰间,还是朝河边走,却不是看风景,而是去洗澡。
冯文看到他们腰间鼓鼓囊囊的,也跟了上来。
出校门,沿河向下走,大约一里地之后,有个拐弯,这里河堤边的树木粗壮,能有效的隔离外界的视野。事实上,将来两年的夏天晚上,他们会一直在这里洗澡,只不过现在第一天,冯一平就带他们来到这个地方。
四人都是小伙子,晚饭后,附近也没有其它人在,四个人三下两下的就脱个精光,在不深的河水里狗刨冯一平是名副其实的狗刨,他一直是不会游泳的。
这次回校,好在没有老师等他们。
初中的第一个晚上,12的冯一平失眠了。9点40熄灯后,同学们相继进入梦乡,听着蚊帐外蚊子的嗡嗡声;翻身导致床发出的叽叽呀呀的响声;此起彼伏的鼾声;床另一头传来磨牙声;角落里时不时冒出的一两句含糊不清的梦话,
冯一平不但有个认床的臭毛病,睡觉的时候,还对声响特别敏感。睡觉的时候,手表、闹钟,一概不能放在卧室里。不说闹钟的滴滴答答声,就连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秒针走动时发出的声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眼下这种情形,他如何能睡的着
好多年没有住过集体宿舍,更没有在翻身都做不到的床上睡觉的他,就这样听着寝室奏鸣曲,盯着窗外,在那皎洁月光下,灌木丛伴着虫儿的鸣叫,随着时而吹过的风,在随意摇曳。
看了大半夜吧,直到远处有鸡叫声传来,他才勉强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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