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两人谈得很激烈,山下的那一群人,除了欧文之外,则等得有些尴尬。
吴倩还是尽职的,先带大家退到山脚,又觉得好像不够远,可能还会听到山上他们说什么,于是借故又带大家退了一阵,但是这个位置更尴尬,听肯定是听不到,不过,却能清楚的看到山上的两个人,没辙,只好又带着大家继续退……。
再停下来,就是有3.0的眼睛,也只能看到山上那两个小点点,至于望远镜,谁会那么没眼力见的这个时候拿出来?
王明海也很尽职,竭尽所能的向大家介绍敦煌的风景名胜,真的不好让大家安静下来,一俟安静下来,气氛,真的很尴尬,大家都不知道该干什么,该说什么。
甚至都不好意思看其它人——要是忍不住笑起来怎么办?
因为连冯文辉这样的小家伙,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都低着头,小叔的女朋友,不是那个姓黄的漂亮姐姐吗——不,论辈分,得叫她阿姨。
今天这个姓张的女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三爷三奶他们知道吗?我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们?
不,肯定不能告诉他们,培训的时候再三强调过一件事,他们这些人,听到的看到的,只能装作没听到也没看到,一律不许外传。
但要是三爷三奶他们问起来,我该不该说?
大人的世界,真的好麻烦!
…………
王明海第一时间通知了其它人,不多时,城内接到消息的那些人陆续赶到,连刘秘书都在其中。
他已经觉得有些失职,市长让他一定要跟着冯一平,开始还以为他是在市里转转,不曾想他是直接到了这,像普通游客一样买票排队参观,自己这个东道主接待得可不周全。
“抱歉怠慢了,”他一来就道歉,看了一圈,没发现目标人物,“冯总呢?”刘秘书问吴倩。
“冯总在山顶上思考问题,让我们大家不要去打扰他,”吴倩一本正经说。
刘秘书还信以为真,“是,不少人第一次见到广阔无垠的戈壁,就跟见到大海一样,佛家说,这样的环境,会让你明心见性,”
“我建议你们,过几个小时再来看看日落,这里的日落,一定会带给你不一样的震撼,”
吴倩心说,搞不好老板会直接在上面呆到日落,“是吗,那我们一定不能错过,”
这么大一群人,可不好站在这傻等,得,票都买了,人也找到了,那就正正经经的参观一番吧。
刘秘书也是这么想的,“估计好些贵客都是第一次来,我给大家介绍介绍这里的风景,大家看,这是鸣沙山,我们又叫她五色山,大家细看,她的沙粒,有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晶莹透亮,一尘不染,故老相传,很久以前,这里原是一块水草丰美的绿洲……”
…………
那边人迹罕至的山顶,张彦也终于安静下来,依然不说话,又在那傻傻的看着眼前这苍茫的戈壁。
太阳已经偏西,光影却愈发分明,无数层层荡开的沙纹,波浪似的,阳光洒在那些曲线温柔的弧形沙丘上面,满眼皆是娴静温和的光芒。
山下那弯月一般的泉水,镶嵌在一片金黄之中,真的宛若一块蓝宝石。
只不过,和前些日子不同的是,今天她坐在这,觉得心安了不少,踏实了不少,也许是因为他的缘故,也许,仅仅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在这样的壮阔的自然景观之前,她依然觉得渺小,但是,却并不孤单。
她还是不看冯一平,因为现在不想给他好脸色,可是,她担心一看到他,又忍不住给他好脸色。
之前那万般排解不掉的满腔的委屈和不满,见到他之后,竟然就像海滩上沙堆的城堡一样,一个浪头,就抚平了一切?
我怎么就这么没用?一见到他就恨都恨不起来?
“是很好看,”冯一平又陪着小心的说话,“但要不要我们先回去整理一下,补充点能量再回来?听说这里的日落非常壮美,”
“你要是喜欢,我们还可以在这里搭帐篷露营,”
“景区里不允许夜宿,”张彦说,旋即又讥讽道,“当然,对你来说,肯定不存在这个问题的,对吗?”
“我奋斗的目的,一直就是为了让身边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冯一平说,“你就是我奋斗的目的,”
“我?”张彦嗤笑,“顶多就是目的之一吧,”
“肯定是最重要的,”冯一平说。
那边自然没回应。
“张彦,我还有件事要跟你坦白,”冯一平踌躇了好久,觉得还是今天一股脑的都跟她说清楚最好,要不然,之后再花很多心思和精力,好容易把关系维护好,她又知道另外的一件事,那时,想再做通她的工作,怕真是难于上青天。
“我现在,其实不止一个孩子,”
“你说什么?”张彦现在终于不用再假装,不用再努力,又一次大恨起来。
“你先听我说完,”他连忙作势止住张彦,“打也好骂也好,先等我说完,”
“大二那年,哈佛商业出版社出版了我的书,之后,我应美国好多机构和大学的邀请去演讲,向他们介绍我的理论,在离白宫不远的乔治城大学,漫步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践行素食环保主义者的女孩子,她正在大学的垃圾桶里,回收可以食用的食物,经过消毒后,分发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和其它需要的人,”
“因为在那方面有共同的话题,我们还算聊得来,之后,我陪她一起去了那个环保组织的集中回收处,在那里,发生了一些争吵,她也随着我的车一起离开,”
“因为当时太迟,她的室友,又把男朋友带回了宿舍,所以她最后跟我回了酒店,套房,不止一个房间,”冯一平强调。
“但是,在异国他乡,又喝了点酒,聊得又很投机,然后……,”
“然后,01年春节前夕,她借寒假,来首都看我,我陪她在国内的几个风景区转了一圈,她回国后,从此杳无音讯,去年夏天再见到她,才发现她已经生下了一个儿子,是我的,”
“好啦,我说完了,”冯一平低着头,一副任你处置的样子。
“哈哈哈,”张彦居然笑了起来,“冯一平,你真是好福气,现在就已经儿女双全,恭喜啊!”
“我知道,这跟美国那边的观念无关,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有时候,真是阳光很灿烂,**难躲闪,我已经非常努力的在避免发生这样的事,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处理好,”
“你无耻,”张彦说。
“是,说什么都没用,错了就是错了,但我不想再隐瞒你,伤害你,看着你消沉的样子,我比谁都难受,”
“这件事,你跟黄静萍她说了吗?”张彦问。
“现在还没有,”冯一平依然低着头。
“那这么说,这个世界上,现在你很难面对的,不止我一个咯,”
“是,而且恰恰都是对我最重要的人,”冯一平的头更低了,再低下去,就跟鸵鸟一样,得把头埋在沙里。
“我,没话说,”张彦真觉得无法可说,男人啊,这就是男人。
但是,与此同时,她无奈的发现,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自己依然觉得,旁边的那个家伙,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我这是中邪了吗?
太阳很低,沙山愈发金黄,云层很厚,边缘处的阳光,愈发明亮,张彦看着这一切,觉得很悲哀,为什么他做了这么多不可原谅的事,自己此时居然却并不觉得如此?我这是中邪了还是中毒了?
“还有其它的,哪怕是没有跟你生孩子的女人吗?”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了这句话出来。
“我向这天发誓,我向这太阳发誓,我向这戈壁发誓,真没有,就他们两个,”冯一平举起一只手。
“这很值得骄傲?”张彦用力狠狠的盯着他。
冯一平讪讪的把手放下来,又把头低下来,哪里值得骄傲,大学里的那些同学,多半毕业的时候,至少都有过不止两个女孩子,那些家境好的,那就更多。
良久,“咕嘟”一声,是侧头看着远方的张彦肚子响了一声。
“我们回去吧,”冯一平说,“再不吃饭,估计得让他们上来背我们下去,”
张彦捂住了脸,我为什么居然觉得想笑?
两个坐在山顶上,心思繁复的人都没注意到,在夕阳的映照下,他们的影子都拉得很长,迤逦的印在沙山上,最后,在不远处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