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肯辛顿宫花园街。
沃伦伊斯特从捷豹里下来,看着眼前的这栋豪宅,脸色又有点变,这是一条能给人带来压力的街道,是一栋能给他带来压力的豪宅。
普通的工薪阶层,会在奢侈品店里感受到无形的压力,而这条街,会让伊斯特这样的精英阶层,都能感受到类似的压力。
这是一种把你和一些人的差距,清楚的用数字标注出来的压力,这些无情的数字,会悍然撕掉你的各种自我感觉良好,然后像一列高速列车一样,瞬间把你的种种不甘、不愿……通通碾得粉碎……
伊斯特从心底里不喜欢这样的压力,也不喜欢这样的感受,但他又不得来。
他漫不经心的草草了扫了一眼,低头整理了下衣服,大门就在这个时候打开,管家微微立定颔首,“欢迎你,伊斯特先生,”
“谢谢,”伊斯特把大衣递给一旁的女佣,还没来得及打量屋内的陈设,便隐约听到有笑声从二楼传下来。
“先生在楼上等你,”
伊斯特点点头,健步朝楼上走去,阳光透过高大的格窗,洒在柚木地板上,让他一时有些眼花,又一位女佣推开一扇门,灯光和笑声霎时铺满了走廊,站在门口,暖意也铺面而来。
高大的壁炉里,炉火熊熊燃烧着,几个穿着衬衫或者毛衣的人坐在炉旁的沙发上,歪的歪斜的斜,腿要么翘得很高要么分得很开,人人手里拿着一杯酒,个个笑得前俯后仰的。
哼,美国人!
“……真想看看那位到时的样子,”
说话的这位,他现在认识,是冯一平公司在美国的最高负责人康明斯。
见到他站在门口,康明斯马上止住话头,这让伊斯特不由得展开了联想,这议论的,是我吗?
去年冯一平亲自到访ARM,他可是高傲得很,但今年,ARM将很快就会成为他旗下公司的一员。
你想看到我的样子吗?那就让你看看。
伊斯特面色如常的朝大家点点头,“各位,”
哪怕是直面一些人对自己的议论,真正的绅士也应该当作没听到一样——就像他现在这样。
以及,真正的绅士,哪怕是向敌人缴械投降,也一定得保持风度,看起来就像是受邀去参加女王的晚宴一样——就像他现在这样。
“冯先生,”
“嗨,伊斯特,”穿着红色毛衣的冯一平握住他的手,向他介绍自己这次的主要随员,“各位,这位将是我们的新同事,ARM的CEO沃伦伊斯特,这是NEXTDOOR的CEO康明斯,这是我们的CFO托马斯……”
伊斯特一一和他们握手,从这些人的职务上,他能确定,自己听到的那个消息是真的,冯不好好在英国过春节,急匆匆的跑到德国,真就是为了收购奇梦达。
只是,不是没成功吗你们一个个的现在怎么还这么高兴?
“你们先聊,伊斯特,我们走,”冯一平朝他示意了一下。
这是要单聊的架势,对此伊斯特也早有预计,他还不忘对康明斯他们点头示意一下,“先生们,”
他这么有板有眼有礼有节,一时真让康明斯他们这几个散漫惯了的家伙,多少有些局促,康明斯咳了一声,“一会见伊斯特,”
伊斯特把他们的样子尽收眼底,一丝得色悄悄浮现,看,这就是教养的力量。
但再抬起头,那丝得色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是一副虚怀若谷古井不波,或者说万事尽在掌握的不动声色的样子。
看着门关上,看不到那个瘦小的英国小老头,康明斯他们再一次松弛下来,不约而同的摇头,“呵呵,英国绅士,”
“我听说,冯去年到ARM的时候,这位表现得很高傲?”
康明斯笑了笑,“冯那是懒得和他计较,”
众人马上想起了昨晚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那一幕。
“再说,高傲……看看现在,”
“呵呵,”大家会心的笑起来,你那么骄傲,现在不还是乖乖的低头?
“我想,奇梦达的那位罗先生,一定没有关注过ARM,不然……”
几个家伙又发出有些无良笑声来,但还真是这么回事,奇梦达的那位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罗总,要是能了解一下ARM从被冯一平看上,到现在已经板上钉钉的成为冯一平麾下一员的过程,就应该能认识到,只要是他们老板看上的,那就没有跑得掉的。
而且还一定会是按他所期望的方式,跳到他的碗里去。
“我想到现在,那位一开始同样骄傲的罗先生,现在应该清楚这样的事实了吧,”托马斯说。
康明斯因此得以继续被伊斯特打断了的话题,“我非常期待,那位自认为风度无双的罗总,几个小时候出现在这座房子前,再见到冯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一副表情,”
他们这些家伙啊,也都还没有脱离低级趣味,对下午即将上演的那一幕,都非常喜闻乐见。
“昨天,还是我们主动找上他们,今天,却换成他们来找我们,何必呢?”托马斯说。
康明斯又笑了笑,这大概就类似老板说的那句话,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他能和彼得鲍尔一同前来,也算是分得清轻重,”
托马斯对此有不同的意见,“我看不见得,”
他看向大家,“你们觉得有没有这样的可能,他是被彼得鲍尔逼的?”
“在三星完美的按照我们的设想演出之后,感觉被羞辱,又唯恐失去最后也是最好机会的彼得鲍尔,警告那位罗,要么和他一起到伦敦,要么他让另一个人替代罗陪他到伦敦,”
不得不说,他们还真厉害。
科恩告诉了他们彼得鲍尔和罗总已经在飞往伦敦的航班上,但就是连科恩也不知道罗总那是迫不得已。
…………
被一群大男人期待的那位男人,此时身在万米高空之中,不过他这会却没有时间去想接下来自己将要面对的难堪局面。
头等舱的乘务员,已经应他的要求,送来了所有的报纸,而飞机上备着的所有报纸,又无一例外的都提到了奇梦达。
要是奇梦达的状况还好,这只会让他感到高兴,在欧洲,从绝对实力上来说,奇梦达只是一家小公司,很难得到这样的集中关注。
但在奇梦达频临破产的时候,这么多媒体这么关注,只让他觉得羞愧——隐隐的好像也有点受宠若惊。
奇梦达这样级别的公司倒闭,能招致媒体界这么高度的关注,从罗总的角度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功?
只是,他翻遍了所有的报道,却没有从一份报纸上,找到对他的褒奖或者是对奇梦达的肯定,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讽刺挖苦式的否定。
看到“对于这样一家每季度烧掉至少4亿欧元的公司而言,倒闭,何尝不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他真的想拍案而起。
只是我们在亏损,这个时候,哪家内存公司没有亏损?
尤其是作为就在慕尼黑的报纸,《南德意志报》你难道不明白我们烧钱这么快的主要原因?
还不是因为慕尼黑的高成本?
“……对于任何人来说,都绝对不存在收购奇梦达的商业、市场、业务、技术或竞争性理由,”这样的言论虽然让人恼火,但倒不太新鲜,此前罗总就在报纸上见到过。
不过,“即使你能花钱请人把奇梦达拿走,那么买主也一定是疯子或者是傻子,”
堂堂的《图片报》,你怎么好说出这样的言论?
罗总此时最想做的,就是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就这些报纸上的不靠谱言论,逐条进行批驳。
旁边的彼得鲍尔又把酒杯递给空嫂,示意他再来一杯,见罗总还在激动的翻看着那些报纸,忍不住说道,“别看了,”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为什么今天会有这些报道吗?”
罗总愣了半晌,“你是说……”
彼得鲍尔看着他,“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