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二月初,冰雪将融的时候,陈健和刚刚分封出拥有两个小氏族聚落的族弟狼皮进行了一次谈话,围坐在一起的还有同族的几个人。
“我不怎么管城中的事,这些年你的战功不少,一共有多少土地奴隶?”
“分给我一百二十亩地,奴隶耕种了四百亩,加上后来战功分的一共将近九百亩吧?奴隶一共是四十多人,熟奴三十,生奴十几个吧。”
“这样吧,你把土地变卖一些换为奴隶,咱们哥几个再从自己的私奴中拿出一些与你,按照规矩公产奴隶不能买卖,我也不好直接给你兵器,你用土地来换些奴隶兵器,不然我也不好与别人交代。”
狼皮明白了陈健的意思,问道:“你是让我往西打打?”
“对。西边的土地我管不过来,分出去管又怕他们管不好,你正好做个模子,让他们学学。建设封地的事,咱妹和红鱼会帮你,往外打的事就得靠你自己了。西边都是些蛮荒的部族,打起来容易。”
狼皮皱眉道:“健,既然容易,这事应该你去做,带着众人打一场,抓回了千百奴隶,众人会更加信服你。”
“现在夏城缺的是人,不是奴隶。我也没心思管西边的事,夏城如今这些人已经让我管的疲惫了,什么事都要查看,我便是再多十双手两个头,也要累死。咱们夏城将来要向东,所以向西的事只能由大家自己去办,而不是整个城邑的精力。没事,做不好便做不好,人丢了,地没了,兄弟之间还能让你饿着?”
狼皮笑道:“我倒不担心这个。也罢,你和榆钱从私产里给我凑个三十个熟奴,我再变卖些土地换些熟奴,把这件事做好,保准不会坏了城邑的规矩,不动用新军,不动用族人,兵器之类一概从坊市买。”
商定之后,返回了夏城,狼皮做了一件让城邑的人都震惊的事,将自己的土地转卖给别人换回一些奴隶,同时又以土地为质押从坊市购买了一些兵器,并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自己要去西边做件让城邑都震惊的大事。
转卖土地、独自征服这些事,都是城邑中人不曾经历过的。对于陈建之前画出的大饼,很多人觉得美好,也有很多人不知道该怎么做,太过笼统总觉得夏城是根不能舍弃,怎么也要三五年的时间才有能力西扩。
以夏城的军队去征伐那些氏族,族人觉得轻而易举,可要让自己领着些奴隶去做,总觉得不靠谱,毕竟这件事没有先例: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三月三怀子节的时候,狼皮带着近百奴隶和变卖土地所得的粮食、兵器来到了自己空荡荡一片荒芜的封地,几个种田好手的奴隶在指导那些村落的人烧荒种植粟米和菽豆。
跟着狼皮来到这里的奴隶们一个个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将要迎来什么样的命运,他们都是夏城所谓的熟奴,也就是通晓夏城语言、明白夏城规矩的奴隶。
看着那些荒芜的土地,奴隶们一个个叹了口气,心说只怕自己又要开始开垦土地了,这可是最累的活,主人们爱惜牛马,却不爱惜更为廉价的奴隶。
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他们没有被逼着去开垦土地,相反中午时分在野地中摆上了一坛坛的酒和肉,这可是奴隶们除了过年节时很难享受到的待遇:他们比牛还不如,牛在怀子节的时候为了奖励它们耕作一年的辛苦,夏城人还会包上一顿荠菜馅的饺子与牛吃。
狼皮身边就跟着几个同族同母的弟弟,可是奴隶们都知道这人厉害,纵然人多地野,竟也没有生出反抗逃走的心思,思维已经有些固化,嗅着酒香,咽了口唾沫却不敢有什么动作。
狼皮的胞弟将酒斟上,奴隶们数了数碗的数量,猜测这里面应该有自己一碗。
及到狼皮举起酒碗的时候,奴隶们听到了狼皮的声音。
“举起来吧,有些事和你们说,你们当中可有不愿意再做不如牛马的奴隶的?我如今有个办法,能让你们脱出,做得好了,日后不但不需要做些牛马要做的事,相反还可能有自己的土地、奴隶、甚至女人。”
奴隶们一听,静默了一阵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按照夏城的规矩,要么成为那种冲击敌阵的死士,或是耕种、徭役做得好,才能从奴隶变为不可随意杀害的隶农,成为有生命的人,然后再一步步地熬成野民。
可奴隶们也知道狼皮是姬夏的族弟,在夏城中也是一方人物,断然不会胡说,终于有奴隶忍不住问道:“不知道主人要我们做什么?如果真有这样的办法,我们愿意做。”
狼皮点头道:“你们也知道,我被封在这片土地,西边空旷还有数不尽的氏族。姬夏看不上这里,分给我们说辟地多少便是我们的。你们虽是奴隶,可至少通晓夏城的语言,不少也曾是氏族的勇士,我也明说了,你们现在是我的,就算逃走了抓回来还是我的。现在我想向西去抓别人当奴隶,你们要是不怕死,跟着我,立下功勋抓获奴隶,我便分给你们一些。你们只要打仗就行,打的好了,不但天天有酒肉吃,甚至可以有自己的土地、奴隶、女人。但是你们将来的孩子也好负责跟随我的孩子出征,我保证你们的土地奴隶女人不被别人夺走,你们替我抓获奴隶抢占土地。”
“愿意做的,便喝下这碗酒,与我盟誓。不愿意做的,我也不为难你们,依旧做奴隶就是,这里土地还未开垦,你们做的熟,也不用我多说。”
几个奴隶一听,生怕自己身前的酒被抢了,急忙端了起来,稍微一想就知道这是一条好路,可比在这里垦地强得多。
“我们愿意追随主人,只是……”
狼皮哈哈一笑道:“姬夏盟誓的时候,有些习惯我看不惯,总是一二三四地说的很清楚。如今我也要与你们盟誓的时候,反倒明白过来为什么要说一二三四。你们且听着盟誓的话,愿意的话,便歃血与我饮下这碗。”
“一,你们效忠我,你们的子孙效忠我的子孙,效忠这片领地的领主,永世不变。”
“二,奋勇杀敌,立下战功的,将赐予奴隶、土地,这是你们的,可以流传子孙。你们需要苦练弓箭长矛,不能射中不能持矛者,不论是你们还是你们的子孙我都会收回你们的土地奴隶。”
“三,日后你们有了土地奴隶后,需要自带兵器,我需要出征的时候必须跟随。我保证你们在领地中与常人无异,抓回奴隶、杀死敌人各有功勋一一计算,绝不违背。”
…………
按照陈健的指使,狼皮将这种私奴兵绑定的扈从制一点点地讲清楚,权利和义务、功勋的平定、希望和未来……种种这些,说的清清楚楚。
“最后,如果做得好,我可上报姬夏,让你们与我同姓,便和国人无异了,也可参与祭祀,也可将姓氏流传后世。”
奴隶们听得清清楚楚,暗暗咽了口唾沫。狼皮说完后,拿出青铜短剑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入到酒坛当中,再让胞弟将酒倒出,喝道:“愿意的,便和我盟誓。我若违背,天地不容祖先唾弃。你们若违背,世代为奴血脉不继!天地祖先为证。”
奴隶们看着眼前的酒,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咬破了手指,将誓言复述一遍,大口饮下。
这些人拉弓射箭虽然不行,可是舞棍弄矛却极为擅长,更重要的是他们集中在土地上劳作了几年,早有了一定的纪律性,知道了东西南北左右上下,知道了吹哨是要吃饭敲锣是要上工,更知道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如牛马连个女人都没有。
喝下血酒,大醉一场,第二日便分发下了兵器,每日操练不提。
四月初,桃花将落,夏鱼未肥,百兽产子,杏子尚涩,正是蛮荒中的氏族最为孱弱青黄不接的时候。
狼皮带着手下的近百奴隶,向西出发,半月之内,向西辟地百五十里。
三个氏族表示臣服与之盟誓尊其为领主,愿意再其领地内生存遵守誓言,并派出氏族中的年轻人前往夏城学习。
两个氏族因为反抗被抓为奴隶,分出一半送回夏城另一半留在了自己的领地之内。
那些跟随他出征的奴隶也分到了一些汤水,表现出众的十一个奴隶分到了自己的奴隶,甚至还有两个被安排到去氏族内管理氏族。
狼皮践行了他的承诺,指挥奴隶盖下了屋子,分给了那十一人女奴,赐给了他们兵器,这些奴隶正式成为他的扈从私兵,以血税代替奴隶劳作,并成为了夹在奴隶主和奴隶之间的一种特殊身份的存在:论身份他们法理上仍然是夏城的奴隶,遇到哪怕穷的快饿死的夏城国人仍要行礼让路;论生活水平他们超脱了奴隶,只需要征战而自己甚至有了奴隶和土地,在领地内超越了自身的奴隶身份。
两个月的时间内,狼皮领地内的聚落从原本的两个变为五个,向西扩展了一百五十里的范围,抓回了三百多奴隶,并在五月初带着押送的奴隶和战胜的消息回到了夏城,请求城邑议事会承认自己扩大的封地和人口。
当初都传言狼皮疯了的人如今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一群奴隶被狼皮押送回来,此时奴隶正是紧俏的货物,单单是这群奴隶已经弥补了当初变卖的土地,更何况他的封地又增加了许多。
那些分封在外的人眼红心热,纷纷邀狼皮饮酒畅谈,询问办法,在不坏夏城规矩的前提下,很多人的心思被转移到了西边:有心思向西的必然都是立下功勋的夏城新贵族阶层,很多人在城邑中有一定的影响力,是陈健外出时最为担忧的一部分人。
那些没有封地的,则更渴盼着自己立下功勋能够分封一些土地,还有很多村落等待分封。
而这件事所带来的蝴蝶效应还不止如此。因为熟奴价格的增加,夏城的奴隶更加昂贵,有了一层人的身份。
立下功勋的新贵族没有都学狼皮那样破釜沉舟,而是在保留夏城土地的前提下想办法用更少的人力耕种更多的土地,以腾出更多的私兵扈从。
为了提高生产效率,奴隶主自发地购买更为先进的生产工具,带动了夏城手工业的发展。
同时为了防止这些新的农具被破坏,不得不提升奴隶的生活水平减少了一些压迫,并在一些陈健树立的样板那里出现了奴隶耕种主人土地上缴大部分收入的一种新的剥削方式——将无偿的奴隶剥削变为土地耕种的收入和奴隶的生活息息相关,大幅度地提升了奴隶的生产效率。
有了剩余产品的奴隶也有消费手工业品的能力,可以让大量的手工业奴隶成为匠人,提升生产效率,变相地增加了夏城剪刀差的收入,让榆钱儿的工作也轻省了许多。
一年前陈健如果强制这么做,会被奴隶主阶层们反对。
以公产支持生产工具革新的话,夏城的城邑收入支撑不了,城邑政府会破产;而强制要求奴隶主们更新工具的的话引发他们的反弹,陈健现在的屁股是靠奴隶主们撑着的,他不敢和整个阶层作对,只能用这种样板变革的办法一点点地推行。
犁铧牛马挽具和垄作法的推广已经让夏城有了这么做的基础,变革的契机也在悄然地开始,相信一年后那些变了种方式剥削的样板会比正常的奴隶制收入的粮食更多。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效仿购买新工具,顺带消化下夏城迅猛发展的手工业,靠内需撑到大野泽城邑建立以便利用水运向外倾销——手工业建立需要个过程,奴隶匠人成为熟练工需要磨合。成型早了卖不出去会萎靡、成型晚了又****都赶不上热的。
五月末,新贵族们的视野都在西边封地的时候,夏城内部也悄悄做了一些调整,狼皮分到了百人的兵士驻守自己的领地,以防止西边出现打不过的敌人为名,实则是在监视分封出去的外姓氏族。
白马回到夏城操练剩余的新军,怨恨白马草原之战分兵决定的石山因为夺取草原诸部大纛的功勋驻守阳关,并增加了阳关的兵力。狸猫和橡子管辖夏城的兵士和一旦出现外敌时候的对外作战。
同时娥黾、卫西等人则以跟随陈健历练为名,乘船前往大野泽,随行的还有娥城卫城的一些族人。
六月初一,陈健离开夏城,带着大量的铜锭、火药、农具和战马,以及一百新军和一些工匠,沿河而下,前往粟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