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吗?”
一个人的问题是很多人的问题,只不过由一个人问出来。
“能成。”
仅仅这两个字的回答还不够,在夏城呆的久了,很难不被那些计划或是统计约束了思维习惯,即便他们反对弄出这些习惯的人,可自己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这种习惯。
“其一,姬夏的人大半都在榆城,咱们的人基本都在夏城。而剩下的大多数只会站在获胜者这边。”
“其二,榆城已经乱了,姬夏只有一条路可走,即便这件事是咱们引起的。等咱们回到夏城控制住了局面,姬夏想要回去夺权,只能依靠那些作坊工组建军队。这就坐实了他背叛了族人的话,只要有一个作坊工跟着姬夏回去,他就说不清了。只要死了人,一切都好说。”
“其三,夏城还有大量的公田,回去后立刻分掉。每个人都知道姬夏回来后会重新收回公田,而大量的公田奴隶之类完全可以收买大部分的夏城人。”
“其四,娥卫两城也会支持咱们。他们不会希望一个强大的夏城,姬夏和他们商谈的很多事让他们极为不满,我们可以放弃很多公产在两城的收益,比如开矿之类的权利获取他们的支持。而公产这东西,普通国人看不到摸不着,他们的眼界很浅,不会反对。”
“其五,白马在阳关防守草原几年,骑手众多,他是愿意平分夏城权利子孙永继还是愿意继续向如今一样?那里被姬夏影响的最小,那些人可供我们使用。还有一些草原上的聚落,只要他们答应帮着咱们对付领兵而来的姬夏,咱们可以卖给他们铜兵。”
“其六,夏城和榆城相距太远,姬夏大兵前往少说也要二十多天,这还要在平息了榆城之乱后。咱们手中有印章,人少速快,总有四五个月的时间可准备,只要撑到了秋天,姬夏只有退兵一途。”
“其七,粟岳等首领也希望看到夏城内乱,我想他们到时候会站在咱们这边的,只要咱们给他们一些他们想要的东西。”
总结了几条后,众人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看起来的确是可以的。至于成功之后他们内部的争斗,总要等到一切平息之后再说,如今还有共同的需求和敌人,所以团结的很。
“所以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再让榆城的乱局添一把火,让这里更乱!夏城不是说这些公产归属国人吗?只不过如今的这种归属并不好,咱们可以让它变得更好。”
带着微笑说完了这些,又谈及了一些细节,直到所有人露出笑容后这群人才各自散去。
当天,榆城这边控制的仅有的三艘船被议事会调动开,负责撑船的换成了别的人,而原本的人则按照议事会的命令拿起了武器上了岸。
随后一些人被秘密调动到了上游,理由是去接应一批来支援的其余城邑的士兵,实际上则是密谋者拉出了自己控制的所有隐藏在榆城的族人提前退回了夏城,人数不算多。
接着当天夜里,一则消息在国人中传播:议事会决定将公产完全分到每个人手中,反正榆城作坊已经被那些作坊工控制。只要能够夺回来,这些作坊公产按照这次平定动乱的功勋全数分开,还包括那些农庄,全部归私人所有。真正做到公产归每个国人所有,而不是姬夏做的那种名义归属仍旧有人全面负责管辖的情况。
这消息一出,立刻引发了轰动,每个国人都清楚冶炼作坊每天可以为榆城换来多少东西,那些东西其实也都是自己用了,但和真正握在手中还不一样。
一时间原本不知道到底为何而战的一部分似乎找到了理由,他们脑袋暂时转不过来,可是手却已经握紧了戈矛,整个半边城邑都在讨论这件事,只是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却没有一面倒,而是持着两种意见的人开始了争论。
即便开始了争论,陈健仍然没有露面,似乎彻底放任整个城邑乱下去,甚至连思想开始混乱都不再管。
当这些事传到陈健耳中的时候,陈健却只笑了笑,告诉一脸焦急的红鱼和妹妹让他们不用担心。
“这时候我选择相信咱们的国人,我相信他们不愚蠢。如果真的愚蠢,你们听到的就不是争论,而是山呼万胜的声音。因为有争论,所以人心不一,因为人心不一,更不可能一鼓作气冲过对岸,所以一切都是空想,不是吗?”
说完,看了一眼不远处绑着的几个人哂笑道:“看来你们的本事也就止于此了,我想你们一开始商量这些事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吧?你们啊,太幼稚也太可笑,总以为国人是愚蠢的弱小的怕死的,以为一间封闭的小屋就可以决定一切。”
那几个人低着头,正是很多天前、暴乱刚开始的时候乘船先回夏城准备的几个人,一个都没有回去而是被扣押了。
扣押的理由很简单,陈健是大司马,在变乱时期拥有很高的权利,所以在变乱之初他看似无意地发布了一道命令:如今正是榆城危及的时刻,任何拥有国人身份可以被征召从军的人在变乱平息之前不得离开榆城,否则以临阵脱逃论处。
当那些人以议事会的名义让这群人先回夏城准备的时候,陈健不管不问,也没有人在意陈健之前发布的那条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命令。
于是合法地调动了姬柏手底下的一些人,骑马尾随将这些人全部抓回,因为走的几个人是国人士兵需要在战争来临时候服兵役的,虽然是议事会的决议,但却没有明文也没有议事会的印章。
这几个人中也有参加过当年风城平乱之战的,很是清楚当初审讯的手段。被抓后本就心怀鬼胎,以为事情败露,不等回来就吐露了个干净。
他们知道的不算太多,但也不少,比如一些带给娥卫两城的话,这样负责抓捕的那几个黑衣卫惊出了一身冷汗,心头再也不管议事会之类的命令,秘密地将这几个人藏了起来,告诉了姬柏。
姬柏找到了陈健,诉说了这件事后,便要带着黑衣卫去抓人,但却被陈健拦住。
“问事不问心。如今他们会承认吗?嘴巴是可以随意编造的,将来有人学这样凭着嘴巴就定人的罪刑,对夏城并不好。留着吧,不要说出去,等到他们做了之后再说。”
姬柏咬牙道:“这已经背叛了夏城,难道还要守规矩?不守规矩的人总能赢过守规矩的人!姬夏再等下去,夏城就完了。”
陈健摇摇头道:“会吗?我觉得不会。铜矿不经烈火的冶炼永远是石头,玉不经雕琢永远不能翠亮,人心也是一样。用这点公产的损失,换来族人的心看清楚那些人罪恶的心,我觉得很值。”
“姬柏啊,夏城不是这座城邑,不是这点作坊,不是这些公产,甚至不是我要遵守的规矩,而是那数千和咱们一样的国人。”
“有这样的人,城邑毁了可以再建,作坊没了可以再造,土地没了可以再垦。天高地阔,哪里容不下一座城邑?只要人还在,站在哪里,哪里就是夏城。”
“去吧,让他们去做,让他们去折腾,折腾到国人看到他们做了再说。我不想杀人,只想诛心。”
很多天的对话那几个被抓住的人也听到了,被关押的几天让他们心中更加不安,因为他们没看到陈健蹙眉,也没看到陈健和什么人密谋商议什么事。
真的没有密谋,只有按照规矩做的几件小事,于是他们只能想到不屑这个词,不屑意味着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利用这几天询问了几个对东夷那边的情况有些了解的学生,只不过那些学生也都被留在了这个地方,他们倒是很乐意,因为可以学到很多别人学不到的东西。
片刻后,姬柏走进来,脸色很焦急地说道:“姬夏,议事会的那群人好像要跑,他们正在调集船只,要不要拦住他们?”
“不拦,任他们去吧。一群苍蝇混在蜜蜂当中,嗡嗡地分不清。面对蜜糖,蜜蜂和苍蝇都一样,你要抓就很难。最好的办法就是挖个粪坑,让苍蝇聚在一起。”
“要我说,他们跑倒是一件好事。跑了又能怎么样?无非就是让夏城和榆城分割开,可支持他们的有十个人,支持咱们的却有九十个,他不跑,怎么才能让人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伪装成蜜蜂和咱们飞在一起,反倒不好,反倒让国人以为他们也很勤劳,国人也容易被蒙蔽。”
“这是夏城今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的事,是不能调和的。是如其余城邑一样让一小撮人攫取城邑的大部分好处?还是让更多的国人分享城邑的好处?”
“你姬柏没这个本事说动他们,我也没这本事,与其这样何必遮遮掩掩,不如分开了好。”
“跑了后,能够对国人起到教育作用,让他们知道自己被蒙骗了,这是大好的事。早点认清早点反对,晚点认清晚点反对,不能认清就不能反对,怎么看都是早点认清更好。”
“由他们去吧,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最坏的结果就是把一切都打烂了。就像矿石,看似砸的粉碎,看似烈火焚烧,但最后挤出了杂质,变为锐不可当的铜铁。”
“打烂了,再建就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