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诱骗。
这些孩子们所在的氏族分属于相同或是不同的城邑,等到这些孩子们拥有了他们父母一样的功勋和名望后,等到他们学会了如何在一片殖民的土地上成为首领后,整个氏族都会脱离原本的城邑,跟随他们出去分封建国,将大河诸部的种子星罗棋布地遍布到四夷的土地上。
不是陈健脑抽认为分裂比统一更好,而是以如今的物质条件,就算再发展三十年,夏城所能直辖的土地也不过一省之地,再大了根本管不过来,人口也不够,只能借助其余其余城邑的力量。借助文化和科技优势,分封殖民是经过历史验证的好办法,族群可以迅速占据时代条件下最好的土地,就算玩脱了大不了再打回来就是。
分裂一片根本不属于族群的土地,并不可耻相反应该骄傲,因为现在那根本不是你的,可耻的是分裂一片已经属于同族群的土地。
一切的现实都是历史,而历史的对与错只在于当时的现实,就算是现在也总有一天成为历史。
事情太多,时间太少,这是陈健现在的感觉。要实现他的计划,还有许多的事要准备,每一件都让他瞻前顾后,随着族群一天天扩大,他也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在等待穹夕到来的时候,陈健派出了一部分深入到大河南岸,砍伐了大量的竹子,为将来的另一件大事做好准备,只是这件大事让他心存疑虑难以决断。
几天后,穹夕的大军靠近了已经取好名字的新华城,不过穹夕还并不知道陈健已经把这片还根本不属于大河诸部的土地取了一个最有大河诸部味道的名字。
山丘上夏城的士兵严阵以待,但在山丘之下的一片空地上,一座简单的木屋悄然出现。
陈健派出使者,邀请穹夕去木屋商谈交换亲族俘虏的事,一如之前一样只带二十个人在外守卫。
即便东夷军中怒骂不已,但穹夕看着大河上往来的船只和已经初具规模的山墙,知道自己强攻之下绝无可能攻破,只好接受了陈健的邀请。
九月初七,天已经有些凉了,屋子里生着火。
陈健和穹夕都没有携带武器,跟随的二十个人也都被留在了屋子外面,之前在馍之地穹夕邀请陈健单独商谈被陈健拒绝,立了个大牌坊,如今情势变幻,提出邀请的却是陈健。
看到陈健后,有那么一瞬间穹夕心里生出一股十步之内人可敌国的想法,可就那么一瞬间,因为他自己也是一国,舍不得为族群而死。
这一次陈健没有咄咄逼人更没有豪言壮语,开口先是恭喜了穹夕一句。
穹夕怒道:“何喜之有?姬夏莫不是取笑我?我是真心来与你商谈的,姬夏如果想要取笑,我现在便是拼死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况且东夷勇士尚在,胜负还未可知。”
陈健急忙道:“当然当然。我哪里是在取消你呢?实在是真心为你庆贺的。”
穹夕心中一动,想到陈健之前提出交换的建议,问道:“姬夏不妨明说。”
“我虽然攻破了东夷三座城邑,但实际上也是帮了你的大忙。被俘获的那两万余人中,有许多氏族的亲贵,这些人是阻碍你野心的人。你不能杀他们,因为他们在氏族中颇有名望。但我可以帮你扣押住他们,这样一来,被你救赎回去的一万多人只能听命于你,你可独断专行。”
穹夕冷笑道:“姬夏会有这样的好心?”
“没什么好心的。”
穹夕哼声道:“当然没什么好心的!你只不过是想让我也把那两座城邑的氏族亲贵扣押,那样一来两座城邑的万余人只能依附于你!他们没有了氏族亲贵,更容易融入你们夏城的那一套东西。”
陈健哈哈笑道:“就是这样,但对你也是一样啊。我会放了牟狐,牟城人仍旧站在你一边,可是那些氏族亲贵和闲人却不在了,你便是他们的首领。我想你当然会接受。”
穹夕摇头道:“夏城有了这一万多人,三年后便会有更多的士兵。我虽然得了一时的利益,但终究会让东夷陷入绝地。”
他的话并不坚决,陈健心下暗笑,问道:“你为什么就不想着你聪慧过人,统领数万人后变革城邑,将来与我一较高下呢?如果你觉得东夷必败,又何必反抗?前往大河诸部以示臣服,革俗而变言,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你现在无路可走。不交换,你的大军中有多少勇士的亲族被我俘获了?你不交换如何让他们认同你这个首领?”
“既然交换,为什么不做出对你我都有利的决定呢?理由我都替你想好了,这些亲贵作为人质以确保盟约的实施。三年之后就算他们回来,又有多少人还认得他们?他们的话又有多少人会听呢?”
穹夕长叹一声,他心中其实早已接受,这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至少可以把权利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拥有数万听他驱使的族人便拥有了实力。可他也同样知道,同样的万余人在夏城那里会迸发出更大的力量,自己强大的同时夏城也在强大,因此才犹豫不决。
思考了一阵,终于不再谈论这个问题,很自然地问道:“姬夏所说的盟约又是什么?”
“三年之内,大河诸部与东夷诸族互不攻伐。三年时间你可以在东夷做你要做的事,我也会做我要做的事。如果大河诸部要攻打你们,我会拒绝出兵。”
“割取这里一百五十里内的土地归属夏城,攻伐这里便视为违背了盟约。反正这里也没有人,更没有城邑,你也不必为难。”
“就这两条。”
第一条尚能接受,可第二条却让穹夕本能地拒绝了。秋季的一连串战争让他明白,一旦让夏城人在这里站住了脚,自己根本没有余力再去攻打大河诸部,而夏城想要什么时候撕毁盟约便可以什么时候撕毁。
陈健笑道:“穹夕啊穹夕,时代变了,想要变得强大就要变革。”
“你是东夷诸部的首领,而我只是夏城的首领。你俘获的几乎没有夏城人,而我俘获的却有你的女人以及你军中勇士的亲人。这些人,你必须要换,而我未必要换。你不盟誓这两条,我就不和你换。”
“现在就算给你那两万人,这两万人都听你了,你会怎么变革?你拿什么变革?你要变成什么样?”
“氏族的亲贵和贤人之所以拥有权利,因为他们将知识代代相传,而一个首领没有这些人是无法管好一座城邑的,因为首领不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所谓的血脉亲贵,只不过是把脑袋中的学识用血脉隐藏掩盖了而已。你不想靠他们,不想让他们制约你的权利,你就需要一些懂得学识的年轻人,把口口相传的学识用木简相传。”
“可你们没有文字,所以你要学习夏城的文字,还要派很多年轻人去学夏城的文字、算数、官制种种这些,放弃以往的一切。”
“变议政为独断,变公田为赋税,能改变这两点就已经很难了。”
“别的城邑做不到,而你可以做到,因为我帮你把那些阻碍变革的很多人剔除了扣押了。”
“而我在这里筑城,你可以交换到你想要的东西,除了武器之外的一切。”
“其实你我都知道,盟约就是废话。只是我有我的事要做,你也有你的事要做,到头来还是要靠戈矛来说话。但三年内你我互相攻伐,对你我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陈健顿了一下,很直白地说道:“如今你全力防守我攻不进来,夏城劳师远征,人数不会太多,野战打不过你。而我们防守呢,你也无计可施,你敢出兵向西我就会从这里出征进入你的腹地。”
“三年后如果还是这样,盟约自然便会继续。三年后如果不是这样,盟约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