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谢栀还在生气,晴仪便上门来找她,陪她在院子叙了许久的话,第三日老夫人又相邀,又在春晖园待到夜里才回来。
这第四日,两人还在床上躺着呢,却听下人报说,裴昭音从贺府回来,此刻已然往仰山台来了。
谢栀忙起身换衣裳,裴渡支起身,看她一阵忙碌,又躺回去:
“您现在可是比我还忙了。”
谢栀懒得理他,刚走到仰山台前厅,就看见裴昭音已然坐在那,正自顾自地倒茶。
她一看就过得不错,面色红润,珠圆玉润,相比一年前云英未嫁时,褪去了几分青涩,举手投足间添了几分端庄。
两人一年未见,自是叙了好多话,末了裴昭音又将话头引到时下京中最热门之事上,八卦道:
“最近京城里头众人口口相传的,可就是那位回京的祁陵公主了,按理说她私自潜逃回国,乃是破坏两国邦交的大事,可陛下非但没有遮遮掩掩,还给她加了三千食邑,赐下府邸,这风头比之当年的邓国公主,都相差无几啊。”
谢栀思忖道:
“按理说是不该声张的,不过陛下给她如此厚待,想来除了补偿她,也是要让西戎人知道,我朝公主已然回到了大周,若是相要发兵,大周奉陪就是。”
“陛下是真的打算对西戎动手了?天呐,真吓人,不过说来也是,按陛下对那位公主的态度,原也是不会如此关照的。”
裴昭音推测道。
谢栀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对,问:
“这是为何?陛下一向宽厚,祁陵公主又对国有功……你知道什么不成?”
裴昭音转过头,环视左右,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谢栀让侍女都退下,等屋中只剩她二人之时,裴昭音才低声道:
“这件事瞒得很紧,连哥哥都不知道,我也是今日才听家中的一个老嬷嬷说的,那老嬷嬷的姐姐原先是宫里头退下来的女官,对十年前的事略有些耳闻。”
“什么?”
“听闻当年要和亲之时,陛下本无意将祁陵公主送出去,他自己本就不受宠,也心疼这个同样不受宠的异母妹,可那时宫中除了祁陵公主,也没有适龄的人选,陛下便选中了一个宗室女,可等旨意送到那宗室女府上时,家中人却都寻不到她。”
“后来才知道,是祁陵公主自己担惊受怕,居然威胁那宗室女假扮自己,起了调换的心思,被发现后,圣人一怒之下,就改了主意,让她去和亲了,不过毕竟是十年前的事,我也不知真假,只告诉你一人,你可不许外传。”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姑娘!”
清圆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谢栀让她进来,问:
“怎么了?”
“姑娘,奴婢听说祁陵公主府邸修缮完毕,她要在府上办一场春日宴,给咱们府里的姑娘都下了帖子,对了,还特地给姑娘您下了一份。”
“我也收到了,不过明日要和夫君上山祈福,所以去不了。荔淳,你去吗?”
裴昭音拉着谢栀的衣袖问。
“我也不去,拒了吧。”
谢栀淡淡对清圆说。
“咱们果真是好朋友,我不想去的,你也不去才对!”
裴昭音满意了,拿起桌上的一块栗子糕往口中送。
谢栀闻见那栗子糕的气味,又是一阵恶心,极力忍耐才没有表露出来。
“姑娘放心,方才帖子递到正屋时,大人就拒绝了,还让下人不要告诉您。”
“那你为何还来告诉荔淳?”裴昭音笑问。
“奴婢自然要说,这一院子都是世子的人,只有奴婢是姑娘的人。”
“你这丫头看着憨厚,却是个机灵的。”
两人在这头说话,谢栀垂下眼,微微出神。
认真想想,自从上回和裴渡说不喜欢那位祁陵公主之后,裴渡便一次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这号人了。
他这人,有时候倒是挺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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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遍邀满京贵眷登门的春日宴过后第二日,祁陵公主居然亲自登了长平侯府的大门。
一家老小自去前头迎接,她却点名要见荔淳。
“公主,老身命人去仰山台将人请来,您稍等片刻。”
老夫人让周嬷嬷去仰山台跑一趟,祁陵公主放下手中的热茶,笑道:
“何须这么费事呢?听五郎的回帖里说荔淳病了,故而没来本宫的春日宴,哪能让她再劳动身子?这样吧,本宫随这位周嬷嬷去一趟就是了,周嬷嬷,带路吧。”
“公主,这如何使得呀?于理不合。”
老夫人同二夫人对视一眼,又劝道。
“难道本宫是去不得了吗?”
祁陵公主回京将养了这些日子,已然是容光焕发,虽原本只是清秀长相,可如今华服金冠加身,说话时,也自成几分威仪。
虽然无实权,但君臣有别,老夫人立即请罪道:
“妾身不敢。”
祁陵公主一挥衣袍,强硬地让周嬷嬷带路。
等她的公主仪仗消失在正厅,老夫人跌坐回去,愁容满脸:
“她怎么还能回来……她心中定是忘不了当年那事,此番不知要做些什么呢!你们几个,快点跟上去,别出了乱子才好!还有,快些吩咐人,让几位郎君都回来,尤其是三郎,好好的,这几个孩子就非要去京郊打猎!杀生做甚呐!”
等屋中下人去了大半后,二夫人忙弯腰替老夫人捏腿,她一贯伶俐,安慰道:
“老夫人,她能做些什么呢?当年那事,也怨不着咱们呐!不也是陛下要她去和亲的吗?”
在场的众人都想起往事,心中惴惴。
当年陛下让李静徽和亲,可她在和亲前曾偷偷出宫,到赵老太师府上,自降身份,请赵老太师发话,让裴渡立刻迎娶她。
被赵老太师拒绝之后,她又跑到长平侯府,众人也是犯难,几房坐在一起商量过后,仍旧不同意。
别说那时赵老太师将连同裴渡在内的几个郎君送到颍州游学,一年未回,就算是裴渡在,他们也不可能答应。
这不是冒着触怒圣上的风险,让他们难做吗?
故而裴渡至今都不知道,祁陵公主对他还有这层情愫。
隔壁院的四房夫人道:
“这关咱们什么事啊?当初不也是长公主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说姐妹嫁父子,多难看,当场就把那祁陵押回皇宫了?”
三夫人摇头:
“话虽这么说,可长公主如今已然死在道馆,赵家又是她的本家,她无法怪罪,不就只能迁怒到咱们长平侯府了吗?”
几人这头忧思万重,那头的仰山台,春和景明,其乐融融。
祁陵公主笑着对谢栀道:
“荔淳,听闻你病了,本宫心中放心不下,特地来瞧瞧你。”
“多谢公主关心,我只是寻常的风寒罢了,何劳公主大驾?”
两人对坐在榻前,一问一答,机锋未显。
“瞧这里围了一屋子的人,闷得慌,你的病怎么好的了?”
谢栀刚要说话,祁陵公主又道:
“方才本宫过来时便看见了,这仰山台的园子啊,打理得真是好!你带本宫逛逛吧,都别让下人跟着,她们聒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