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曦提醒发愣的陈家娴:“你有和潘乔木确认行程吗?”
陈家娴说:“不用确认,他刚刚还在附近。”
关曦疑惑地“嗯”了声。
陈家娴说:“他刚刚发了条朋友圈,定位就在附近商圈。”
关曦在手机里翻了翻:“他没发朋友圈。”
陈家娴一怔。
关曦把潘乔木的微信相册给她看。根本没有中秋快乐的那一条。
陈家娴又在自己手机上翻了翻,潘乔木最新的“中秋节快乐”满月灯动态赫然在目。
只对部分人可见吗?还是说,只对……她?可见?
攥着手机,陈家娴的表情有些微妙。
……
潘乔木接到助理电话的时候,第一时间拒绝:“忙。我不去。”
拆迁组是众所周知的流放组、苦差事,针对补偿的各类细则,没完没了地扯皮、沟通、端水。
潘乔木刻意出了个外勤,就为了避开今天这桩差事。
潘乔木说:“这是拆迁和公关的事,你让周烨找关曦帮忙去,我管招商的,你就说我不在市内。”
挂了电话,潘乔木看见陈家娴发了微信过来。
是他朋友圈里的那张满月灯。
还有一个定位,正是他刚刚拍照的商圈。
除此之外,没别的话。
她这是用自己的朋友圈定位,戳破了自己躲避工作的谎言?
潘乔木的心态只是随手撸了把路边脏兮兮的流浪猫,所以发了条仅对陈家娴可见的朋友圈。
结果这只流浪猫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电话又响起,来电显示:郁贲。
郁贲开门见山:“既然你就在医院附近,那就替项目同事去探望一下原住民吧。”
陈家娴,算你狠。
郁贲是潘乔木的老板,除了“好的”,潘乔木什么都不能说。
……
潘乔木在医院门口见到了陈家娴,此刻距离他们早上分开也不过几个小时。陈家娴的身上,甚至还穿着他的衬衫。
听起来很旖旎,但现实并非如此。
潘乔木质问:“你把我拖下水?”
陈家娴说:“你指的是,昨晚刮台风的时候,你打电话叫我出来吗?”
潘乔木是真的有点恼火:“这种人人避之不及的拆迁工作,你自己跳坑不算,还要把我拉到坑底?我拜托你看清楚,你的好老板关曦跑得没影了,居然是我要在这里支持你的工作?”
陈家娴转身向医院内走去:“我会向郁总汇报谈判的工作进展。”
潘乔木“哈”了一声,三步两步追上去:“搬领导来压我?!”
陈家娴面孔绷得紧紧:“反正你别想敷衍这项工作。”
“敷衍?”潘乔木嗤笑一声,“是我的工作,我才敷衍,现在这个工作又不是我的,值得我敷衍?我就算不理你,又怎么样?”
陈家娴说:“ok,你去和郁总说。”
潘乔木瞪着陈家娴。他每一次和她相处,都要重新认识她一次。
她的攻击力怎么这么强?
她的攻击力怎么一次比一次强?
是因为她把自己的智力属性全都换成了攻击属性,所以才愚蠢得富有生命力吗?
潘乔木像看天真的傻子一样看陈家娴:“你觉得这种谈判是什么好项目?谈成了,也没什么荣耀,谈崩了,你这个实习生肯定被推出来背锅。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会把这种边角料当成宝贝去争取。”
陈家娴没有理会。
潘乔木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想拿实习生评分的第一名。但长乐坊项目本身没有赢利点,谁会把实习生第一名给到一个没有商业价值的项目?”
期待越大,失望也越大。李卓秀从不做慈善,卓秀集团也不是这样的风格。
陈家娴却说:“这是我自己的事。”
潘乔木被这句话堵住,张了张嘴:“你可真执拗,专下笨功夫。”
陈家娴走进医院大厅:“我不需要别人觉得我聪明。我只要完成我想做的事。”
潘乔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样愚蠢的举动,这样稀碎又自圆其说的逻辑,让他忍不住嘲讽,却又难以遏制地对她的未来产生好奇。
……
陈家娴指挥潘乔木陪同她去见江伯,潘乔木不提议也不表态。看见两人,江伯非常高兴,拉着陈家娴的手说个没完。
从江伯的病房里出来,潘乔木看了眼时间:“你还要我做什么?”
陈家娴抓了抓包带:“没什么了。”
潘乔木提醒她:“刚刚在江伯那里,关于孙伯的起诉,关于中间的纠纷与和解,你是可一个字都没提。你让我来做什么的?就只是来探病吗?”
陈家娴点点头:“对,只是来探病。你做得很好,你有真正在关心老人的身体。”
哄个把老人而已。这简直是对他才能的巨大浪费。
探病,关心,她打算这样解决问题?
天真。愚蠢。
潘乔木哼了一声。就在这时,电梯门打开,涌出来探视的家属。陈家娴对着领头老人打招呼:“金阿婆!”
一群老人的目光在陈家娴和潘乔木两个身上游移,嘿嘿笑起来。有人打趣:“老陈,这是你女婿?”
陈家娴立刻否认:“不是。”
还没等潘乔木反应过来,陈父开口:“我没有这个女儿。”
……
立刻有人打圆场:“老陈,这就是你不对了。家娴还是个孩子,你跟她置什么气?亲父女怎么有隔夜仇,家娴啊,来来,快给你老豆认个错,马上就是中秋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
陈父的目光落在潘乔木的皮鞋和手表上,又看着他体面昂贵的衣着,然后才正视陈家娴。
在他的价值观里,只有男人,而且是体面的男人,才有对话的价值。于是他对着女儿随便“嗯”了声:“知错就好。”
陈家娴心中的火渐渐烧灼起来,她额角的伤疤隐隐作痛。
她说:“我没错。”
……
气氛僵硬下来。
当着邻里街坊的面,陈父的面上挂不住:“我在家是这么教你的?你什么脾气,什么态度?”
陈家娴说:“我没错。是你错了。你的规矩、你的传统、你的教育,全是错的,大错特错。你那套重男轻女的东西,早就过时了。”
潘乔木在旁边“哎呀”一声,陈家娴这么说,肯定要吃亏的啊!
陈父面子上挂不住,一巴掌抽了过来,潘乔木早有准备,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抓住陈父的手,把他往后推。老人们也哎呦哎呦地拦住陈父:“要跟孩子讲道理,你怎么还打人呢?”
“老陈!要说对不起,也是你对不起家娴!你在家里也这么打她?”
“孩子太可怜了!看看你把她逼成什么样子!”
“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仇人!”
以往每次吵架,街坊们都这样劝陈父,但大都收效甚微。这一次,潘乔木挡在陈父面前,面上带着笑,手上力道却一点都不小。
陈父挣扎了几下,悻悻住手。
陈家娴冷眼旁观,仿佛事不关己。
她只觉得可悲。
因为自己身边站着更年轻、更强壮、更富裕的男人,因为父亲对更有力量的男人的忌惮,他才对自己多了些客气与尊重。
父亲的目光,从不曾真正落在她身上,从不曾真正地看到她。
她明明有喉咙,却不被允许喊叫,必须要有父亲、丈夫、甚至仅仅是一名男同事,来替她发声。
这和打狗看主人,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