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贲走进卓秀集团的大楼。
“我来见李卓秀,预约过了。”他告诉前台,“请你通知秘书处,下来接我。”
郁贲以为自己要坐很久的冷板凳,可秘书下来得很快。他以为事情会备受阻挠,可他很顺利地见到了李卓秀。
一扇扇大门在眼前次第而开。
李卓秀抬起眼,默不作声地打量郁贲。半晌后,她用手比划了一下:“你跟十年前变化不大。”
郁贲说:“老总裁,您还记得我十年前的样子?”
李卓秀点头:“是。你脑子聪明,可道德感太强,为人迂腐,我看不上你,也根本不打算培养你。但施远看重你。我没必要对此等小事干涉下面的人决定。我不在乎。”
郁贲顿了顿,承认:“是,施远提拔了我。”
李卓秀见他没有诋毁施远,更确认他人品正直。她神情放松了些:“但是你值得信任。”
郁贲不语,等着李卓秀把话说完。
但李卓秀也不再讲话。
在难耐的沉默中,郁贲先开口:“您找我,是说秀钢的事吗?我先表明我的态度:关于秀钢的那块地,我希望您慎重考虑,及时止损。”
言外之意是,如果李卓秀要求他做违背良心的事情,或者与施远立场不符的事,他会拒绝。
李卓秀看着他:“你已经觉得,这块地有毒了?你站在施远那一边?”
郁贲说:“我站道理。”
李卓秀冷笑:“施远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不是傻?”
郁贲沉默。
李卓秀看着郁贲,面色愈发放松。她下定了决心,靠在椅背上,在持续不断的疲乏与尖锐头痛中,强撑着懒洋洋的姿态:“你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郁贲,我希望委托你,引入一家公司,作为独立第三方,监督卓秀集团,开启地块检测。”
这个要求在郁贲的意料之外。
他愣了一下,想不到李卓秀为何如此好心。
但转念一想,李卓秀并不软弱,这块毒地耗费她一百个亿,更何况后续投入!如果真的证明这块地有毒,她有许多手段,能够把损失降到最低。
郁贲稳重地说:“好的,老总裁。”
……
郁贲走出卓秀大楼的时候,charles一支烟都还没抽完。
他拉开车门上车:“请你转告关曦,我将前往秀钢负责地块检测工作。”
charles冷笑一声,吐出嘴里的烟杆:“你是傻逼。”
车子猛然启动。
……
“接受了卓淼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卓炎实业投资有限公司的委托,郁贲前往秀水市,以远航实业投资有限公司的名义,委托秀丽环境科技有限公司、秀丽环境科学研究中心,正式启动地块勘探流程。”
秘书念到这里,李卓秀淡淡挥手:“可以了。”
秘书退下。
李卓秀看着施远:“我信得过郁贲,你也信得过郁贲。现在你满意了没有?是不是毒地,我们拿检验报告说话。”
施远垂眼,面上神情始终不变:“老总裁英明。”
而李卓秀始终沉默。施远抬起眼,发现李卓秀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施远的目光暗了暗。
……
关曦许久都没有郁贲的消息。
等再次听到郁贲的消息,是在越城公司的高层会议上。郁贲请的权威第三方检测结果已出示,毒地——不毒。
这块地没问题。
休息室里,李宾说:“秀水市的新项目,听说了吗?大肥肉,谁担谁赚。你们说,老总裁属意谁做项目总?”
君子怡端着杯子:“怎么,毒地的检测没问题?”
关曦侧过脸去。
大销售部总监说:“问题不大。秀钢的地确实存在苯并芘污染,但污染数值在安全范围内,不影响。可以通过土地修复的方式,做无害化处理。”
君子怡皱眉:“上次飞秀水出差的时候,我也去看了这块地。真的没问题吗?下雨一股化学品味道。”
有人不赞同:“就是。你们知道城北农药厂那块地,当年挖了十几米,还是农药味刺鼻。”
李宾漫不经心:“所以才便宜。农药厂当年一平才卖2000几?卖到就是赚到,肥项目。”
君子怡严肃地说:“我女儿还小,住在这种地方,我会很介意。”
李宾说:“不要太敏感,最后交付的时候都是过了环境评测的,能修复,就证明没问题。”
君子怡淡淡反问:“是吗。一百个亿砸下去,还有真话吗?”
李宾说:“第三方检测本就是权威机构,还由郁贲负责。你们不相信郁贲?”
君子怡蹙眉。
施远的副秘书走进茶水间:“各位老总,开会了。”
众人默契地止住话题,朝着会议室方向鱼贯而入。
会议室里,施远坐在上首聆听汇报。正听着,他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只有两个字。
收网。
……
既然地块没有问题,工程开发便强势推进。
按照惯例,在地块正式开发前,会再进行一次土壤检测。
经过权威第三方的公开检测,这块地本不应有有任何问题。
然而——
李卓秀面对着检测报告上“苯并芘污染超标”几个字,头晕目眩。
她用力按住自己的心脏,听见自己血管扩张的声音,血液一波一波冲上头顶,秘书立刻端了降压药到她面前,她服下两颗,用力抵着额头。
“中计了。”李卓秀喃喃自语,“检测机构和施远他们,一起设个局,借郁贲的手给我一份假报告,就为了让我栽跟头。”
秘书怒道:“郁贲是这样的卑鄙小人!”
李卓秀想了很久。
“不。”她缓慢摇头,“郁贲也被骗了。郁贲必然不知情。”她用力、缓慢地说,“郁贲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只是用来迷惑我的棋子而已……而这个棋子,施远在十年前就布下了。”
直到这一刻,李卓秀终于意识到,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她的身体已经衰败,精力不济,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对事态的把控。
而在她对面,群兽环伺,年轻的狼王们身强体壮,虎视眈眈。
但是,在李卓秀金戈铁马的人生中,这不是她第一次力挽狂澜,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秘书问:“接下来怎么办?”
李卓秀沉重地说:“工程照旧,我们当做不知情。”
她目光狠决:“如果有问题,推到郁贲身上。这么些年,卓秀培养他,他该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