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陆妍,是陆家我这辈里最小的。因着陆家女儿少,我上面的两个堂姐又大我许多,所以虽然我自出生便没回过京城,但祖父母对我的疼爱却是别人比不了的。
我有两个亲哥哥,二哥三岁的时候,父母守完曾祖母的孝,一家四口南下,随着父亲到了他第一处外放的任上。那个时候父亲任正六品的渝州长史。第二年,我在渝州出生。
我在十岁之前一直感觉自己家里很穷,因为每三年我便要随父母搬一次家。我听我娘与爹说过:“也不知道在这里能呆多少,花钱买房子做什么,那衙门后院也尽够了。这银子省一些是一些,你可是养了两个儿子的。”
娘说这话的时候,爹正在吃一块甜瓜,半块还含在嘴里,见娘盯着他等着他表态,爹便把口中那半块吐了出来急急地道:“娘子说的是,有如此勤俭持家的娘子,咱们家的日子必会红红火火。”
我当时在想,日子过得这样清苦,连处宅子都没得钱置,爹却还在浪费,那瓜好好的就不能吃下去再回话?娘又没逼着你立刻便回。
我十岁的时候,搬到了扬州,爹爹已是正四品的扬州太守,听说这个位置我大伯也坐过。只他早已回了京城,如今做到了二品大员,祖父因着大伯回京便告了老。
我一度认为,是大伯害得祖父丢了差事,为此很是忿忿。
好在,十岁之后,我们终于买了房。我高兴坏了,尤其是娘告诉我要把后院那个绣楼给我自己住时,我便拉着夏荷姑姑的手上上下下规划个遍。
夏荷姑姑特别厉害,她总是能有一些新奇的点子。她原是我娘身边的大丫头,后来嫁给了青松,再后来我出生了,而她刚好生完第三个孩子,于是,我娘就让她做了我的奶娘。
大家都叫她宋妈妈或是青松家的,但我就是喜欢叫她夏荷姑姑。她待我比她的小女儿还要好,因为每次做好吃的,她都让我先吃。我与她女儿一起长大,我娘说是要给我做陪嫁丫头的,但我从不将她当丫头看,夏荷姑姑曾说过,我俩还一边一个吃她的奶呢。所以,我私下里叫她姐姐,她很高兴。
说得远了,我得说说我爹和我娘。
自从到了扬州后,我的小姐妹就多了起来。她们对我都非常好,我娘说一方面是因为我是一个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爹是扬州最大的官。但我更倾向第一方面。
我有去过别人家里做客的,也见过小姐妹的爹和娘说话,她们说话我非常不舒服,就好似青松和青柏或是爹的下官向他汇报工作一般。
我家从不这样,我娘说话好听,声音温柔,她与爹说话从不小心翼翼地,两人总是谈到哪说到哪。有时爹爹说的不对,娘会很生气,但声音依然好听,我是听不出来的,但我爹就很厉害,他听得出来,然后就会把自己的建议或是想法全盘推翻,眯着眼睛跟在我娘的身后讨好地道:“那是,娘子每句话都是至理名言,尤其是……”
后面的话我听不到,因为他们进屋里了。
说到这里,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我爹每次惹我娘不高兴时,两人就要关进屋里,然后我就会听到我爹小小声地学狗叫。
这件事我不敢说与别人听,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还很小,我一度以为我爹是被狗咬到了,我一个人哭了好久。因为那个时候我小,所以他们没避着我,确切地说没特意避着我,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我当时在碧纱厨里面没睡着。
后来,每当爹惹得娘不高兴了,他们便进屋子里去。我着实担心爹爹,终天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可以躲在那里听见他们说话,虽然听得不真切。
“你又赖账,咱们成亲那天晚上你说什么?”是娘的声音。
“没有,没有,哪能呀。只是我也没说每次都学呀。”
“你就说过,你就说过,你说我什么时候想听,你就什么时候学。”娘说这话的时候好似带上了哭腔,我努力踮起脚尖想看看是不是我爹欺负我娘了,可是我那个时候小,不够高。
“好莹儿,我学,我学还不行嘛,早知道这样,当年冰嬉的时候就不许这个承诺了。”
“你说什么?你后悔了?”娘的声音变得严厉。
“没,没,哪能呀,我这是荣幸,我是说虽知道这样,我就多许几个,挨个叫给你听。”
然后我就听到娘的笑声,还有那小狗的叫声。
听到娘笑了,我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