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向北笑道：“记得，我游泳还是燕子姐教会的，她现在还好吗？”
何老头一说起“何燕子”这个名字，他就记了起来，何燕子比他大两岁，小时候他经常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不但蹭吃蹭喝，玩游戏还总喜欢让人家当新娘......
上一世再次相见，何燕子已经是堂堂师大学生，而他零时工一个，还有王大花那么一个奇葩老婆，自然没了来往。
“燕子上师大了。”何老头有些感叹道：“你家要是没出事，以你的聪明上大学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可惜啊。”
老爷子顿时就不高兴了：“何老头你打住！别整天把你家燕子上大学的事挂在嘴上，我这孙子可不比她差！”说罢，得意的看着郭向北道：“向北，给你何爷爷说说，你现在是啥身份。”
郭向北心里暗笑，他就知道是这样，能给爷爷长脸的事他自然不会错过。
“何爷爷，我被水木大学录取了，又被京都机械厂以干部身份特招。”
“啥？”何老头大吃一惊，怀疑的看向老爷子：“你不是为了压我，爷孙俩合起伙来骗我吧？今年高考可还没开始呢？”
老爷子眼睛一翻，得意道：“特招！嘿，说了你也不懂。”
李卫红喘着气跑过来，将学生证递给郭向北。
“何爷爷您看，这是我的学生证。”
郭向北将小本本展开在何老头面前。
何老头凑上一看，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这是真的？”
“哼！还能骗你不成！”
“可是，可是这，这....”
“行了，不懂啥是特招回去问问你家燕子。明儿个咱再聊，还有事先走了。”
老爷子背负双手，昂着头从何老头身边走过，嘴里轻哼《沙家浜》片段：“想当年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十来个人，七八条枪......”
背后，何老头转过身，呆呆的看着爷孙背影消失咱胡同口，口中喃喃：“老郭家这是熬出头，出龙了啊。”
三人在后海边转了一圈，这个点出来溜食的人不少，许多都是老熟人。
“老爷子遛弯呢？这俩是您孙子孙女？以前没见过。”
“我小孙子郭向北，一直在农村刚回来，水木大学学生，这是他媳妇李卫红。”
“哎哟，水木大学？这可是顶尖好学校！恭喜恭喜......”
“......”
一路上，郭向北和李卫红心甘情愿充当背景板，任由爷爷显摆。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认了十几个。
不多时，二伯母带着一个老太太赶了过来。
老太太姓简，和爷爷认识但不熟，中间还隔了一个辈分。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几人来到一座院子门口，老太太上去叩门，爷爷却是一脸凝重。
郭向北一看就知道有什么问题，“爷爷，这宅子您知道？”
“原来是这个董家，他家怎么会卖房子，以前没听说过呀。”爷爷皱着眉头似乎想不明白，道：“这宅子不是二进，是四进。等会再说，一会进去先看看情况。”
听到这话，郭向北心里顿时好奇极了。
四进？
后海边上还有产权独立的四进宅子？
不会是大杂院吧？
而且看着陈旧褪色的大门，压根没有二进或者四进院子的气象，和自家小院门户没啥两样。
大门“吱吖”一声打开，一名穿着时尚的中年女人走出了，打量了一下几人拉着简老太太嘀咕了一会，然后皱着眉头有些不情愿道：“进来看吧。”
郭向北耳朵尖，已经听到她刚才埋怨简老太太带的人看起来不像有钱人，还是简老太太将郭家情况夸大好多倍才让同意看房。
对于这种只看罗衣不看人，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女人郭向北没一点好感。有中间人在，他也不好说什么，先看了房子再说吧。
进了门，是个比郭家大了些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个废弃的花坛，直径六米，一株冠径三米多的牡丹绿意盎然，上面还开着十几朵粉色、红色大花朵。但是由于缺乏打理，花枝看起来比较凌乱，周围堆着一些酒瓶和坛坛罐罐。
这个院子只有东西四间房，很宽敞。房子里面扔着些乱七八糟的木头柱子，窗户之类，像是从其他房子上拆下来的。
“这个院子原本有六间房，两间耳房前些年拆了，拆下来砖头弄了这个道隔墙，其他的东西都放在房子里，都是好木料，以后想重建还可以用的上。”
中年女人连房门都没开，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就向着后面走去。
郭向北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下，里面的木框柱子都很完整，虽然布满灰尘看起来古色古香，花纹雕刻的很精美。
跨过一道参差不齐的隔墙，眼前豁然开朗，郭向北看着超过百米的巨大长方型院子顿时大吃一惊！
“好大的院子！”
李卫红不由瞪大眼睛。
从他们所站的地方往前朝过百米，有一栋坍塌的正房，黑漆麻虎像是被火烧了。
中间还有一个蜿蜒曲折的池塘，边上堆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和石柱。池塘上面荷叶铺满，各色荷花开的正艳，隐约能看到有鱼儿在游动。
两边是朱红色抄手游廊，挂满绿色藤蔓。
东西两边各有一道月亮门，一道门关着，一道门半开。
整个院子就像是一座被废弃的王府宅院。
李卫红拉了拉郭向北胳膊，指了指墙脚一排绿色架子。
郭向北好奇上去看了看，用手一摸，顿时吸了口凉气。
这哪里是绿色，这是铜锈，整个三米长的架子竟然是铜铸的！
爷爷跟着过来摸了摸铜架子，叹了口气：“这架子竟然没被收走。”
“爷爷你知道这是什么？”
郭向北实在好奇，他现在也算明白为什么爷爷说这是四进而不是二进。因为后面的三进全部打通变成了一进，加上刚才前面那个院子可不就是二进吗。
“这是董二爷当年的兵器架。我以前也只是听人说董家有一副紫铜兵器架，上面全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可惜了。”
郭向北还想再问，中年女人“嗤”道：“那些玩意早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就剩下这副没有的架子了。你们要是买这宅子到时候这些玩意全给你们留下，有的是时间看。过来看看这边吧。”
说着，她径直向着半开的月亮门。
“看完再说吧。”
爷爷若有所思道。
郭向北摸了摸紫铜架子，看了看架子两端的奇异兽首，扶着爷爷跟上。
月亮门内一看就是这家人生活的地方，院子和前院差不多大。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颗开满细碎小花的枣树，一道绳索绑在两颗枣树上，挂着床单被褥晾晒，显得很不协调。
院子中间是片花园，竹兰梅菊各色花朵争奇斗艳，墙角一片翠竹，南北各两间古意盎然的青砖大房子古意盎然。
“向北，好漂亮。”
李卫红一看到这环境顿时眼睛里充满喜欢。
郭向北没说话，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发现墙角和一些地方有被人砍伐的树茬。
又看了四间房子，里面没有什么古董之类的东西，就是一些床和书桌饭桌之类，都是普通东西。
“这里原来是个花苑，后来许多花和树都被砍了，现在就剩下这些。以前的家具什么的前些年都被搬走了，连些瓶瓶罐罐都没给留下。”
中年女人的话彻底打消了郭向北想要捡漏的心思，“您家里其他人呢？”
四个房子里明显收拾过，除了床上还留着一床被褥，和基本的生活物资，基本上干干净净。
中年女人没回答这个问题，道：“宅子你们也看完了，房契什么的都很齐全。想要的话咱们就谈价钱，这么大一座宅子价钱肯定不便宜，你们想来应该明白。”
郭向北诧异道：“对面不是还有个月亮门吗？那个不是你们家的？”
中年女人沉默了一下道：“对面那个偏院当然是我们家的，不过那个院子现在还有人住不方便看。那个偏院和这个大小一样，只有两间房。你们先说这个宅子看上没？”
郭向北笑道：“宅子我们是看上了，可房子总要看完才能谈价钱吧？”
中年女人脸色一喜，正准备说话，爷爷突然问道：“那个院子住的是聋老头吧？”
中年女人愣了一下，“你认识他？”
爷爷点点头：“我家离这里不远，这一片很熟悉，你家男人我也认识，叫董纳川是不是？”
中年女人眼睛露出精明之色，笑道：“既然是熟人那就好说了。我也不瞒着你们，我们家要出国，沁水叔年纪大了恋旧，不愿走。我们原本给他重新寻摸一个住处，可他死活不愿意，我们也实在没办法只能让他住着。好的是那个偏院挨着小胡同，能给他单独开个门，你们把月亮门一封就是两家人了。等他老人家去了你们再把院子收回来。”
见爷爷皱着眉头不说话，郭向北摇了摇头：“哪有卖房子卖一半留一半的，弄不好我们还要给那个老头养老送终，这事也太不靠谱了。要卖咱就痛痛快快，一手交钱一手交房。说实话，就您这房子，就占了一个“大”字，其他也就这么几间房。想收拾还不知道要费多大劲呢。”
中年女人脸上顿时露出难色，犹豫半响咬牙道：“这宅子我们原本是准备卖一万五千块，如果你能接受我说的，给一万三千块就行！”
这个价格一出，除了郭向北，其他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二伯母立即叫道：“哪有你这样狮子大开口的？整个京城打问一圈，谁家的宅子敢叫出这个天价？算了算了，不买了，我们买不起。”
这两年房子买卖的不少，一套像自家的院子也就三千来块，好一点也不会超过五千块。董家这宅子够大，可除了两个院子能住人，其余全是废墟，买来光是重新修建花的钱都能再买一个新院子了，实在划不来。
这年代买房子并不是看多大，还要看房子的整体情况，买来不能住人还有后患，要来干什么？
爷爷也是叹了口气直摇头，这个价钱超出预算太多了，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买不起。心疼孙子想给他置办地方是一回事，可要是因此再让一家人背上沉重的债务就划不来了。
中年女人顿时脸色掉了下来，“就知道你们买不起，白忙活半天。算了，你们走吧。”
郭向北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呵呵笑道：“别急，价格咱们可以再商量。不过你得先让我见见对面那位，我总要搞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行啊。”
二伯母一听就急了，拉着郭向北和老爷子走到一边：“向北你听我说，这个宅子不能买，价钱高是一方面，还留个老人占着地方以后麻烦事肯定多。”
郭向北笑道：“二妈，您这话在理，我听进去了。这样，先见见人再说吧。”
二伯母急道：“聋老头我也认识，性格怪癖的很，经常在湖边钓鱼和谁都不说话，听说还会功夫。你知道这院子为啥变成这样了，就是聋老头弄得，一把火直接把后院全烧了！”
郭向北一听来兴趣了，“这宅子的情况您知道啊？快给我说说。”
二伯母道：“走到门口我就知道了，不过没进来过。六六年刚开始乱哄哄的，这宅子被抄了好几遍。董家那位大爷就是那个时候没得。聋老头其实董家老二，听说以前是个强人，后来被人给害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六七年你们母子走后不久，有人要占董家宅子，结果聋老头疯了，打伤了好多人，又一把火把房子给点了。后来那些人怕了，就没再折腾董家。”
爷爷突然道：“大家都知道聋老头是装疯，那个时候也是没办法，不疯活不了。要不是他疯那一次，这宅子现在还不知道住着谁呢。向北，聋老头对我们家有恩，如果你能力的话，就帮帮他。这些年我经常找他聊天，他却一直躲着我，唉！”
“爷爷，怎么回事？”
郭向北一听有恩急忙问道，连二伯母也露出惊讶神色：“聋老头对咱家有恩？爸，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唉。”爷爷叹了口气：“向北那个时候肯定不记得，芳芹你肯定记得当年我们被关在家里没粮食，一家人饿的肚子咕咕叫，我突然从院子里拿回家的那袋土豆吧？那就是聋老头送来的。”
二伯母顿时一愣，旋即想了起来：“我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呢！那时向北发着高烧，一家老小饿着肚子，您突然从提回来一袋子土豆，说是别人给的，才让我们一家没被饿死。后来刘家送来些药向北才退了烧。原来那袋土豆是聋老头给的啊。这确实是大恩，不能不报，可这么多钱......”
“钱的事你们放心，我有。既然是这样见不见都无所谓了。这宅子我买了，以后就是有什么问题也认了。”
郭向北果断将事情定了下来。
爷爷和二伯母对视一眼，“你有这么多钱？”
郭向北嘿嘿一笑：“没有钱我怎么可能跑来看房子。爷爷，二伯母，我真的有钱。”
二伯母忍不住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以后告诉您。”
说完，郭向北朝着中年女人道：“一万二这宅子我要了，什么时候过办理过户手续？”
“啊？要了？一万二？”
中年女人愣了一下，稍一犹豫立即点头：“一万二就一万二，今天就能办理过户手续，你们等着啊，我去叫人。”
急匆匆走了两步，她又回头问道：“就我刚才说的那个条件不变？”
“不变。”
中年女人飞快跑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郭向北见到了正主，一名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男人拿出自己的房契证明，痛快答应办理完手续，房子里所有东西都不要了，净身离开。
随后爷爷和二伯母在院子里继续转悠，李卫红回家取了钱，一行人来到街道办办理了过户手续。
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对这么大面积的宅子过户显得很惊讶，一查郭向北的户籍还没有恢复过来，可郭向北又有水木大学的学生证。
这个年代和后世都一样，上了大学户籍关系就随着转到学校，可郭向北是先上车再买票，户籍手续还没办好。
一名姓刘的副主任详细询问了郭向北情况，给学校打了电话求证后，让郭向北填了一张表格，原本学校那边要出证明才能办理手续，不过学校那边说了好话，街道办也给面子，让过完户后再补上。
交了八十块钱的费用，郭向北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张房产证。
一张写着《土地房产所有证》的纸。
郭向北让李卫红先去宅子收拾，自己叫了一辆三蹦子出租车赶到学校盖章。
到了教务处发现张汝才教授竟然也在。“行啊，这么快就买房子了，什么时候暖房记得通知一声。”
“行，到时候一定告诉您，那我先走了。”
郭向北乐呵呵接过教务处给开具的证明，打了个招呼就想撤，结果被张教授拉住：“别急，还有个事和你商量，你什么时候去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