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之初斗她的人翻旧账,把十几年前的失火事件罗列进她的罪状,王芳主任气不过,试图辩解,又多次回忆起事件的经过,所以能清晰地记得部分产妇和家属。
“有一对小夫妻家住章丘,端午那天生了个大胖小子,她婆家一高兴,拎了五百个鸭蛋来感谢我们,咱们泉城周边水质好,章丘湖鸭蛋香死个人。”老主任想起鸭蛋的美味,嘴角带笑。
傅维钧摇了摇头,不是。
“也有不讲理的,泉城一位民主人士的儿媳妇也是端午那天发动的,那家人迷信,认为端午不吉利,非要儿媳妇挺着,隔天再生,送来得太晚,羊水都流光了,他还威胁我们,胎儿要出问题唯我们是问,把妇产科折腾得人仰马翻,起火了都不知道。”
曾燕妮的祖父早就仙逝了,不会是民主人士,这个也不是。
“五月初六,也就是起火那天生产的其他人您还有没有印象?”傅维钧问道。
“54年,国家正在实行一五计划,各行各业蒸蒸日上,新生儿特别多,每天妇产科都有至少十几个待产的。
那位民主人士的儿媳妇肚子里的胎儿憋得太久,差点一尸两命,她是最后一个出产房的,她出来后没一会就起火了。”
王芳主任没有停顿,接着道:“产妇休息的病房灌进了浓烟,怕婴儿受影响,我们决定将新生儿收进一间大观察室统一照看,初六那天一共成功接生了18个婴儿,10个女孩,8个男孩。”
多好的机会,白念芝应该就是在这时候趁人不备动的手。
事故是王芳主任亲自处理的,记忆格外深刻,“当天生产的,除了那难产的,还有两位我印象比较深,她们都因为孕反严重,身体出了问题,提前过来住院。
两位有没有交集我不清楚,但我们妇产科护士私底下偷偷说两人的闲话,被我知道后,狠狠批评了一顿。”
傅维钧直觉重头戏来了,凝神细听。
王芳主任见他反应,愈发仔细地回忆起当年的细节,“不怪我们小护士议论,这两位孕妇从外表看太像了,年龄也差不了多少,所嫁之人却天差地别,就格外让人唏嘘。
一个嫁给了个又黑又瘦的渔民,嗓门大,脾气不好,经常为点小事跟我们医生护士吵架。
另一位则不同,她住院时间更早,丈夫虽然工作忙,来医院次数不多,但温文尔雅,体贴风趣,每次来都不忘给值班的人带吃的,也不贵重,不让人有负担,就是油旋,甜沫一类的小吃,大家对他印象特别好。”
傅维钧后悔准备不周,应该让曾燕呢从曾家老宅弄一张白念芝的照片给他随身带着。
要是有照片,现在就能跟王主任核对白念芝和曾燕呢亲生母亲的长相。
不过,就算没有照片,这两人基本也没跑了。
原来还有这一出,傅维钧本以为白念芝对曾燕呢的恨意,只与她的亲生父亲有关,没想到内里还多了两女争一夫的戏码。
而且两女长得还十分像,会不会是亲姐妹或者堂表姐妹?
王芳主任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当时护士们不是没有好奇,好事地打听过两人是否是亲姐妹,至于对方怎么答的,我没有关注,所以不太清楚。
大家当时还猜过婴儿的长相,母亲像,说不定生下的孩子长得也像。可惜起火了,谁都没闲工夫观察小婴儿像不像。”
傅维钧倒没怎么失望,有那样的纠葛在前,两人不会当众承认关系的。
“后来呢?”他继续问,孩子被换了,亲生父母没有察觉吗?
老主任摇了摇头:“妇产科被烧,住院条件太差,大部分顺产的孕妇都回家了,那两位也在其中。”
傅维钧了然,白念芝时机抓得好,刚生产完不久就放了火。曾燕呢父亲工作忙,当时不一定在场,当母亲的生产完身体虚弱,未必会仔细关注婴儿的长相。
除非有特别的体貌特征,互换一个出生还不到24小时的婴儿,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傅维钧没有指出老主任工作上的疏忽,以无心对有心,处心积虑想要复仇的人总能找到机会的。放火、换婴算什么,白念芝连人都敢杀。
虽然他没有明说,老主任又不糊涂,猜出了内情。哎,既成事实无法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帮助这个年轻人。
一个人的记忆难免有失真之处,她又介绍了两位已经退休的同事,是妇产科的护士,让傅维钧再跟她们了解下当年的情况。
在冯志国躺在病床上养伤的三天,傅维钧一直没闲着,利用人民医院妇产科的关系网,一共找到五位当年的医护,多方印证,正式确认了当年的换子经过。
另外还有一个收获,老主任介绍的两位护士阿姨提供了曾燕呢父亲的名字。估计这人太有魅力,让护士对他念念不忘。
他叫赵智勇,不是原来的曾巩。
傅维钧乐了,赵智勇,多么普通又“意义非凡”的名字,地下工作触及到灰色地带太多,他这是提前玩了一招金蝉脱壳,给自己弄了个新身份。
对这位素昧谋面,却搞出这么多戏码的叔叔,傅维钧的兴趣越来越浓。
泉城,傅维钧一个人在行动。登州空军师部,由师长亲自主抓的集体行动效率更高。
彻查之后发现师部内部没有问题,傅维钧出行信息的泄露跟铁路有关。
临近春节,车票难买,即便不赶上春运,卧铺车厢也基本算是干部车厢,没有特殊关系的普通人根本买不到卧铺票。这就为人为干预创造了空间。
铁路客票系统抓出了一个特务,是他为傅维钧安排了车厢和包间,并将出行信息告知了行动人,连出逃选择的1201隔间也是提前安排好的。
为方便行动,那人并没有给两个四人间软卧安排更多乘客。至于冯志国……主动撞枪眼,只能说活该。
接到冯父的电话之后,他连多待一天都愿意,非要定第二天出发的车票,那位潜伏的最先以客满为由拒绝了他,这小子把亲爹的名头都报出来了,再拒绝就不好了,索性把他跟傅维钧安排在一起。
这事惊动了上层,连冯志国他爸都被查了。老爷子气得不清,已经准备好竹条了。
“我归心似箭有什么错?我妈腊月十五过生日,我想赶在她生日之前到家有什么不对?全登州,哦不,全京城扒拉一圈,都找不出第二个比我还倒霉的!”
全京城第一倒霉蛋冯志国捂着脑袋在病床上来回翻腾。
傅维钧一点不同情,推了他一把,“赶紧起来,回家吃竹笋炒肉去。”
“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子替你挡了钢弹啊,老子差一点,”冯志国两个拇指捏出一厘米长,“就差这么一点点就归西了!”
两人离开之前,傅维钧改变了以往风格,给曾燕呢发了一封长信,将在泉城逗留三天的收获悉数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