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山岗。
他们站在白色与翠绿的交界线上。
放眼望去,白雪皑皑,覆满了眼前的森林,远处可见高耸的雪山,群山连绵。
跨过这一道分界线,冷风萧瑟,刺骨的寒意夹着风雪直扑面门而来。
身后的树林却湿润温暖,路边开着不知名的小花。
修士的身躯要比凡人抗造得多,金焕颜虽然没感受到太冷,但还是生理性地缩了缩身子。
“罗子,我们到寒冰之巅了,你到哪里了啊?”一旁的钟无名又拿起玉符跟迦楼罗在说话。
几百里之外的迦楼罗身处炎热到极致的烈焰沙漠,热浪滚滚,他正站在某个小沙丘上跟钟无名通话。
“再有一天应该能赶到幽暗之森,三天之内可以到达。”迦楼罗垂眸,双手抱胸,脚尖无意识地碾着脚底下的沙子。
携着热意的风将细碎的沙子吹远,看起来像是起了一阵轻烟。
“你们要是早到了就提前些过去。”他又补上一句。
“行。”钟无名道,而后语气变了变,有点严肃,“你这几天有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迦楼罗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像是在等他的佛子,如实道:“遇上了佛宗的秃……佛子,还有沙旱魔蝎,半面马。”
“没有什么很奇怪的。”他想了想,“也不见有什么浊气的踪影。”
另一边的钟无名闻言显然沉思了一会儿,而后交代他一路上注意安全。
迦楼罗收好玉符,而后朝着在不远处等着他的佛子走过去。
烈日下的佛子像个亮闪闪的灯泡,经过他身边的人都没法忽略他头顶上折射出来的“圣光”。
佛子赤着脚,拄着同样金光闪闪的禅杖,转身来也看向他,秃噜噜的脑袋折射出来的光线直愣愣射进了迦楼罗眼睛里。
不过他已经在这几天里被刺眼刺习惯了,无视光线,继续朝他走近。
不得不说,佛子这秃脑壳底下的脸实在漂亮,一点不像迦楼罗之前见过的那些浓眉大耳的佛像,精致得不行,整个人就像座玉雕。
眉眼深邃,艳红色的莲花印记恰好长在眼尾和额心,添了一份若有若无的媚意,无端显得妖异。
可这单纯只是脸给人的感觉,等这张脸被安到颀长的身形上,又往身上披上了袈裟,拿起了禅杖,气势全然不同,脸不再显得妖异,而是带着一股圣洁的意味,淡淡看过来的一眼慈悲又包容。
迦楼罗抱胸走到佛子跟前,赤红色长马尾有一缕搭到肩上,看向面前和尚的眉眼平淡,没带什么情绪。
他一向直白,对不熟的人没太多耐心,朝佛子道:“什么事?”
华明此时的禅杖已经收了回去,双手合十朝迦楼罗微微行了一礼,而后缓缓问道:“小僧要往西边的无望海去,道友可要一起?”
迦楼罗皱了皱眉,不由有些疑惑,但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不了,我要去幽暗之森。”
幽暗之森在烈焰沙漠的东边,同无望海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佛子也不强求,双手合十又是一拜:“那小僧就和道友就此别过。”
“道友一路顺风。”
迦楼罗看着佛子一袭红色袈裟远去的背影,在沙漠中滚滚的热浪中逐渐模糊,总觉得他刚刚邀请他一起去无望海的举动有些奇怪,像是有什么要告知他似的。
他和这和尚也没什么交情,不过是相伴而行了几日。
一同打过沙旱魔蝎,一同被火龙卷追赶过,然后还一起在大晚上还被一堆半面马无故驱逐而已。
沙旱魔蝎是一种生活在干旱沙漠环境中的中型妖兽,有一条鞭子似的长尾,坚韧无比,带着金属一般的光泽,还会分泌毒性极强的毒素。说是中型妖兽,但是一只沙旱魔蝎也有两米高。
迦楼罗他们当时以为这些蝎子是冲他们来的,狠狠杀了一顿后,结果发现这些沙旱魔蝎原来是在逃命,两人直直迎上了传说中的火龙卷。
烈焰沙漠环境特殊,白天气温高到吓人,甚至有些地方会无故起火,一旦气流发生变化,就容易产生这种在外界极少能看到的火龙卷。
迦楼罗觉得这玩意儿简直不能叫做“卷”,应该叫做“墙”,一整面火墙。
他们根本看不到这火龙卷的边界在哪儿,所见之处皆是浓重黑烟和燃烧的烈焰,像是暴烈的千军万马朝他们袭击过来,压强的不均导致风沙极大,遮住他们的视野,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要不是迦楼罗的英魄和佛子的圣莲,他们还真没办法逃出这个火龙卷。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他们逃出生天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刚想要打坐休息的时候,迎面又来了一群半面马。
半面马这名字的确贴切,这是一类群居妖兽,长得和马格外相似,而且同他们的名字一般,只有半张脸。
为什么说只有半张脸?
因为他们一半身子是肉身,而另一半身子只剩骨头。圆润偏长的半边颅骨带着流火,流畅锋利的肋骨燃起火焰,在气温极低,黑漆漆的沙漠里像是一大群扑过来的鬼火。
两人又被撵了大半夜才得以消停。
总而言之,迦楼罗实在觉得自己同佛子没什么交情,反而觉得和他同行有点倒霉。
他不做多想,迅速朝幽暗之森的方向赶过去。
还在幽暗之森中的林无愁柔声同谢寻幽通完话,收好玉符,而后气势一下子沉了下来,眼底翻涌起晦暗。
一把把插在巨眼蟾蜍头顶那只眼睛上的无忧剑拔了下来,带起一股浓臭的蓝色粘液,被他的屏障隔绝在外。
那些蓝色的粘液落在一旁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被溅到的野草急速地枯萎,这些恶心的粘液显然具有强大的腐蚀性。
这只巨眼蟾蜍三米多高,浑身长满眼睛,头顶上则顶着一只巨大的眼睛,眼周猩红充满了血丝,虹膜占了眼珠子的大部分面积,留下一条极小的缝隙,看起来邪恶又诡异。
但也比林无愁想象中要脆皮,把这个怪眼戳瞎后,整个蟾蜍都迅速干瘪下去,被他一剑来了个对穿。
林无愁皱着眉看着死在面前的蟾蜍,通身的眼睛都大大地睁着,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心说这叫什么幽暗之森,干脆叫做眼珠子的奇妙乐园算了。
一路上的妖兽都喜欢在深处里不怀好意地盯着闯入者,眼珠子在黑暗里骨碌骨碌转,看得人发毛,可不就是这些眼珠子的乐园?
林无愁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盏别致的灯,黄色的光芒顿时照亮周身一片,寂静的森林中被这突然出现的光芒惊出了不少动静。
常年生活在黑暗的生物对光有种与生俱来的害怕。
林无愁满意地挑着灯往前走。
直到他的灯光照到不远处倚在树旁的一个黑衣人,他的眼睛倏地眯细了。
暖黄浅淡的光照在那人的黑色衣袍上,像是被吸收了,照不全他的身形。
林无愁站定身子,一股极其可怖的预感顿时遍布他的全身,眼前的人很强很强,甚至给他一种类似于师父的威压。
那人带着面具,邪气而带着恶意的眼睛忽然就同林无愁对上了。
冷风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