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并不笨，帝君都已经点拨到这个份上，他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我们说律法是一切的根基，那如果不想动摇这个根基，律法就该是绝对的。
可我们又说，善恶观念是社会平稳的根本，是神的教化为人类分辨了善与恶，所以在善人、好人触发律法时，人们一定会产生为好人辩解的想法，并认为坏人罪有应得。
这是一个几乎无解的问题，你动摇律法就会影响善恶，你注重善恶则会动摇律法。
善恶与律法，简直就可以说是一对相辅相成又相克的法宝，无事的时候能一起为稳定出力，可一旦让它们对立，那就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而帝君所说则是有关于这一现象的具体运用。
你别看现在那些“好官”在这里好像是在惩奸除恶一样，但他们的行为本质上，却是把是否触犯律法这一概念，从是否触犯律法的条款悄悄转移到了是否触犯执法者本身来。
一旦人们在前期接受了这种随意赦免某个人，又随意惩罚某个人的现象，那律法无疑就会成为摆设。
为什么帝君会觉得枫丹的贵族愚蠢呢，就是因为他们做到了后半段却没去做前半段。
枫丹的贵族选择直接贪赃枉法成为特权阶级，而不是法律代言人，他们虽掌控法却不在乎法。
璃月的古人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利用人们对善恶的观念，先用“惩奸奖善”的方式把法的权柄偷过来。
再慢慢在人们心中营造属于自己的伟岸形象，让他本质上是滥用私权的行为，看上去像是宽慈仁厚。
最后，一旦这种行为深入人心，作为法的实际掌控者，贵族只需要把冒犯自己的人的恶面展示出去，那他哪怕把这个人凌迟处死，民众也只会觉得他罪有应得。
“嘶……那幸好枫丹的贵族是群蠢的，不然还真不好处理。”
回过味来的胡闹从牙缝里吸了口凉气，当初的那些贵族要真是这么搞，那他和芙宁娜想收拾这些人可就费了劲了。
最直接的一点，民意估计根本就不会站在他们这边儿，哪怕芙宁娜是水神也一样。
毕竟一个是新上任不久的神明，一个是统治着枫丹几百年的“贵族青天大老爷”，一旦产生矛盾，最好的局面也就是五五开。
“那帝君当初您是怎么解决的嘞？”
一阵后怕之后，胡闹更多的还是好奇，他知道帝君说这个，肯定是璃月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为了枫丹以后不再起类似的祸端，他肯定要取取经啊。
“此祸解法有二:集权，尊法。”
喵喵喵？
看着胡闹又摆出一副9样，帝君也是一阵思量，并考虑到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对枫丹产生何种影响后，才再次开口
“集权者，使一人立于万法道德善恶之上。”
也就是特权中的特权，简而言之:神
这是一个人几乎不可能安然处之的位置，因为只要还是一个物种，善恶道德观念就必须是互通的。
有这样一句话说得好，你不能以人的道德观念去约束神，说的正是这点。
在众神统御诸国之前，人类几乎都出现过一个集权的首领，也就是王，王基本等同于伪神，是那时的人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制造一个能压制善恶与律法冲突的存在。
这的确是有效的，却因为人类本身上下限极大，所以也是十分危险的。
首领存在的最大意义，在于他可以使用一个部族的力量，是将人类团结起来以发挥更强作用的人。
这样一个人，一旦他沾染上什么不良癖好，有了什么坏心思，从而使他从伪神跌落回人，那先前压制的反噬反而更可怕。
所以这个位置最适合的只有神，天然超脱出人之外的存在，可惜貌似神的性格也都各不相同，幸亏璃月的神是帝君啊。
其实说到这里，基本也就能理解璃月人为什么都敬仰帝君，尊他为圣君了。
这绝不是因为他那无敌足以睥睨天下的力量，而是千年来无任何不良嗜好，兢兢业业，以一套堪称人类模板的行事风格一直守护着璃月。
假如璃月的神不是帝君……不敢想不敢想。
只是
“那个，帝君，枫丹自有国情在那，我家芙宁娜大人扛不起这杆大旗咋办？”
“嗯……”
钟离也没想到，虽然之前胡闹对水神的言语就颇为亲近，但现在居然使用了我家这种称谓，还如此笃定她无法撑起神明之责。
（呃，在岩王帝君看来，他所做一切是所有神明都该做到的。）
这样一来，或许枫丹的确有难言之隐。
“既如此，便当行尊法之道，重律法之不可侵犯、不可违背之严。
此法虽有损百姓善恶之念，却是长久之计。”
这个方法，说白了就是既然没有一个能同时站在善恶和法律头顶来裁决一切的人，那就无脑选律法。
因为人类善恶这种东西，它是会变的，会变的东西你就绝不能去把它当做一个基准来参考，更别说人类的善恶观念还是一个十分容易操控的东西。
“只是若推行此法，仍需一足够公正之人以作奠基。”
帝君的意思原本是，既然水神做不来“圣君”那作为正义之神，当个绝对公正的神总是没问题的吧。
然而胡闹在听到帝君这么说之后，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人选却并非是自家水神大人。
神不行，龙可不可以呀？
“懂了，谢谢帝君，回去就让那维莱特再加加担子！”
以普遍理性而论，那维莱特是谁，水之神不是芙卡洛斯吗？
不要在乎这种小细节啦！
“咳，帝君，除了这两种还有没有更好一点的办法，总觉得后面这个，还是有点伤哦。”
无脑冲律法虽然可以长治久安，但对人心的伤害，怕是有点大哦。
“自然有，可如今诸国却无一国可行。”
“还真有？”
帝君点点头，除集权与尊法，若一国之民可自察善恶，不轻信他人之言，执法者自可以善恶酌情判罚。
“意思就是如果每个人都能看清善恶，并且不会随便就被他人左右，那审判官自然也就能按照犯法者的善恶来减轻或增加惩罚了？”
帝君点了点头，这是最理想的解决方式，它不会让权力过于集中也不会摧残人心的善恶观念。
可这也是最难的解决方式，至少全提瓦特找不出一个这样的国家。
“人之悲，在愚在盲唯不在善恶，若想行此法，需先开民智再开民慧。”
这句话，帝君似是包含了许多无奈与疲惫，看来这千百年的圣君生活，也并不像胡闹想的那般轻松。
看着胡闹一副受教听懂了的模样，帝君便也为他出了一道难题想考考他。
“若尊法，却有恶徒为法所护，应当如何？”
“真恶徒？”
胡闹能问出这种问题，帝君知道他是真听懂了，便点了点头言道
“十恶不赦之徒，天理难容。”
“天理难容为何法要护之？”
“其身有诸多无辜无力之众，既无力，便需法以护之。”
嗯……
那这还真是一道难题，不过胡闹是谁啊，他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我懂了，帝君，要是在璃月我可能无能为力，但要是在枫丹，我有立法权啊，大不了给他开个特例！”
“……虽非正途，倒也，可解眼下之急。”
帝君笑了，有点欣慰又像是被气笑的，不过也还是算胡闹过关了。
毕竟哪怕说的再好，碰见实事也需因地制宜，因材施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