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夫人见问,只得从兜里掏出几颗金弹子,递给玉千叠道:“玉掌门请看,这几月来,敝门下先后有三人死于这暗器,尤为可怕的是,一弹毙命。还有两名弟子,侥幸没死,但受了重伤。昨日澍儿也挂彩,我实在搪不住,心想夔门公孙派难道要被这弹子灭门?”
玉千叠接过金弹子,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艾伊娜和李天波也凑近观看。巴夫人叹道:“现在敝当家的走了,我功夫又不行,玉掌门,这事只能求你们来办。”
玉千叠将金弹子给李天波,李天波看了一会儿,给了艾伊娜,随即抬头对巴夫人道:“前辈,在紫柏山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巴夫人道:“那时当家的骤亡,我急痛交加,哪里还想到其他。”
艾伊娜向母亲道:“娘,这就是我们的金弹子。”玉千叠点点头,道:“所以我一接信,便立刻赶来。这真要是天山公孙派的人干的,我若袖手旁观,岂不成了罪人,和郦之恒一个德性了。”
巴秋澍一旁插话道:“玉掌门可有一些头绪么?”
玉千叠道:“我想到一人,这是好些年前的事了,还在天波到哈密的前一年。那时我受额贝都拉所托,新收了四个徒弟,其中一人,自称少林弟子,俗名龚尚,在中原欲图反清,举事失败,逃到西域。他素仰天山的金弹子打穴功,趁此机会投我门下,学习暗器。我看他品相不俗,说话恳挚,一时大意,没有详查其底细,便收了他。”
玉千叠接着道:“我尽心教了他两三月暗器,方觉不对劲。这厮武学很精,却不全是少林功夫,有次伸手一招,露出破绽,竟然是我公孙派的武艺。照说他在公孙派习武,会公孙派武功也不足奇,但是他明明才来不久,出招却完全不像初入门径,至少也有十年以上的本门功夫。”
艾伊娜惊异道:“呀,还有这事!”
玉千叠道:“我一起疑心,这厮立即也察觉到了。我原打算稳住他,再细细盘诘他的来历,他已然仓惶而逃,走时还偷了一把金弹子。他还想偷暗器秘笈,终未成功。在永化堂治眼睛时,我曾向明慧打听,他不记得少林寺有这人。如今天山公孙派的弟子都在西域,霜儿已遇难,只有天波和娜娜在外,我想了良久,除此人之外,再无线索可寻。”
偷招是很严重的事,直等于盗用牌匾,乃武林大忌。众人猜测一回,等酒席摆好,正好乔洪霖和师弟郑翠屏匆匆回来,跑得满头大汗,带回一个可怕的消息。
原来这地方正当四川东南部,与贵州相邻,大娄山横亘在东南,山环水绕,一边是盆地,一边是高原,夹着一条赤水河。白茶坡在河西的山岗上,岗下是古醴村,和古醴村对垒的是迟家庄,就在河东面。两处山村为这条河水,纷争不断。
迟家庄内村民,并非当地土着,多是从两湖来的移民。他们逃难至此,见河东面有大片的荒地,于是引水开渠,在此种了稻田。移民似有天助,水稻年年丰收,迟家庄的村民逐渐富裕起来。
古醴村人口不多,见邻村之富,难免有些嫉妒。古醴村就有人引头哄闹,说迟家庄引水灌溉,导致河水衰减,影响河道通行,村里的货物不能及时运出。他们准备呈递公禀,向县衙告状。
谁知这事被迟家庄的人提前得知,庄里人性子暴躁,竟砸了河道上古醴村的货物,还将写状纸的秀才打了一顿。古醴村的乡民大怒,说:“你一个外来移民户,居然欺负到我原住民头上了!”遂聚集了几十名壮丁,各携农具,蜂拥到迟家庄,将稻田一顿破坏。迟家庄立刻也聚起百十号人,冲来阻拦,当日便起了一场械斗。
古醴村人少吃亏,逃回村子,越想越气,知道山岗上白茶坡的巴十三,是武林人物,身怀绝技,于是下重礼请他为本村出头。巴十三谢绝礼物,但答应出面为两方说和。迟家庄的人也隐约听过夔门公孙派大名,知道不好惹,表面赔礼,私底下不服,觉得对方欺生。
迟家庄立备资财,也出去请会武术的人来,为本庄撑腰。不久,公孙派弟子竟一个接一个,神奇死亡,都是中了暗器,连亡三人。巴十三夫妇惊骇莫名,仔细查看暗器,认出是天山的独门暗器金弹子。巴十三相信其中必有蹊跷,这才急忙写信求助玉千叠。但玉千叠赶来时,巴十三已丧命于秦岭天坦。
迟家庄的人听说巴宅出事,暗自窃喜。古醴村的人见靠山没了,又听说迟家庄勾结胥吏,反而要告他们,于是计议了一阵,说不把迟家庄的人赶出去,以后都活不下去了。迟家庄和衙门有交情,官司打不赢,不如武斗。虽然这边人少,但趁夜偷袭,打他个措手不及,定可操胜券。
但这边的计议,迟家庄又知晓了,立刻布下陷阱,守株待兔。巴秋澍率人去迟家庄刺探虚实,失手负伤,方知迟家庄确实潜有高人。这时乔洪霖又带回更惊人的情报,说迟家庄不肯坐等,他们要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迟家庄财大气粗,邀来了十数名会武的能人,参与斗殴,当然其中最可怕的,便是那个使金弹子的神秘人。
巴夫人立即吩咐乔洪霖,把刚探到的消息,传给古醴村,让他们戒备。跟着巴宅也调遣妥当,除伤员外,余下的十个公孙派门人全部出动。巴夫人向玉千叠拱手道:“玉掌门,你们受累偏劳吧。请多多保重,务必提防他们的暗器。”
玉千叠概然道:“巴夫人宽心,我们既然来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把忧患解决掉,方才罢手。”众人收拾兵刃,转眼下了山岗。
玉千叠低声对李天波道:“能将金弹子一发致命,可见对方是个劲敌,心黑手辣。你看事做事,不要贪功,千万小心。”李天波道:“你老擎好吧。师姑腿还不是很灵便,师祖多照顾一点。”玉千叠点头不语。
他们到了古醴村,村子里万分紧急,正在集合壮丁,赶快布置,将村子出入路口堵上。巴夫人将玉千叠师徒介绍给村里头领,寒暄片刻,公孙派一行人出了村口。走了三四里,到达一片浅滩,丛生着芦苇杂草。便见对面涌来一群人,看人数不少,肩负械斗长兵器,气势汹汹,直踏浅滩。这边古醴村的哨子看见刀矛隐隐,知道对方大队过来,忙发信号,古醴村的人也涌出村口,持械迎来。
迟家庄重金邀来的江湖人物,到了斗场,豁剌剌窜到前面,雁翅形一字排开。公孙派弟子也立刻上前,和他们对峙。玉千叠和李天波凝视对方,共计十五人,十四男一女,高高矮矮,一看就是绿林中人,但是龚尚并未现身。
巴夫人看了,心中讶异:“迟家庄从何处找来这些道上人物?他们不怕被官家知晓,前来捉拿么?难道迟家庄不怕被告通匪么?”
这时巴秋澍挺身直到对方跟前,抱拳道:“朋友请了。诸位是何方英雄?既来我古醴村赐教,请先报上万儿。”
对面为首汉子哈哈一笑,向巴秋澍道:“公孙派的掌门好年轻啊,真个是人不可貌相。迟家庄请我们来,现下我们就算是迟家庄的人,万儿来历都不必多说。打群架也好,单挑也罢,天色不早了,要动手就快动手!”
巴夫人冷冷一哼,心想这些人毕竟还是有所顾忌。
李天波在一旁道:“话不是这样说。我们练武之人固然不怕动手,但两个村子倾巢而出,械斗之后,必有死伤,事依旧未解。依我看,既然江湖中人到场,就按江湖规矩办,无须两村人群殴。不然死再多人命,也当不了什么。”巴秋澍道:“着哇!既然你们替人出头,敢不敢划出道来?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对方首领从鼻孔发出鄙夷的声音道:“我们敢替人拔闯,就能接得住。迟老爷,你看怎样?”迟家庄领头的人大声道:“赢家定规,输家执行,就这样!”迟家庄众人嚷嚷道:“对!对!谁赢了,谁说了算。”
李天波嗖的上前,朗声道:“在下姓李,专为两村和事而来,请朋友赐教。”那绿林首领当先蹿出,双手一抬,梨花枪照李天波当胸刺来。
这首领身材魁梧,武功强悍,力战无言。李天波倏一闪身,梨花枪擦身而过。跟着长枪翻江倒海,一连气就是六下。李天波接连让过,这才一摸腰间剑,唰的抽出,连翩还了三招,顿将对手打得手忙脚乱,一招闪失,李天波的剑已点到对手咽喉。这首领拼命一窜,方才避开。
岂容他们围攻李天波一人,立刻也飞截上去。迟家庄领头的振吭一呼:“冲啊!”顿时喊杀声大作。玉千叠眉毛一挑,掏出一把金弹子,唰的打过去,迟家庄乡民嗷嗷乱叫,后退不迭。李天波不想出人命,发招点到即止,否则对方哪里躲得开,三招便会毙命剑下。其实这首领功夫并不弱,他是西南有名的巨盗,名叫金丝猴杨威,领着一帮弟兄,活跃在云贵川。李天波对绿林道比较陌生,不知杨威一伙的名声。杨威也只知巴十三的名气,不晓得后起之秀李天波的厉害,待领教三招,方明白遭遇强敌。
金丝猴杨威失招大怒,一晃梨花枪,枪头所缚梨花筒骤然喷火,轰的一声发射数丈。李天波见他枪首系着火药筒,早有防备,腾身一跃,反欺到杨威身后,疾如闪电,喝道:“看招!”左手骈二指,照杨威“风府”穴点下去,霎时卸了他右肩之力。杨威拖臂急退,撤出五、六步远。
杨威手下惊呼,各奋兵刃,从左右扑入战场。夔门公孙派和艾伊娜岂容他们围攻李天波一人,立刻也飞截上去。迟家庄领头的振吭一呼:“冲啊!”顿时喊杀声大作。玉千叠眉毛一挑,掏出一把金弹子,唰的打过去,迟家庄乡民嗷嗷乱叫,后退不迭。
李天波仿佛生着三头六臂,一阵飓风也似,连连飞跃,袭遍斗场上绿林。众绿林应付不暇,纷纷跌倒。眼看杨威一伙已败,猛然间越众飞来一个黑衣人,一声不响,其快如矢,手里也握着一把金弹子,一扬手,只闻金弹破空之声。玉千叠锐喊道:“小心暗器!”同时唰唰发出金弹子,以弹拒弹。
但一瞬间,夔门公孙派弟子已有人中弹。李天波不由震怒,挥剑一挡暗器,犯险朝黑衣人扑去。这时,玉千叠也抢了上来,手指黑衣人厉声喝道:“龚尚,果然是你!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假冒少林弟子,欺骗老身,窃学绝艺,杀公孙派门人,我今日必废了你!”
龚尚冷笑道:“玉师父,天山金弹子名不虚传,我多谢你的教导。今日我们都是给人帮场,谁也不必唠叨,还是手底下见真章。”玉千叠勃然大怒,正要出手,李天波叫道:“师祖,此等鼠辈,让我来收拾他。”
玉千叠把手中剑一抬,厉声道:“不!这东西必须由我来料理!”猛地一扑过去。龚尚冷笑道:“玉师父,你好剑法。在下正要领教领教你的剑法夹暗器!”也往前一凑,拔铰钢剑,照玉千叠上身便点。
两人顿时斗在一起,其余人都凝神观看。玉千叠身形快如飘风,出招凌厉无比,龚尚的剑法也很快,虚实并用。二人都持公孙剑法,一个是天山一脉夭矫洒脱,一个是洛阳一脉力大奇诡。只见剑光人影,上下翻飞,恰似骇电惊霆。
艾伊娜看得心惊肉跳,想不到姓龚的一手剑法竟然不在李天波之下,一招一式,尽展洛阳公孙剑法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