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伯府的大堂上,今日的请安很是有意思,众人的脸色可谓是五彩纷呈,因为今日大堂上多了英凡梦母女。十多年了,因为不待见英凡梦,就免了她的请安,就连孙女欣儿,都是爱理不理,一年里见面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这冷不丁的看到母女俩,大家呆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岁月好像没有侵噬过英凡梦,依然美得如梦如幻,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多了成熟的韵味和温润的光辉,令人久久不想挪开视线。而旁边的杨念欣则是英凡梦年轻的翻版,依偎在母亲的旁边,抿嘴一笑,梨涡浅现,小小年纪却又有着安然淡定的神采,实在难得!
小张氏和女儿念思暗暗咬着牙齿,眼睛刀子般在她们身上割来割去。小张氏很是黯然,看着仍然美丽的英凡梦,再看看自己,眼角过早就有了皱纹,脸上是浮着粉都无法遮掩的松弛,她的鼻子里重重地喷着气。
二夫人看好戏地看着两人,四夫人冷漠地站在张氏的身边,只有三夫人悄悄走在英凡梦的身边,再悄悄地叫了声:“大嫂”
英凡梦含笑点了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这几兄弟的子嗣也极有特色,二房、三房、四房皆生有两个儿子,共六个小子,全都是“念”字辈,二房的杨念建、杨念功;三房的杨念立和杨念业;四房的杨念鸿和杨念图。取“建功”、“立业”和“宏图”之意。
小辈们’请完安后就去念书了,而大房呢,目前只生有两女,总之是要么没有儿子,要么没有女儿。
杨言信仿佛没有看到似的,继续说:“母亲,梦儿明儿开始就搬回主屋,十多年了,再这样也实在太不像!”
“哦?十多年都过来了,怎么现在就不像了?”张氏极力用平稳的语气说话,看见英凡梦,她就觉得哪哪都不得劲!那没有刻意却无处不露出的高贵,时常让她摆不出婆婆的谱来,如此也就带来诸多厌恶,心生恶感了。那最初与国公府结亲带来的荣耀和牛哄哄的感觉早烟消云散了,再加上英家出事,带累了建宁伯府,就更受不了了,要不是儿子坚决不休弃这个儿媳,她早就让这个女人滚开了。
“孩子们也大了,思儿和欣儿都差不多要及笄了,这府里不可能没有主母”
小张氏再受不了了,大声说:“老爷,你可不能这样!她害得伯府还不够吗?老爷你怎么还去招惹她?”
“你闭嘴!我看你有必要去学学为人妾室的规矩!”
小张氏不甘地喊着老夫人,张氏重重的咳了一下。
“她是不懂规矩!可她的话哪里错了?建宁伯府还能再折腾吗?你想让皇上再治我们的罪吗?你想我死后都不能对地底下的先祖交代吗?”
“母亲慎言!慢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早就没人议论了,就是还在,可也是罪不及出嫁女!朝廷都没有治梦儿的罪,我们是她的家人,反而凉薄至此!这跟落井下石有什么区别?这让外人怎么看我们建宁伯府?”
杨言信也有点激动了,为了这个爵位,他处处掣肘,时时小心,跟梦儿是离心离德多年,午夜梦回,他多想带着梦儿离开,远远的离开京都,离开建宁伯府。
张氏听了这话,一时还真接不上,只不甘心地说:“世人不都这样吗?”
“是啊,大伯,这世情就是如此,也怨不得我们!”二夫人王氏附和着婆婆说,语气里幸灾乐祸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四夫人辛氏冷冷地说:“听上条街的御史府里人说,以前,她们的御史夫人姓欧阳,是现在冷宫、、、那位的表妹”,说到这里,全场寂静,四夫人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也没吊大家胃口,继续说:“出事那年就自请下堂了!”
说完,故意看了一眼英凡梦。小张氏这下得意了,说:“这世间啊,厚脸皮的人见过,但这么厚的人还真是少见。”
念欣紧紧地拉住母亲的手,英凡梦安慰地拍了拍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母亲”
“老夫人”
夫妻俩同时开口。
英凡梦没等杨言信说话,便说:“老夫人,这次出来,事出有因,等事情办完,我自会搬回冷香阁,或是出府亦可。”
“梦儿”杨言信痛惜的叫道。
“娘”欣儿也喊了声,暗沉的声音令大堂更显冷酷。
杨言信看了辛氏和小张氏,以及所有人一眼,最后落在老夫人身上,大家被看了一眼,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他冷冷地说:“说来说去,你们就是怕梦儿会连累你们,那也好办,分家!现在伯府子弟也越来越多了,府里也早不负重荷,如果因为我们的缘故,耽误你们优秀的子弟,实在是我之大罪、、、”
众人被说呆了!分家!大家在震惊之后,就是深深的恐惧!
“啪”的一声,一只茶杯从杨言信额头飞过,随即又滑落在地。好在老夫人年事已大,没有准头,只是划在皮肤上,血还是滴了下来。杨言信完全是可以躲开的,但他没有。
老夫人呆住了。
“老爷”
“爹爹”
英凡梦和念欣扶住杨言信,拿手绢的拿手绢,擦拭的擦拭,念思也奔过来,瞪着念欣,但念欣就是不挪步,建宁伯在此,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只暗中骂了句:这小哑巴!
杨言伟和杨言修两家再不敢发一言,他们没有想到杨言信对英凡梦还那么爱重,这出乎他们的意料,要是他们知道这一点,就不会冷言冷语,步步紧逼了。
他们是绝对不想伯府分家的,无论是钱财,还是威望,虽然这个威望是极微毫的,但也聊胜于无,如果失去,以后的地位,哥儿姐儿的婚事,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重要的是,杨言信的个人能力,和现在的官位,都是全家最好的,谁都无法超越,各家知道各家的本事,俗话说得好:大树底下好乘凉!谁要分家呀!
杨言修责怪地看着妻子:要你多嘴!四夫人这下就不敢再吱声了。
好一会,老夫人才反应过来,气咻咻的说:“我告诉你,要想分家,除非等我死了!”
大堂的吵闹没有任何结果,老夫人和几兄弟最后再没有一句话,而且是越到最后越没有声音。因为杨言信抛出一个又一个炸弹,比如英凡梦要到将军府帮忙打理堂侄的婚事,比如承恩公府已经给英凡梦下了贴子,要她务必过府一趟等等。
小张氏是脸上苍白,感觉以前的噩梦又回来了。老夫人和几位夫人内心很是复杂,不甘和不安充斥期间,看着英凡梦,竟生出丝丝敬畏来。
翌日,勇信将军府里迎来了两位夫人,烨齐连忙从轮椅上站起来,吓得两位夫人连连罢手。
“快别站起来!快别!哎哟,老天保佑,咱们烨哥儿终于能站起来了!”
解夫人是一个相当标准的武将家属,嗓门大,性格耿直。
旁边的伯夫人英氏就完全不一样了,不知道她们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说起来,好在解夫人是粗线条的女人,对于英凡梦的加入没有过多细想,她和英凡梦‘相谈甚欢’那都是表象,她其实对英凡梦很陌生,闺中时,也就见过几次而已,那时英凡梦是高高在上的白天鹅,跟她根本不在一个线上。但她为人宽厚,没有因为英凡梦娘家的事情对她有所鄙夷,只是听从夫君解将军的交代,一切照做,毫不怀疑。
“多谢伯母、婶母,你们家事繁杂,还劳烦你们操办小子事务,烨齐在这鞠躬了。”
琢万上前扶住大哥,这才坐了下来。
英凡梦坐在旁边,眼睛不眨地看着烨齐他们,她知道那个坐在第三个椅子上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她确信!那个双眼皮,不就是信哥的翻版吗?
她不敢移动身子,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这是一场梦,梦醒就什么也没有了!留在她脑海里最后的印象是:小旷千那憋紫了的小脸!十几年来,没有丝毫的淡忘,反而愈加清晰。她至爱的儿子,只在她的怀抱里生存了两年!那么可爱的孩子,还不怎么会喊娘,就离开她,如此锥心,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她现在要尽情的好好看看她的儿子,从头到脚,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当然,她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哪怕她现在就想跑过去抱住旷千,抱头痛哭,但也只得拼全力把自己钉在座位上,不敢动弹,所以压抑得特别辛苦。
她眼睁睁看着烨齐给她介绍:“这是二弟琢万,三弟旷千,四弟寒柏,伯母和婶母尽管吩咐他们”
一个个俊朗无比的少年郎走在她跟前,她对他们一一点头,然后是压抑!压抑!再压抑!
英凡梦都不知她说了什么,只似乎听到解夫人说两人的大致分工,有关新房、宴席、接亲等诸项事宜,铺排的很是仔细,她才慢慢清醒过来。望着丰神俊朗的烨齐,她在内心悲喊:“爹爹!哥哥,嫂嫂!你们看到了吗?烨哥儿不但长大成了,还要成家了!你们在天之灵,保佑烨哥儿早日站起来,健健康康的,保佑他们夫妻相得,举案齐眉!”
她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尽力平静地说:“解夫人,有关女方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新娘子的娘亲是我闺中好友,我须得先去见见才好。”
当英凡梦知道明珠就是依凌姐姐失踪的孩子时,也是悲痛莫名!当年,她,依凌、觅雅这京都三美经常聚在一起,后来因为觅雅嫁给自家哥哥,关系就更紧密了。可惜的是,觅雅这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嫂嫂,跟随哥哥在军中,鲜少回京。哪怕生下烨齐,半年左右,就跟着随军了。
中间回过短暂的一次,她还记得适逢依凌生个粉雕玉琢的女娃,两人抢着跟依凌定娃娃亲,那时那景,已逝渺渺。后来娃娃亲没定成,在嬉笑声中谈论其他话题了。却是不知道有什么因缘际会,最终烨齐还是跟明珠定了婚。
而当时的康桦锦为人尖酸较真,渐渐跟她们少在一起了。
英凡梦对依凌姐姐的事情一清二楚,常常扼腕叹息,也莫可奈何!
只是造化弄人,没想到她们三个竟然都混得那么差,依凌抑郁终身,觅雅含冤早逝,自己形同枯槁。难道真的是难逃“自古红颜多薄命”这个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