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相寺藏经阁后,有一排屋子,在最西边的一处,嘉瑞帝站在窗边,窗子只开一半,屋里也没有点灯,乌黑黑的,他没有转身,但跪在地上的那人,照样屏气凝神,冷汗涔涔。
“都在这了?”
“不敢有瞒,全都在此了。”
“做得死吗?可别有空子可钻?”
“乔国公相助,案子做得死死的。人证物证俱在,来往书信皆有具名。”
“哦?乔国公?乔冠成?”
“正是!”
“这老狐狸怎么跟那边的人有瓜葛?”嘉瑞帝眯起眼。
莱京鸿的汗流得更凶了,几乎是匍匐在地:“小的不知。”
嘉瑞帝知道这个莱京鸿的背后就是乔冠成,也不说破。谁人身后没有靠山,自己是君王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们忠心耿耿为自己办事就可。
“做得好!如果事有成功,朕必有重赏!”
“不敢不敢,为君分忧,肝脑涂地!”
“哈”嘉瑞帝笑了,不敢?他们这些人,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置他人以死地?虽然是听从自己的授意,但做起来好不手软,指鹿为马,无中生有,这手段确实令人叹为观止,同时也让他暗暗生忌。
但他身边又确实需要这样的唯利是图之人,如此,才能成为自己的刀,劈向那些敢不听话的人。
说来,这个乔冠成的发家史在大宣无人不知,说是乔家只是西阳本土一殷实人家,乔冠成资质良好,一路顺利赶考到了京都,由秀才到举人到位列二甲传胪,随后又考取了翰林院,到这里仍然属于籍籍无名之辈,要知道京都的举人过江之鲫,翰林院供职也属平常。
只是后面发生一件事,让乔冠成大大出了名。
洪元三十一年,洪元是先帝在时的国号。那年中州大旱,接下来是蝗灾爆发,到处赤野干裂,饿殍遍野,大有蔓延到江南之势。而江南,是整个国都的大粮仓,再怎么出事都不能出在江南。
先帝先后派了多人去救灾都无果,搞得国库空虚了还在继续蔓延。现在摆在大家面前首要任务变成了银子的问题。
这个问题不解决,灾民一旦产生绝望,绝对有可能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那就是:揭竿起义。先帝每日都在咆哮,嘴角的燎泡灭了又起了,差不多都要把头发秃噜没了。
先帝甚至把玉玺都摔了一个角,这才有了乔冠成后面的光辉壮举:捐出乔家家产十万白银,用于救灾。在当时国库一滴银子都欠缺的情况下,在所有百官几乎装鹌鹑的情况下,乔冠成这个举动堪称是壮举。
先帝当场飙泪,竟然语出惊人,为乔冠成封了个沐国侯,国都如沐春风,得于重生之意!惹得所有人都悻悻然又侧侧然。
十万买个了侯爵,是过了!要在平时,文官和御史的口诛笔伐早干得不亦乐乎了。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能说,乔冠成有钱有时机,被他逮住了。
这个侯爷当了几年,又被乔冠成逮住了一个机会,时间大约是先帝爷仙逝前两年,得了场重病,重到连御医都面如土色,起来放弃之意,先帝爷躺在那里,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这时,乔冠成竟然端着自己熬的药,说是祖传偏方,给先帝爷服下的结果,竟然是奇迹般的好了,后来,御医探得,那碗药,是用了乔冠成割下的股肉做引子。
这当然的当然,把先帝爷感动得再一次飙泪,再一次让乔冠成更上一层楼,成了沐国公!大宣闻者莫不震惊,说其好运的,也有说其大胆的,但最后都统一说其是“狠人”!对自己狠,那么,对别人呢?
这样一个狠角色,嘉瑞帝继位后,一直在默默观望,令他惊喜的是,这个乔冠成还真是很合他的心意,首先是第一时间探得了嘉瑞帝想削爵的决心,然后是表示乔家完全支持,最后,最令嘉瑞帝惊喜的是,乔冠成给他出谋划策。
哼,算他识时务!如果事情有成,让他继续做沐国公也无妨!
嘉瑞帝满意地点头,对莱京鸿交待:“先去暗营避避风头吧,事情未了,绝不可出现。”
莱京鸿也知道厉害,鸡啄米地说:“属下明白。”
嘉瑞帝挥挥手,就让莱京鸿走了。
“张全”
“在”
“召沐国公-
召康凌伯-
召赫连横-
“速速前来国相寺,相商要事!”
张全只觉得头皮发麻,退着步到外面交代事情了。
不一会,张全交代完毕,主仆两人正待举步,准备到外面走廊上散散散。突然,听到了门外温柔似水的声音,那种温柔,是嘉瑞帝从来没有听过的,纵然他有佳丽三千,但也不如这个声音那么入骨。
他挑帘而出,就看到了他这一生中无法忘怀的女子-沈依凌。
此时的沈依凌完全不知道大祸已经悄然降临,因为这一天寺里的人不是很多,她就没有戴着面纱。今日的珠儿特别不乖,因为前儿发烧了,才刚好一天。本来是不想来的,奈何卫老夫人的面色非常难看,无奈之下,还是来到了国相寺拜佛。
“珠儿,慢着点,别摔着了。”
“哎哟,娘的小宝贝,累了吗?别跑了。”
声音娇柔着带着磁性,宠溺中带着无奈,那笑起来,嘴角边浅浅的梨涡,让嘉瑞帝痴了,走不动道了。
张全心下暗叹,为这位夫人叹息。
轻轻的他走到嘉瑞帝耳边说:“靖相侯府的世子夫人卫家沈氏。”
嘉瑞帝头脑中有片刻的清醒:“沈氏?卫紫鹤那小子的夫人?也就是、、、”
说到这,嘉瑞帝完全清醒了,再次求证:“就是阿峻曾经的未婚妻?母后亲赐的四大美人?”
“主子好记性,正是!”
“难怪了!难怪阿峻要寻死觅活的,要是我、、、”
说到这,突然前面沈依凌给珠儿擦汗的手帕被风一吹,飘然落下,直直地想嘉瑞帝方向飘来。
嘉瑞帝接到手帕,那丝丝缕缕传来的幽香令他情难自禁,就这样虔诚地端着帕子,一动不动。
沈依凌没想到会见到一个外男,从这个外男和旁边的人的装束来看,大有来头,她的心砰砰直跳,懊悔今日的国相寺之行了。
硬着头皮都取回帕子,头低得不能再低:“官爷恕罪,还请返还帕子、、、”
嘉瑞帝像中了邪似的,依旧呆呆地认沈依凌取走了手里的帕子。
沈依凌暗暗高兴,没想到事情那么顺利,拿回帕子,牵着珠儿,快速地退走。
只是,她注定要失望了,还没走两步,就被张全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