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江初韫都没有反应过来,刚举起手中的金光剑,张小姐已经飞快地冲进了杨爷爷的体内,其原本瘫软的躯体猛然激灵了一下,倏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通黑的瞳孔。
“……靠。”胡姝予将手中的驱鬼符注入灵力,正想冲过去,却被祝问善拉住了,她疑惑回头,“怎么了?你害怕?”
“不是,”祝问善摇摇头,“我是在想,张小姐进入了杨爷爷体内之后,是不是就会说话了?”
说话?
胡姝予一愣。
是哦,现在那个陈奶奶死活不肯开口,他们找不到张小姐怨气的形成原因,就解决不了那条红绳。如果张小姐会说话了,事情不就好解决多了?
思及此,她朝正要动手的江初韫喊了一声:“江初韫,你等会,看看它要说什么。”
江初韫闻言,转头朝她们看了一眼。
祝问善和他对上眼,他却很快挪走了视线,也不知道是和谁说:“附身越久对人体的损害越大,杨爷爷年事已高,张小姐如果有话要说,请尽快。”
陈奶奶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老伴睁着那双渗人的黑色双眸,僵硬的躯体不停地开始抖动,像是被电击了一般,而后突然停了下来,猛然呈现一个狗爬式的动作,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一股她活了六十多年都没体验过的恐惧充斥了她的大脑,在场她唯一信任的老伴也变成了鬼,陈奶奶颤抖着往后挪了挪,将背部紧紧贴着墙壁,似乎这样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老、老杨……你是老杨吗……”
很显然不是。
下一瞬间,杨爷爷忽然凄厉地“啊”地惨叫一声,蹦跶而起,一个起跳扑到了陈奶奶的面前,一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陈奶奶发出尖锐的爆鸣:“啊啊啊啊救——”
江初韫连忙蹲下来给了杨爷爷的手来上两下,杨爷爷脱了力,两只手腕垂下来使不上劲儿,就在那儿瞪着她。
陈奶奶一把抓住了江初韫的衣服,满头冷汗:“救我、救我!!”
江初韫感到头疼:“张小姐,如果你还不能说话,不如出来。”
张小姐“啊”地又是一声惨叫,声音尖锐得林翔飞忍不住堵住了耳朵,头脑中好像有一片雪花屏滋滋作响,耳道里似乎有什么液体在流来流去。
只听它道:“放我走!放我走!”
陈奶奶也哭了:“你放过我吧!救命啊!!”
张小姐想继续掐陈奶奶的脖子,但是它的手被江初韫拧断了,只能甩着手腕给了陈奶奶一巴掌。
陈奶奶:“啊啊啊啊!”
场面一时有点混乱,江初韫把杨爷爷扒拉到边上,严肃道:“张小姐,你再不说出实情,不如还是从他身体里出来吧。”
张小姐只是重复地冲着陈奶奶喊:“放我走”。
“可能她生前真的是个哑巴,所以不会说话,”胡姝予走到边上,秀眉紧皱,“算了,让她出来先吧,那老头子等会受不住了。”
江初韫点头表示同意。
胡姝予伸出手就要把符箓贴到杨爷爷额头上,忽然一声“pong”的暴响,随之而来一段噼里啪啦,众人诧异抬头,只见窗户忽然尽数碎成碎片掉落在地上,夜风吹开了窗帘,露出窗框上残缺的玻璃。
杨爷爷反应极快,后脚一蹬,猛然扑入了碎片之中,拿起一块碎片放到自己的脖子前,瞪着眼睛怒吼:“放我走!!”
胡姝予拿着符箓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她简直醉了:“靠!”
好好好,今天尽出意外是吧!
陈奶奶也是吓坏了,但她居然站了起来,手指着被附身的杨爷爷,表情有近乎扭曲的、不怕死的狰狞:“你、你有什么冲我来,放开老杨!”
江初韫眉目肃然,厉声道:“张小姐,你沾染血债之后,我们可没有这么客气了。”
胡姝予也警告她:“你知道杀人的后果是什么吗?当鬼这么多年了,下边那些刑罚手段你难道没听说过?烫啊割啊……那才叫痛不欲生。现在还来得及,把玻璃放下。”
林翔飞正看得紧张,还不忘记问朴寻雀:“真的有18层地狱啊?”
朴寻雀含糊道:“差不多是这样。”
张小姐拿着碎玻璃的手已经溢出了鲜血,她将碎片紧紧贴着自己的脖颈,黑乎乎的眼里忽然流下了泪来,她摇了摇头,神情痛苦,近乎呢喃道:“放我走……”
玻璃贴着杨爷爷的脖颈越贴越紧,已经有血液从他色素沉淀的皮肤里溢出,胡姝予扭头冲陈奶奶无法理解地发问:“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这老头就这么去死??”
“杨爷爷”在那边哭,陈奶奶在这边哭,一人一鬼互相对望着流眼泪。
儿子已经死了二十多年,女儿成家之后就很少回来,一年能见面的日子两只手都能数过来。
年老以后的日子乏味而漫长,丧子之痛也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麻木,她常常会来到儿子的房间里,看着他的照片发呆,心想如果福来没死的话,现在她会怎么样呢?
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也不过是这样罢了。
不过是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几个日子里可以多见几个人。接下来数不尽的时光,都是她和她的老伴朝夕相对。一天说不上几句话,但知道这片仿佛被世界遗忘的破屋子里还有另一个生命,仿佛就已经足够了。
现在这个关头,她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呢?
还有什么值得坚持呢?
“我说……”陈奶奶用干瘪粗糙的手背擦了擦眼泪,终于松了口,“我说……”
见她肯说,众人都不自觉松了口气。
陈奶奶看向“杨爷爷”,神情复杂:“她……是我们给福来……找的媳妇。”
媳妇?
林翔飞眨巴了下眼,心想原来那女鬼的夫君是这老太婆的儿子啊!不过怎么会缠上他呢?
胡姝予一听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呵,冥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