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起因是陆家主母上庙里为子女祈福时,香突然断了。
即使是礼佛多年的香客,也甚少见到这样的场面。方丈更是面色凝重,与陆家主母单独在殿中密谈,引得外人纷纷猜测。
马上就是陆、孟两家结亲的日子,合婚书却在众目睽睽下,自焚了。
孟家祖母受了惊吓,一连几日卧床不起。
婚约刚定下,就有这样的不祥之兆,孟父对此也是半信半疑,一向不礼佛的他,也破天荒的去庙里上了几炷香。
谁知回程的路上,孟父的马车出了问题,马不受控制自己转向,一头撞到山脚的密林中。
孟父惊魂未定,虽然人无大碍,但这样的事实在太过蹊跷。
他派人细细检查过来往的路面,撞车的树丛,以及马车上是否有人为动过手脚的痕迹,皆是无甚异常。
这件事结束没多久,孟父突然因几年前外放时的政事失误,受到了弹劾。
原本不大不小的一件事,但蹊跷的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知情者都远在千里之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
诸事不顺,在怎么都找不到原因的情况下,陆孟两家不得不再进行了一次见面会谈。
陆家主母进门时脸色很是凝重,不知双方谈了些什么。
总之,这件事的结果就是,陆孟两家取消了婚约。
陆孟两家的动向,顾秋白实际上没太关注,她每日都忙着要盯着画学生们的第一次漫画稿进度。
但架不住爱看热闹的文人,把此事写的神乎其神,刊登在报纸上。
得知两家人一致同意取消婚约,顾秋白还是很佩服的。
不费一兵一卒,在这件事里完美隐身的陆鸣鹤,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大理寺少卿的男人。
而成功逃脱婚约的孟然,直接给顾秋白送来了一大车礼物。
产自余杭的湖笔,以兔毫为主,狼毛和羊毛较多,尖、齐、圆、健,是如今文人们的最爱;产自徽州的徽墨,墨色泽肥厚,质地沉重,所谓墨“光泽如漆,其里如玉”。
除此之外,还有品类繁多,少见的孤品有色墨;被誉为“纸中之王、千年寿纸”的宣纸若干...
没有胭脂水粉,没有绫罗绸缎,皆是顾秋白所需要的东西,孟小姐也算有颗七窍玲珑心了。
宋卿卿是知道顾秋白与人合作成衣店一事的,但看见送来的这些东西,饶是见过世面的宋卿卿,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头有些东西,堪称有价无市,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宋卿卿把顾秋白拉到一边,严肃的问:“你老实说,这是谁送的?你...是哪家郎君在追求你?”
顾秋白这才向她解释了来龙去脉。
宋卿卿听完,却难免担心:“她们皆是王公贵族,你与她们打交道,要处处小心才好。”
顾秋白:“各取所需而已,你就别操心了,接下来漫画周刊的事,还有的忙呢。”
宋卿卿:“说到这个,《白蛇传》还是有些问题,于山的书生们说,白蛇青蛇不太符合他们心中的想象,再加上蛇尾,甚至有些会做噩梦。”
顾秋白皱起眉头,这段时间,三本漫画的第一话都已经有了初稿。
正在给内部人员做市场调查,另外两本的反馈都不错,但《白蛇传》却一直卡着。
原本的画学生画的白蛇是尽量还原的,人身蛇尾,妖气十足。顾秋白当时看到他的设计,觉得水平还是很在线的,魅惑和天真的感觉结合的很好。
她还特意让他把蛇尾的部分弱化,不要出现太多篇幅。
但从于山书生的反馈中,白蛇青蛇的形象虽是妖,但温柔的白蛇,俏皮的青蛇,在他们的想象中还是更偏向仙女,神女。
形象一变动,全篇就得大改。
顾秋白和画白蛇的画学生说了此事。但没想到,美术生的疯劲又上来了。
“每个人眼中的白蛇都不同,她既然是蛇变的,又怎么能如神女一般,我想象不了,这张脸已经很美,我不改,那些穷酸书生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吧。”
顾秋白倒是充分理解他的想法。这个画学生向来钟爱画各种动物,自家也养着不少奇珍异兽,对那种兽的野性有特殊的执着。
这样设计,一定也是经过自己的思考。被人全盘否定,自然是不忿。
顾秋白委婉道:“你画的很好,不然我也不会选中你,但也许大众看来,暂时不那么容易接受。先听观众的,以后就是观众听你的。”
没想到这画学生是个犟种。
“他们这么会提意见,他们自己来画吧。”
接下来几天,这画学生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画了。
顾秋白头痛不已,她也不想这样辜负学生的心血,但市场反应又太强烈,她还是要为全局考虑。
神女...她甚至想过让沈灿来画,但冷静下来一想,沈灿画出来就不像爱情故事了,应该改名叫白蛇传道。
时间很紧,顾秋白思来想去,叫来了白泽。
顾秋白说明事情经过后。
白泽:“...夫子,白蛇化人,本来就很荒谬。”
言下之意,就是拒绝了。
顾秋白早有预料,白泽擅长的是描绘见过的景象,但还有一点很重要——他是很有审美的。
从他画展作品中就可以看出,白泽能够敏锐的捕捉出最美的画面,而不是纯靠还原,就能完成那样一副作品的。
顾秋白:“除你之外,想不到其他人能画。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人物画的美即可。”
白泽顿了一会,才问道:“夫子,你欠我一个人情。”
顾秋白:“好,我记住了。我会带你去看沈灿沈老师的作品,人与神,人与妖,打破禁忌,画的有趣之处就在其中,任何意想不到的东西,都能组合在一起。你也是时候打破禁忌了。”
白泽有一瞬间的愣神,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顾秋白好似看透了他。
白泽是个矛盾的人,他嘴上毒舌,但心里却是善良的。正是这样的一双眼睛,才能看见瞬间的美好。
同时他又很胆小,他从来只画自己见过的东西,不付诸想象。他应当是个很乖的孩子,按部就班,听从命令。所以他害怕想象,怕想象之后,有太多不可控的东西。
他的画,形越来越好,意却始终欠缺。
别害怕,就当做是我给你的作业,好好尝试新东西吧。
顾秋白在心里默念。